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錯人了?


    季桓之既驚訝又自責。他不光是殺錯了人,殺的還是六扇門的人。


    都察院會輕易放過自己嗎?


    鑄下大錯,他的思緒頓時被恐懼侵襲。


    而邊鴻影訴說完,忽地往裏頭一縮,驚懼地看著季桓之,顫聲道:“你不會是來抓我的吧?”


    季桓之安慰道:“夫人別怕,下官上次念出白蓮教的口訣,是因為您心存戒備,一直有所隱瞞、不願意說出實情,才故意激您的。下官並不是白蓮教眾,這一點還請夫人放心。”


    “真的嗎?”邊鴻影滿臉淚痕,眼神幽怨無比。


    “真的。”季桓之誠懇地說。


    邊鴻影點點頭,重新坐直了,又央求他不要將自己說的話告訴其他人,尤其是與白蓮教有關的內容。季桓之本性仁慈善良,見佳人如此,有憐香惜玉之意,便一口答應下來。得到肯定的答複,邊鴻影才顯得稍稍安心了些。


    “隻是,我還有一事不明。”


    “季千戶請講。”


    “商然——我是說商捕頭,曾和夫人共處一室,王爺難道不會……”


    不提還好,提到這些,邊鴻影慘然一笑,道:“王爺再怎麽寵幸奴家,也不過是把奴家當成一件好玩的東西罷了,畢竟奴家本來就是王爺從別處搶來的。打個比方,如果季千戶您比較喜歡的一件玩具,借給別人玩兩天,您會介意嗎?”


    正所謂綠人者,人恒綠之,除趙夫人和正妃以外,潞王並不會很在乎其他侍姬與別的男人行房,更何況他還與周王、趙王、鄭王那幫臭味相投的親戚們經常搞一搞合歡大會,深入一下通妾之誼。


    好了,現在來龍去脈都差不多理清楚了。首先商然了解到白蓮教聖女一事與邊氏有關,出於同情,答應替她保護身份秘密;至於文從複,應當是因為知道了邊氏的身份,又因為與潞王有著奪妻之恨,邊氏害怕文從複張揚出去,才下狠心找人將其滅口的。如果按道理講,季桓之有理由將邊氏緝捕,但又因為邊氏如今已是潞王侍姬,藩王若與白蓮教扯上關係,牽連甚大,必將掀起一陣腥風血雨。掂量下後果,季桓之不得不放棄了抓捕邊氏的想法。到最後,他終於發現,自己在此次事件中竟然扮演了一個惡人的角色,盡管殺死商然隻是誤會,但他未來必定要為此付出代價。與其等著都察院的人找到自己頭上,還不如主動一點投案自首,如果認罪態度好一點,或許還能得個從輕發落。


    想到這裏,季桓之黯然不已。


    而邊氏仍在那裏垂淚。


    “現在唯一一個真心關心奴家的商捕頭死了,奴家往後該怎麽辦?”


    季桓之也隻能勸慰她:“夫人不要太過悲傷,貴體要緊。”其實,他很想說“商捕頭死了,往後由我來幫您”,但可惜,他誤殺六扇門青衣巡檢,此罪必定不可能輕易了結,他是泥菩薩自身難保,又怎麽敢覥著臉說幫別人呢?作為一個男人,最悲哀的,莫過於連愛的資本都沒有。


    等等,難道說,我已經愛上了這個女人?


    季桓之在心裏反複問自己,最終他意識到,自己的的確確被邊鴻影深深吸引住了,不需要對方搔首弄姿、也不需要焚上助情熏香,單單是看著邊氏惹人憐愛的容顏、聽著她啜泣時那如泉水叮咚般的音聲,就足以生滿愛慕之情。


    不、不可能的,我和她是絕對不可能的。她是潞王的侍姬,而我不過是一個錦衣衛千戶,還是身負命案、即將變為囚犯的錦衣衛千戶,我怎麽能癡心妄想、動王爺女人的心思呢?


    最後,他也不知道怎麽道的別,落寞地退出了房間。


    孔定邦和鄧秉忠兩人坐在廊簷下抖著腿,皆是百無聊賴的模樣。


    聽見季桓之出來的腳步聲,孔定邦扭回頭問:“邊夫人怎麽說?”


    “錯了,我想錯了,我從頭到尾都是錯的。”季桓之垂頭喪氣地說:“你們二人,把我押解回京吧。這一次不怪任何人,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


    “不是,你怎麽了?”孔定邦倍感訝異:姓季的小子怎麽進屋和邊夫人聊了一陣,把自己給聊自閉了?簡直是活脫脫換了一個人。


    季桓之沉吟了片刻,才對他說:“商捕頭的確與白蓮教有關係,不過這層關係是他一直在追查白蓮教,他殺死柳依媛,是因為柳依媛與白蓮教有染。我殺錯人了。”


    “你誤殺了商捕頭?”孔定邦的臉色頓時冰冷下來。


    季桓之唯有點頭說:“盡管拿我邀功吧”。他已經想好了,讓孔定邦把自己押去問罪,這一回他不恨任何人,誰叫自己沒調查清楚就動手呢?活該!


    但出乎意料的是,孔定邦卻回了他一句:“不可。”


    季桓之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孔定邦左右看看,見周圍隻有幾個年輕的侍女,而且都在十幾步開外忙碌,才稍稍放心,不過他仍壓低聲音說:“你說商然承認是他襲擊李總旗,難道李總旗也與白蓮教有關聯嗎?”


    季桓之琢磨稍許,嘶一聲道:“沒聽說過啊,也沒看出來過。”


    “那就是了,”孔定邦道,“如果你說商捕頭襲擊李密屬實,而李密並不是白蓮教的人,那麽商然襲擊他,是為什麽呢?”


    季桓之一時沒有想明白。


    孔定邦告訴他:“這說明商然還有其他不為我們所知的行為與目的。”


    季桓之還是沒有第一時間理解這話的含義、


    孔定邦給出一個簡單明晰的解釋:“商然自己本身就不幹淨。你就算是因為我們查的案子出錯而誤殺他,也未必就是殺錯了。”


    季桓之一聽,覺得事情還有轉機。


    孔定邦繼續道:“而且如果不查明商然究竟曾經還忙於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你就草草以誤殺認罪,那麽商然的親人、和他在六扇門的弟兄、以及江湖上的師父與同門,怕是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孔定邦冰冷的臉上露出一絲邪詭的冷笑:“你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的。”


    季桓之不禁愣住了。


    孔定邦又接著恐嚇道:“商然所學的刀法是傳承了四百餘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丁氏狂刀,他的師父是曾在武當修行、人稱刀狂的張碧禛。傳言張碧禛是個與同門發生爭執,殺死師兄弟被逐出武當的狠角色,而他平生又最好為後輩出頭。如今你殺了他的徒弟,他還不得殺你?此外就是商然的妹妹商蓉,是天底下僅有的兩名女捕頭之一,精研醫學武學,為人愛憎分明,行事果敢手段利落,你在京師當差一年,也應該有所耳聞。”


    季桓之咽了口唾沫。不是說殺了人,認罪蹲大獄就了事的,萬一落在孔定邦說的那兩個人手裏,自己會怎麽樣?他不敢想了。


    “不過嘛——”孔定邦撚著小胡子,微微笑道:“如果季千戶不嫌孔某人多事,我倒是可以幫你一把。”


    “你幫我?”


    “我可不會隨便幫忙,有條件的。”說著,孔定邦的笑容更加恣意起來。


    季桓之覺得自己還很年輕,不想死,思忖了一會兒問他:“什麽條件?”


    孔定邦直截了當:“一百兩。”


    “先給一半。”


    孔定邦拉下臉來:“不行,先給八成。”


    “六成。”


    “七成。”


    “七成?”


    “對,至少七成。”


    “成交。”


    “現在就給。”


    “好。”季桓之掏出之前從柳依媛家裏搜刮的大部分財物,遞給了孔定邦。


    孔定邦拿在手裏掂量掂量,看了看幾件金銀首飾的成色,臉上重又露出欠揍的笑容,表明他還是比較滿意的。他將財物揣進懷裏道:“我孔某人在北鎮撫司混了那麽多年,靠的就是信譽二字。王府裏不太方便,我們去客棧房間裏關上門細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明朝錦衣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烈風宗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烈風宗主並收藏明朝錦衣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