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桓之慶幸自己又找到了龐明星,因為表麵上是幫了這個老仆人的忙,實際上是他得到了龐明星的一次幫助。的確,在眼前這個時刻,沒有比身邊有一個勇敢聰明的仆人更令人高興的事了。自然,龐明星十之八九不可能長期在他手下當差,不過,龐明星在躲過風頭之後,將會對季桓之一直感恩不盡 ,因為季桓之把他藏在自己房間裏,救了他的命,或者說,是差不多救了他的命。


    季桓之對這次巧遇和對他自己都感到十分滿意,他懷著這樣的心情走到了玉虛觀。


    他走上台階進了道觀,問一個正在打掃道觀的小道士認不認識潘林。


    “是玄明道長潘林潘師叔嗎?”那個小道士說。


    “就是他。”


    “他正在後院練功。”


    季桓之大喜過望,不管龐明星怎樣對他說,他原來總覺得是永遠也找不到潘林的,可是現在他抓住了這根線的一端,他保證能抓到線的另一端。


    潘林的外貌已經改變了許多,不妨說和他的服裝的改變完全一樣。他變得非常清瘦,兩個肩頭也塌拉了,顯然是練了十幾年內家功夫的結果。至於頭發也稀疏了很多,紮個發髻就不剩下多少了。


    季桓之來到後院的時候,正趕上潘林剛剛練完八卦刀。潘林瞥見季桓之,向後一退,好像看見了一條蛇一樣。


    “你是季大人!”他叫起來。


    “我該叫你……玄明道長?”季桓之笑著說。


    然而潘林麵對季桓之的到來一點也不表示熱情。本來過去他就不是季桓之的直係下屬,交流甚少,等朱後山離職隱退,他更是後腳就出家修行了。


    季桓之問他:“朱大哥好多年沒有消息了,你過去是他的護衛,他有沒有給你寫信之類的,告訴你他現居何處?”


    潘林搖搖頭:“貧道不知。正如季大人所說,貧道過去隻是他的護衛,他沒必要告訴貧道他現在住在哪裏。”


    季桓之決定保持耐心到底:“那好吧,我要找的不是朱後山,而是沈陽侯朱厚燦。告訴我他在什麽地方”


    “您沒有聽見嗎,季大人,我已經回答您我不知道?”


    “是的,我當然聽見了。可是對於這一點我回答您,這是不可能的。”


    “不過這是事實,大人,完完全全的事實,蒼天可作證的事實。”


    季桓之看得很清楚他從潘林嘴裏不可能得到什麽消息,潘林明顯地是在說謊,可是他的態度是那樣頑固,那樣堅定,使人一看就猜得出他不會再說真話。


    “那好,潘林!”季桓之說,“既然您不知道您的前主人住在哪兒,我們就別再提這件事了——給,拿上這點碎銀子,我們喝一杯去。”


    “大人,貧道已經不喝酒了,”潘林莊重地推開軍官伸出的手,“在俗的居士才喝酒。”


    “不肯被收買!”季桓之低聲說。“看來我的確運氣不好。”


    季桓之想得出神,就在這時候,他覺得有人用手指輕輕地碰他的肩膀。他轉過身去差一點吃驚得要叫出來,可是那個碰他肩膀的人把指頭放到嘴唇上,要他不要做聲。


    “你怎麽在這兒?”他輕聲說。


    “噓!”穿著鬥篷蓋著連帽的孔定邦說。“季同知,知道我恢複自由了嗎?”


    “我己經從當事人那兒聽到了。”


    “是誰?”


    “龐明星。”


    “怎麽,龐明星?”


    “對呀!是他救了您的。”


    “龐明星!……不錯,我當時就相信認出他來了。不得不說,他那把老骨頭還真硬朗!”


    季桓之問他:“你趁亂逃脫,現在東廠和鎮撫司的人都在搜捕你,你上這兒來幹什麽?”


    “當然是為了我的好運氣過來還願的呀!”孔定邦說。


    “此外,還為什麽?因為我猜想您不會單單為感謝老天爺給你這麽好的運氣而來這兒。”


    “還有,是接受史指揮的命令,來看看我們能不能做點什麽事叫盧受盧廠公難受難受。”


    “你是皮癢了還是骨頭癢了,想再進詔獄嗎?”


    “啊!關於這一點,我向大人保證,我會注意的!畢竟屬下沒有您那個能耐,進去兩次、結果一次升官、一次複職——總之新鮮自由的空氣真是太香甜了!所以,”孔定邦深深呼吸了一下,繼續說,“我要到鄉間去避一避,到外省走一圈。”


    “好呀!”季桓之說,“正好家裏待得難受,我也要去散散心!”


    “不怕冒昧,能夠問季大人打算去什麽地方嗎?”


    “去找我的幾個老朋友。”


    “朱後山,熊廣泰,李蜜?您去找他們。”


    “是的。”


    “真的?”


    “這有什麽可以驚奇的?”


    “並不驚奇。不過這很古怪。您受了誰的委派去找他們?”


    “我受誰的委派?這叫什麽話。”季桓之覺得,孔定邦一定是被東廠折磨得精神受刺激了,和當年的自己一樣,疑神疑鬼的。“隻可惜我並不知道他們具體在哪兒。”


    “您沒有任何方法知道他們的消息嗎?不妨等一兩個月,我在江湖上也有不少朋友,萬一得了消息就告訴您。”


    “一兩個月?太久了!半個月必須辦到。”


    “半個月太短了,”孔定邦說,“而且兩京十三省那麽大,就算準確知道了地點,飛鴿傳書也要好幾天。”


    “沒關係,你懂得‘必須’這兩個字的意思,有了這兩個字,人什麽事都做得成。”


    “好吧。”孔定邦歎了口氣。以他現在的處境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盡可能地完成季同知交給自己的任務。“那屬下就告退了——想起來了,如果盧廠公向您提到我的話,您就對他說我托您轉告他,他不久就會看到我是不是像他所說的那樣,老得沒有用了。”


    孔定邦帶著他那惡鬼般的微笑走開了,從前,他的這種微笑帶常叫季桓之看了發毛,可是現在季桓之看著這副笑臉,不再感到不安,而且他也微笑了,隻是包含著些傷感的神情,也許他想起了那件往事,隻有它才會使他露出這樣的神情。


    “滾犢紮!”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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