鄭貴妃對季桓之呈遞給她的那份協定看了一下,問道:“我隻看到一些一般性的條件。可是你們的呢?”


    “娘娘,我們衡量了自己的地位,所以有自知之明。我們認為我們的名字不配放在這張清單上”


    “可是您,我猜想,您不會不再想當麵對我談談您的要求吧?”


    “我相信您是一位有權勢的貴妃,娘娘,可是您如果不恰如其分地獎賞將把廠公帶回京師的好漢,那是和您的權勢不相配的。”


    “這正是我的想法,”鄭貴妃說,“好,您說吧。”


    “處理這件事情的人——請原諒我從我開始,可是我不得不占第一位,這不是我自己要這樣做,是別人的意思。——處理贖回廠公事情的人,我覺得,應該得到相稱的獎賞,他應該成為更高一級的武官,如像錦衣衛的左都督。”


    “您向我要的是嶽希桐的位子!”


    “這個位子現在空著,娘娘,幾年前嶽希桐就卒了,還沒有人接替。”


    “可是這是錦衣衛中一個最高的軍職呀!”


    “娘娘,嶽希桐和我一樣是一個普通的投軍學武的良家子地,生前他擔任這個職務有十二年之久了。”


    “您真會應付各種問話,季大人。”鄭貴妃說著,並承諾將會向皇帝建議,由他擔任空缺的左都督之位。


    “此外——”


    “還有?”


    “嶽希桐的宅邸也一直空著。”


    “你還想要他的房子?”


    “反正是無主的房子。”季桓之打著私人的小算盤,把嶽希桐過去的豪宅納入自己名下,那麽自己就有了兩套京師內城的別墅,一套自己養老,一套留給兒子。


    “你倒挺會算計。”鄭貴妃察覺到了他的小心思。


    “娘娘,”季桓之躬身一拜,道,“這是一筆豐厚的獎賞,可是世間的事情變化無常,一個人如果失去陛下的寵愛,明天就會失去這個位子。”


    “那麽,您要我怎麽樣呢?”鄭貴妃說,她因為這個人的頭腦和她同樣機敏,識破了她的心思,不禁臉上發紅。


    “在他的服務不再使陛下稱心的那一天,付給這位可憐的窮都督十萬兩白銀。”


    鄭貴妃猶豫不決起來。


    “想想吧,”季桓之又說下去,“朝中有人曾經提出過,誰將廠公交給三法司,不論死活,賞金是六十萬兩,活的處以五馬分屍,死的拖往亂葬崗。”


    “好的,”鄭貴妃說,“這很合理,因為您的要求的隻是那幫文官提出的六分之一。”


    她簽了一張十萬兩白銀的銀號字據。


    “還有嗎?”她問。


    “娘娘,我的朋友熊登州很富有,因此他在金錢等方麵沒有什麽要求,可是我相信我還記得他和盧受之間談到過將他的豪宅升格為伯爵府邸的事,就我記將起的,這件事同樣已經得到了允許。”


    “一個鄉巴佬!”鄭貴妃說。“大家會笑話的。”


    “讓大家笑話吧!”,季桓之說。“可是有一件事我完全可以肯定,就是那些當著他麵取笑他的人,是不可能取笑他第二次的。”


    “那就升他為蓬萊伯。”鄭貴妃說。


    “現在.隻剩下侯爺夫人。”


    “一個女人?她想做一品誥命夫人嗎?”


    “不是娘娘,她要求的一件事是比較容易做到的。”


    “什麽事?”


    “就是希望皇帝能賞臉做太子的幹娘。”


    鄭貴妃皺起了眉頭。


    “如娘娘所知,”季桓之說,“我和我兩位朋友的立場有所不同。他們因為上次梃擊案的事情,一直很擔心太子。但出於以往的情義,我還是要幫他們說出自己的要求。”


    “那好吧,”鄭貴妃說,“一個女人而已,掀不起大浪。你的朋友沒有其他什麽要求了?”


    “娘娘,您問還有嗎?”


    “對 。”


    “全說完了。”


    “您不是還有一個兄弟嗎?”


    “是的,娘娘;是小皇叔沈陽侯。”


    “他有什麽要求?”


    “他沒有任何要求。”


    “什麽都不要嗎?”


    “是的。”


    “世界上會有這樣的人,他能夠提出要求,卻什麽要求也不提?”


    “就有這樣一位,娘娘;沈陽侯不是一個普通的人。”


    “他是什麽呢?”


    “沈陽侯是半神半人,我是指在欲望方麵。”


    “他沒有一個兒子,一個年輕人,一個親屬,一個侄子嗎?誰好像對我提起過,說那是一位了不起的小後生,和定國公徐希仁關係不錯?”


    “娘娘說的很對,他有兒子,正是遼陽侯朱載堪。”


    “如果把一個所交給這位年輕人指揮,他的父親會怎麽說呢?”


    “也許他會同意的。”


    “也許?”


    “是的,如果皇帝陛下親自要求他同意的話。”


    “您說得不錯,先生,這的確是一位古怪的人。好吧,我們考慮考慮,也許我們會要求他同意。您滿意了吧,季大人?”


    “是的,娘娘。”


    鄭貴妃完全失去主動權,她的自尊心就像暴風雨一樣突然出現,她哭起來了。


    季桓之看到她的眼淚,不禁全身顫抖。從這時起鄭貴妃哭得就像普通的婦人一樣。他搖了搖頭。鄭貴妃流的眼淚好像火一樣燒著他的心。


    “娘娘,”他說,“請您放心,無論何時何地,季某永遠願意為您效勞。我知道娘娘的心願,如果您允許的話,季某有很多種手段,讓您的兒子在次序上前進一位。”


    “言重了。”鄭貴妃明白“讓您的兒子在次序上前進一位”是什麽意思,前進一位,就是說前麵的那位嗝兒屁了。上次梃擊案的鬧劇就已經讓她和福王寢食難安了,要是再玩個大的,成功也未必一定有好處,失敗他們母子倆都要玩蛋。她承擔不起這種風險。


    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一切都好也不是一切都壞,有些時候,一種慷慨的感情,受到極端激動流出的眼淚的澆灌,在最冷酷無情的心裏也會發芽生長。如果沒有別的一種感情在它萌生時代替它,隻有自私和驕傲才會把它壓下去。鄭貴妃現在就處在這樣的時刻。季桓之屈服於他自己的激情,和鄭貴妃的激動情緒一致,因此他的巧妙的外交手腕得到了成功。依照對他的才能或者他的指使他行動的清醒的頭腦的評價,他的機智和他的公正立刻就得到了報償。


    “季大人,”鄭貴妃說。“我以前對您不夠重視。現在本宮很慶幸有這麽一位傑出的武官願意為本宮效力。現在,盡快地去把廠公帶回來吧。”


    “娘娘,”季桓之一麵站起來,一麵說,“我隻有一個要求,就是下一次您吩咐我做什麽,我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他站直以後,走了出去,他顯出的那種氣派是任何人也模仿不了的。


    “我以前看輕了他,”鄭貴妃望著離開的季桓之自言自語地說,“現在我要使用他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太遲了。”


    一天以後,季桓之和熊廣泰把盧公公送到鄭貴妃麵前,一個得到了委任為錦衣衛左都督的敕書,另一個得到了蓬萊伯的憑書。


    人人歡天喜地的時候,隻有左光鬥的管家左福一個人,在這一片歡樂的氣氛中情緒惡劣,他派人立刻去找那兩個他平時心情不好就想見到的人。


    這兩個人,一個是已經失去官職的孔定邦,另一個是丐幫的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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