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入宮(三更)


    (第一更主動)


    他撐著傘,緩步上前。


    一襲白衣錦袍,仿佛與這白芷書院內的滿眼青蔥翠綠,和身後連綿不絕的雨滴融為一體。


    他的目光留在孟雲卿身上,也沒看徐添。


    緩步行到屋簷前,停下,輕聲道:“我來接你。”


    言語裏有醋意,孟雲卿笑了笑,此刻也不多言,便順著他伸過來的手,拎著裙擺走到他傘下。


    屋簷淌水,他的傘稍稍向她傾斜些,不讓她淋到。


    “走吧。”他一手撐傘,一手攬著她的胳膊,如此,攬著她胳膊的手若是沒淋到雨,她的衣裳就不會濕。


    孟雲卿想了想,還是回頭,彎眸笑了笑:“徐公子,先行一步。”


    徐添欲言又止。


    待得段旻軒也回頭,冷眼看他,徐添才開口:“喂,段旻軒,我怎麽辦?”


    “自便。”他也言簡意賅。


    是不想多在此處逗留,同身後之人糾纏。


    孟雲卿自然會意。


    隻是同他一道,也不說話,等走出去稍遠,卻忽得想起什麽,便朝他道:“我讓小茶尋傘去了。”


    她的意思是,小茶還在這裏,要不要先等等。


    段旻軒冷冷道:“正好同徐添一路。”


    他的意思是,不等了。


    孟雲卿噤聲,有人醋意稍稍濃了些,連她也一道掘了,便低著頭,笑而不語。


    “寶然呢?”白芷書院很大,從內裏走到書院外還需要有些時候,她不主動出聲了,他就開口。


    “將軍府忽然有事,將軍夫人讓人來尋她回府。”


    所以,才留了她和徐添一處的。


    段旻軒瞥目看她。


    她說的是實話,就也抬眸看他,心中並不慌亂。


    “為何不同寶然一道走?”他又問。


    孟雲卿好笑:“將軍夫人遣人來尋,看著很是著急,宣平侯府和將軍府又不順路,哪裏好耽擱?”


    至於白芷書院還沒有逛完這條就隱了去,免得煽風點火。


    他看了看她,沒有再多問了。


    六月的雨,少有下得如此連綿不絕,倒像三月裏似的。


    他撐著傘,她就在他傘下,雖然都沒說話,但煙雨裏的白芷書院,似是比先前更多了幾分旁的意味。就連著先前的滿眼青蔥翠綠額,都像是草芽漫漫一般,在心底悠悠舒展著腰肢招搖著,比三月的杏花還要撩人心扉。


    她莫名笑笑。


    他也轉眸看她,唇畔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


    馬車就停在白芷書院外。


    車夫見他二人撐傘出來,就駕著馬車往前,就著書院的屋簷下停靠。


    段旻軒收了傘,遞給車夫。


    車夫接過。


    段旻軒就先行上馬車,轉身回頭接她。


    屋簷下飄著雨,他一手牽她,一手舉著衣袖替她擋雨,孟雲卿才看見,先前他撐傘的另一端衣袖濕了大半。眼中微怔,恰好對上他目光。


    “上來。”他喚了一聲。


    她才不作遲疑。


    上了馬車,馬車裏沒有旁人。他身邊素來沒有侍婢跟著,許是習慣了的緣故,若非遠門,侍從也少有帶。外袍濕了,他脫了下來,擱在一旁,好在裏麵的衣裳微微沾濕了一些,很快就能幹。


    “回侯府。”他吩咐一聲。


    車夫應聲照做。


    孟雲卿滯了滯:“不等小茶了?”


    她以為他先前是特意的,雖然帶著她先出白芷書院,還是會在馬車裏等著小茶到了再一道走的。


    “不等。”他回絕得徹底。


    若是等小茶出來,便等同於等徐添一道出來,還讓徐添上他的馬車,同他二人一道。


    孟雲卿覺得有些對不住小茶,馬車緩緩駛離書院,就透過車窗往書院那頭望了望。


    段旻軒便問起:“今日怎麽會遇上徐添?”


    “和寶然在子都吃飯的時候遇見的,徐添說寶然借用過他的馬車,這回要搭馬車一道去白芷書院。”她如實應他,順道替寶然一道開脫了,省得有人去找寶然的麻煩。


    “他素來臉皮比旁人厚些。”分明是方才就憋了許久的評價,趁著眼下破口而出。


    孟雲卿忍不住笑了出來。


    馬車裏有茶水,她倒了一杯,輕輕抿了一口。


    “去了哪些地方?”他也翻開茶杯,順道問她。


    她放下茶盞,道:“主要是來白芷書院的,上午在馬車裏,途徑了京中的幾個大街市,看了看有名的酒樓和日後會常來的商鋪。還去隱在巷子深處的釀酒處,也路過了幾處煙/花之地,開了眼界。”


    去的地方倒是不少,大都是走馬觀花,看了粗略的全貌。


    也就是白芷書院看得細了些,竟也還沒有走完就下起雨來了。


    段旻軒幽幽看她。


    所以謝寶然都走了,她還想在白芷書院多留一會兒。


    正好遂了某人的願。


    段旻軒也擱下茶杯,輕聲道:“若是沒逛完,我日後再帶你來。”


    孟雲卿也應了聲好。


    “徐添念過白芷書院?”她問。


    他點頭,“有什麽稀罕的”


    她搖頭:“隻是去白芷書院的時候,他對裏麵很熟悉,說早前在白芷書院念過書,我和寶然都不信。”


    段旻軒斂了斂眼眸,沉聲道:“你是好奇白芷書院,還是好奇他?”


    這裏麵的醋味,便散得大了些。


    孟雲卿懵住。


    有人又道:“我也念過,怎麽不見你問起?”


    言及此處,眼眸才睜了睜看她,眼神裏似是有幾分罕見的不悅,又似是隻驕傲的麋鹿,等待她回應。


    這醋味就酸到極致了。


    孟雲卿哭笑不得,看著他的眼神,莫名的,又心中微動。


    鬼使神差俯身,在他眉間蜻蜓點水一般親了一下。


    她還是頭一次,主動上前親他。


    他心中微滯,好似呼吸都在瞬間滯住,就似有道道漣漪絲絲泅開在心季,亂了一池春水。


    她剛要起身,他伸手箍住:“再親一次。”


    不是請求,也聽不出來旁的語氣。


    她照做。


    親吻落在她額頭,既似春風拂麵,又似酒釀的甘醇一般,透過肌膚沁入四肢百骸,帶著醉人的芳香沉醉。


    “親久些。”他便接著這莫名的“酒意”,得寸進尺。


    她又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再吻上他的眉心,鼻梁,眼眸,而後是溫潤的唇畔。


    很輕,卻很長,像春雨潤物。


    分明無聲,卻撩人心扉。


    心中湧起紛紛擾擾,便忽得抱起她,反手將她置於身下,去親吻她的嘴唇。那混著茶葉的清香,和那股不知何處嚐到枇杷香甜的味道。


    不足以,也不像她一般淺嚐輒止。


    他已經好些時候沒有同她親近過了,分明就一苑之隔。


    他想將她嚐盡,又不能。


    他們還未成親,她還在守孝……


    他眉間一絲清明,就微微睜眼,將她抱起坐在自己懷中,伸手撫摸她的頭發,輕語道:“徐添心術不正,你日後離他遠些。”


    轉眼又說到徐添身上,孟雲卿隻得靠緊他的肩膀,道了聲,知曉了。


    “還有……”他下顎貼近她的額頭,笑道:“日後,每日親我一次。”


    孟雲卿僵了僵。


    ***


    等回到宣平侯府,這窸窸窣窣的雨就恰好停了。


    就似特意作祟的一般。


    “侯爺,小姐回來了?”福伯正好在門口,見到他二人回來,就上前相迎。


    他倆一道回來,福伯是沒想到。


    侯爺晨間是去早朝了,早朝後卻沒有回府,他以為是外出了。小姐白日裏又同謝家的小姐一道出門玩耍,眼下卻和侯爺一起回來。


    福伯笑了笑,方才下著雨,應是侯爺去接的。


    “小茶呢?”知曉了也不說破,隻是看了看他二人身後,沒有旁人了,想起小茶是同小姐一道出去的。


    孟雲卿尚在尋思如何開口,就聽段旻軒道:“先前落了些東西,小茶回去取了,怕是要晚些才能回來。”


    福伯也不多問了。


    臨近黃昏,若非這陰雨沉沉,天色也不會顯得晚。


    府中各處開始陸續掌燈。


    福伯同他二人一道入府。


    段旻軒便問:“福伯怎麽在大門口?”


    福伯笑道:“是方才衢州城那邊來人送口信,老奴正好過來。”


    衢州城?


    段旻軒和孟雲卿都駐足。


    福伯也不多賣關子:“是林冕林大人,衢州那邊賑災結束了,他回京複命,受音歌之托,正好過來捎個口信給小姐。娉婷,沈通和付鮑都已經到了衢州城了,眼下衢州城還有些剩下的傷員在料理,音歌還要兩日就可以動身。屆時,正好和娉婷,沈通,付鮑他們一道回京。”


    還有兩日,林冕路上又行了幾日。


    也就是說,他們幾日已經在來京的路上了,孟雲卿喜出望外。


    林冕要回京複命,走得快。


    沈通和福伯傷勢才好,會慢些。


    段旻軒道:“應當不出三四日就到了。”


    孟雲卿點頭,想到音歌和娉婷要到了,心中歡喜,連帶著腳下的步子都輕快了些。


    段旻軒又問:“老爺子那邊有消息嗎?”


    福伯便笑:“段岩同老侯爺一道,說是兩日前就離開衢州城,往謝將軍那裏去了。侯爺放心,老侯爺身體安康,身邊有段岩一處,有事會隻會的。”


    那便好。


    (第二更重逢)


    小茶隻覺得這三四日過得極快。


    聽說小姐身邊的貼身侍婢,娉婷和音歌兩位姑娘要來了,她就幫著提前收拾好蕙蘭閣的房間,等兩位姑娘來了也不耽誤。至於她,怕是要回到前廳幫忙去了吧。


    這些日子,雖然小姐一直待她很好,她總感覺自己笨手笨腳,什麽都做不好。讓她做做跑腿的活計還好,留在小姐身邊照顧,似是都要小姐提點得多。


    就說前日裏,她去尋傘,等回來的時候,聽說侯爺都帶小姐回府了。


    她還是同徐公子一道坐馬車回來的。


    徐公子臉色白了一路,她也不敢開口多說話,心中就懊惱得很。當時沒有尋到傘,怎麽沒想到早些回來,還一根筋去另一處借傘的?


    她不像阿玉姐姐那樣一點就通,也不像子桂和汀蘭那樣會梳頭上妝,她唯一會的就是泡茶跑腿,偏偏小姐還自己會煮茶。小姐煮得茶,茶香四溢,比她泡得好多了。


    她見過小姐煮過兩次茶。


    一次是同寶然小姐一處,一次是同侯爺一處,她看得有些呆。


    原來煮茶也可以如此行雲流水,優雅別致。


    沒想到的是,小姐問她想不想學,她想也不想就點頭。


    小姐還請福伯置了一套茶具來,有時間的時候,就在蕙蘭閣的苑子裏教她煮茶。


    她手笨,卻唯獨對泡茶,煮茶這些尚有天賦。


    小姐也教得耐心。


    她接連學了兩日,竟然已經可以煮些簡單的茶水了,樂不可支。


    後來又想,小姐教會了她,許是等她日後回了前廳,就會煮茶給客人喝了。


    她同小姐處得日子不長,心中果真不舍。


    第五日上頭,小姐在苑中看書。


    小姐苑中書不多,大都是從侯爺的霽風苑拿來的。


    她在一側煮茶給小姐喝。


    苑中的侍婢匆匆跑來說,小姐,福伯讓奴婢先來同小姐說一聲,衢州城那邊的人到了。


    衢州城?


    孟雲卿歡喜放下書卷,是音歌娉婷和沈通他們到了。


    隨即起身,小茶也跟著起來。


    剛走到蕙蘭閣門口,遠遠就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


    後邊那個一邊走,一邊四處打量的,是娉婷。


    走前方,同侍婢說著話,目不斜視的,是音歌。


    孟雲卿搖了搖畫扇,就在門口等她們來。


    許是宣平侯府比想象中大了實在太多,娉婷眼中的驚奇是藏都藏不住,但由得四下打量,倒是先發現蕙蘭閣門口站著的幾個人。


    在搖著畫扇,那不是姑娘嗎?


    “姑娘?”她扯了扯音歌的衣袖。


    音歌也順勢望去,正好見到孟雲卿在邀扇子,笑眯眯看著她們二人。


    兩人就加快了步伐,像是小跑過去的。


    “慢些,別摔了。”孟雲卿擔心。


    臨到跟前,都統一福了福身,喚了身:“姑娘……”


    孟雲卿趕緊上前扶了起來。


    在衢州城的時候,她還算見過音歌,雖然隻見了一兩日她就離開衢州城了,眼下,卻明顯發現音歌瘦了一圈不止。從前圓圓的鵝蛋臉,都隱去了不少,當是再衢州城那邊照顧傷員終日忙碌的。


    “瘦了,要好好補補。”她莞爾。


    音歌也跟著笑起來。


    至於娉婷,從端午節暴雨泥石流分開到眼下六月中下旬,主仆兩人才是將近兩月未見了。


    娉婷是胖了些,眼眶卻是紅紅的:“姑娘……”


    她想念姑娘得很,從珙縣到燕韓京中,又從燕韓京中到蒼月,她哪裏和小姐分開這麽久過?


    孟雲卿牽了牽她的手,溫和道:“別哭。”


    娉婷更忍不住,就牽起衣袖一角,擦了擦眼睛。


    孟雲卿見才問,“沈通和付鮑呢?”


    音歌應道:“他們同福伯一處呢。”


    也是,才回府中,福伯應當有別的安排,孟雲卿就道:“先進屋再說。”


    兩人都點頭。


    ……


    蕙蘭閣內不小,若是領她們看,一時半刻也看不完。


    索性在外閣間和內屋簡單看了看,才又回到外閣間裏說會子話。


    苑中的婢女都知曉她們主仆三人許久未見,有知心話要說,就都退了出屋,不作打攪,隻留了小茶在身邊伺候。


    自然是孟雲卿先問起她們的近況來。


    音歌先說了衢州城那頭的。


    他們離開衢州城後不久,衢州城那邊的賑災也越來越順利,很快,災情就穩定了。關大人就去了受災的地方四處巡視,便留了林大人在衙門裏主持大局。後來要處理的事務越來越少,衙門裏的人就慢慢撤走了。當初在大廳的主事的文書官和繡娘們也都離開了。離開前,都讓她給姑娘帶好,說日後雖然不一定能再見到姑娘了,但對姑娘的印象很深,祝姑娘日後萬事福順。


    聽到此處,孟雲卿恰好抿了口茶。


    唇畔便牽了牽,笑意含在眸間。


    音歌又道,老侯爺身子骨也好,還是日日上午往衙門裏去,幫兩位大人出謀劃策,拿定主意,一日都沒有耽誤。等衙門裏的人開始陸陸續續撤走的時候,段岩也來了,老侯爺就帶了段岩離開,說是找謝將軍下棋去了。還讓我給姑娘帶話,說他記得姑娘九月裏生辰,會趕在之前回來的,還問姑娘有沒有想要的禮物,讓人去趟將軍府同他說,或是,直接同侯爺說也一樣。


    爺爺……孟雲卿搖了搖頭。


    音歌還道,老侯爺說從前下不過謝將軍,是運勢使然。這次他特意讓段岩將姑娘送的那副棋子帶來,一道去將軍府,說就拿姑娘送的白玉棋子和謝將軍下,他不信下不過。


    孟雲卿忍俊不禁,這才是爺爺的性子。


    也不知謝將軍會如何作想。


    總歸,爺爺身子骨健朗,還有精力做自己喜歡事情,泡泡茶,下下棋,也是極好的。


    音歌這頭說完,便是娉婷了。


    娉婷剛開口,音歌就開始掩袖偷笑。


    娉婷便倏然臉紅,還紅到了耳根子,好似連口中說話都不大靈光了。


    孟雲卿就也跟著笑起來。


    “姑娘……”娉婷有些惱,低下頭去,臉上卻還是有羞澀笑意的。


    娉婷平素反應就慢些,也更老實些,自然難為情。


    孟雲卿端起茶盞,道:“音歌,我們都別笑了,讓娉婷自己好好說說。”


    好賴音歌不笑了,娉婷才肯開口。


    孟雲卿就問起端午節當日的情況,他們明明在她和段旻軒身後,當時泥石流又湧了下來,將他們隔斷開來,他們應當是困在了泥石流裏,是如何逃生的?


    說到當日,娉婷臉上的笑意才斂了去。


    她也以為當日肯定逃不出去了,當時姑娘和侯爺在前方,她和沈通,付鮑跟在身後,好幾次都遠遠甩開了,好在有沈通和付鮑在,幾次又都追上。當時本以為就要攆上姑娘和侯爺了,卻突然遭遇滑坡,她是親眼見到侯爺和姑娘滾落下去,嚇呆了。而他們麵前也突然滑坡,還好付鮑眼疾手快,兩人當即攜了她跳馬。也就是這一瞬間,前方的滑坡將路堵死,馬匹也摔倒了山崖下麵,他們三人跳馬後,摔倒了岩石凸起處,正好遮擋了山上落下來的滾石。泥石流又在遠處,才在岩石下撿回一條命。


    隻是付鮑和沈通都傷得很重,走不動,也離不開。


    沒有吃食,好在下雨,可以喝些雨水。


    等天稍稍放晴些,沈通和付鮑就取了結實木棍作成拐杖,拄著帶她走。當時的艱辛,她眼下描繪不出來,沈通和付鮑兩人都傷得很重,還要帶著她,一路走得很慢。遇到下雨,還要避雨,沒有藥,兩人傷口還在發炎。幸而付鮑熟悉地形,說離茶莊子那頭更近,若是往反方向走應當更快有人來救,否則單憑他們三人是走不出去的。


    也是由得如此,幾日後,他們靠著野果子和菜根充饑,同時往茶莊子走,才被老侯爺派來的人尋到。胡大夫說,他二人的傷口都感染了,若是再晚些尋到,怕是胳膊和腿都不能再要了。


    孟雲卿唏噓,這也是萬幸。


    如今想來,她和段旻軒還好些,都傷得不重,隻是困在山洞裏,幸虧離開得及時。


    娉婷又道,後來在茶莊子,有胡大夫照顧。內服和外敷的藥都在用,也打上了石膏。沈通傷得重些,需要臥床的時間更久,付鮑傷得輕些,好得更快,胡大夫就讓他有空多去後山走走,有利於恢複。她那時傷得輕,就時常在沈通和付鮑身邊照顧,尤其是陪同付鮑去後山練腳力,才日日熟絡起來的。


    日日熟絡起來,那便是默認了。


    “那你覺得付鮑人如何?”孟雲卿問。


    娉婷支吾道:“付……付鮑……他人很好……”


    音歌也笑起來。


    孟雲卿就朝音歌道:“那明日得尋付鮑來問一問,是不是對我們娉婷也有意思?”


    音歌應好。


    娉婷卻慌張起來:“姑娘……”


    她臉色忽得漲紅,像個熟透了的粉紅桃子一般,除了臉紅就隻有扯衣袖了。


    孟雲卿便也不多逗她了。


    她們兩人同沈通,付鮑從衢州城過來,路上少不了顛簸,人都到了,往後敘舊的時間多得是,也不急於一時了。


    “小茶。”孟雲卿喚了聲。


    身後的小茶就乖巧上前,“你帶音歌和娉婷去房間吧。”


    小茶笑著應好:“兩位姐姐,請隨我來。”


    兩人才福了福身同她辭別。


    臨出屋,孟雲卿還能聽到三人在一處說話,譬如,小茶多大,那我長你些,我同你一般大,你是幾月的等等等等,諸如此類……


    既是她的貼身侍婢,夜裏是要來屋內伺候的,房間不會離得太遠。


    小茶帶她二人去房間看看,也花不了多長時間,孟雲卿就拿起書卷,隨意看了看。


    不多時,門口有丫鬟來報,說姑娘在衢州城那端的箱子已經拿到了蕙蘭閣了,還有音歌和娉婷兩位姑娘的隨身物品。方才沒有找到小茶,向問問要不要先拿到外閣間來。


    孟雲卿聽過便點頭。


    她從燕韓來時帶的行李等等,當時都留在茶莊子那頭了。


    後來她到衢州城和京中,都是段旻軒和福伯單獨備好的,所以她的東西才會隨著娉婷和音歌從衢州城那端送來。


    她的行李不多,隻有些貼身的衣裳和女兒家的首飾用品的,還有她用慣的煮茶用的器具,最重要的,是魏老先生給她的書籍也都在這些箱子裏。


    眼下,都到了京中,便沒什麽或缺的了。


    恰好小茶領了娉婷和音歌回來,孟雲卿就讓她們三人商量著,如何將這些東西安置下來。等這些東西都安置好,屋裏伺候的人也多起來,這蕙蘭閣的主屋也慢慢像個樣子了。


    (第三更入宮)


    音歌和娉婷在身旁,日子仿佛回到了從前,也似乎過得更快了些。


    起初,小茶還以為會讓她回前廳伺候茶水,卻被音歌一句話點透了:“小姐身邊伺候的人本就不多,我和娉婷對府中還不熟,日後還要小茶多擔待些。”


    她愣愣點頭。


    後來,見著她煮茶給孟雲卿,娉婷也道:“呀,姑娘偏心,都沒教過音歌和我煮茶呢,就教小茶了。”


    小茶受寵若驚。


    孟雲卿就笑:“誰讓你倆手笨?”


    音歌和娉婷原本也是玩笑話,就隨著一道笑起來。


    小茶心中的石頭也慢慢放了下來,小姐身邊的音歌和娉婷都是好相處的人。


    到了六月二十六,意來坊和碧芙苑的掌櫃來了。


    當日量身定做的入宮禮服和配飾都做好了,一道先拿來給孟雲卿試試,若是不合身或是不喜歡,還有幾日可以來得及調整。入宮不比旁的,細節處謹慎才顯得對宮中的尊重,越是地位尊貴的世家,越是講究。


    蕙蘭閣裏有子桂和汀蘭伺候穿衣,音歌和娉婷,小茶三人就在一側打打下手,遞些東西等等。


    “這裏需要改一改。”子桂捏起衣角,有一處長了些,顯得拖遝。


    掌櫃身旁的夥計就記下來。


    汀蘭這頭也看了些不妥的,一一說給掌櫃聽,夥計也都一一記下。


    音歌和娉婷就在一旁感歎,果真比她二人細致多了,早前在定安侯府,也就老夫人,侯夫人,世子夫人和二小姐進宮的禮服會如此隆重。


    可轉念一想,姑娘七月裏也要入宮,細致些是好的。


    便在一側,笑嘻嘻看著,都替自家姑娘高興。


    等到首飾拿來,子桂和汀蘭又簡單的梳妝搭配了,流蘇的長度,釵子的色澤,都很講究。


    總之,禮服有幾套,配飾也有好幾套,全部看完,竟然足足花去了一日的功夫。好在都是些小毛病要改,大的地方都沒有錯,改起來也就三兩日功夫,還能趕在七月前再試一次。


    臨末了,孟雲卿問起謝寶然的衣裳來。


    掌櫃們就道,也做好了,明日就要去將軍夫人試。


    孟雲卿點頭。本來還想著明日去將軍府的,眼下看來有的謝寶然忙了,便也作罷,日後再尋個時間就是,反正平日裏走動也多。


    六月裏,她去將軍府玩過好幾次了,自然也見過了將軍夫人。


    謝寶然的性子就像是將軍夫人複刻版一般,她母女兩人在一處,嘰嘰喳喳總有說不完的話題。有時親昵得很,有時又會拌嘴鬧別扭,找孟雲卿評理,母女二人都喜形於色,少有遮掩的。


    孟雲卿看了其實羨慕。


    看了將軍夫人和謝寶然,她也會想起過世的娘親,若是娘親還在……


    所以,她也願意去將軍府玩。


    她去將軍府,段旻軒也不攔。


    雖然定安侯府同將軍府隔得遠,段旻軒晨間又要去早朝,孟雲卿需得自己去將軍府。但晌午過後,他從朝中回來,就會去將軍府,同將軍夫人和謝寶然一道說說話,然後接她回府。


    入宮日子在即,到宮中拜謁有好些規矩,府裏有子桂和汀蘭提點孟雲卿,這也是他當初向容覲要兩個人到府中的緣由。


    容覲給他的子桂和汀蘭兩個丫鬟,都是太子妃調/教過的,深諳宮中禮儀喜好,不會有錯。


    再等入了宮,雖然宮宴時候孟雲卿會同他一處落座,但宮宴前,女眷們都會先到後宮請安,宣平侯府沒有旁的女眷,隻有孟雲卿一人。他正好將孟雲卿托付給將軍夫人和謝寶然照顧。


    將軍夫人自然應承下來。


    有將軍夫人在,段旻軒便不多擔心了。


    ……


    入宮的日子日漸臨近,孟雲卿的禮節也學得差不多了。


    過往在定安侯府,雖然她不用進宮拜謁,但侯夫人心細,也請人教過她以備不時之需。隻是燕韓和蒼月民風有所差別,宮中的禮節也大相徑庭,孟雲卿也學得認真。


    等到七月初一,意來坊和碧芙苑的掌櫃再來了一次。


    幾套禮服和首飾都重新修改過,這次再穿上,就連音歌和娉婷看了都覺得大方得體,又合身。


    也不需要再做修改了。


    子桂和汀蘭就將做好衣裳去清洗,還要曬一曬。首飾和配飾等,便交由音歌和娉婷收好。


    君上的壽辰是七月初九,一到七月,日子就似過得更快了。


    段旻軒來看她,也見她時常在拿著書卷出神。


    “想什麽?”他笑嗬嗬問。


    “就是不知道想什麽,才出神……”她也如實應他。


    她從未入宮過,心裏忐忑是其一。


    段旻軒說,等七月初九入宮,君上就會賜婚,她和段旻軒的婚事就會定下來。


    賜婚,就等於定親了。


    她總覺得有些恍惚。


    怕不真實,又怕太過真實。


    她時常想起前一世,那時也是歡歡喜喜,卻不知往後之事。她也明知不應當這麽想,便總忍不住出神。日日便都拿著書卷裝模作樣,心中卻似開了口的悶葫蘆一般,呼呼灌著風,其實半分留不住,空撈撈的。


    “燕韓國中是如何定親的?”段旻軒問。他看得出來,入宮的日子越近,她越是擔心。在他看來,賜婚就是最穩妥的定親,而在她看來或許不是。


    他是想讓她寬心。


    她有些怔,喃喃道:“許是家中互送聘禮和彩禮,許是兩人互贈定情信物罷……”


    她其實也沒有準念。


    燕韓和蒼月離得遠,聘禮和彩禮隻怕要等到賜婚之後了,段旻軒牽起她的手,溫和道:“那,我們先互贈定情信物?”


    孟雲卿笑了笑,才曉他怕是會錯了意。


    正欲開口,又聽他道:“劍穗子,香囊你都送過了,再做一個荷包給我?”


    他眼裏有笑意,像夜空中閃爍的繁星。


    她怔了怔,輕聲應好。


    他便攬了她在懷中,繼續道:“劍穗子,香囊,荷包都齊了,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定情信物了。”


    不知為何,她也跟著笑了起來:“那你的呢?”


    他的?


    段旻軒頷首,貼近她額間:“本想成親的時候送你的,當成定情信物也好。”


    說的神神秘秘,“是什麽?”她還是好奇開口。


    他就笑:“等你送我荷包時再說。”


    ……


    於是臨近宮前的幾日,孟雲卿又開始繡荷包了。


    娉婷倒是驚奇,好端端得,姑娘怎麽又做起荷包來了?


    音歌就笑,你難道不知道?


    知道什麽?娉婷確實不知。


    小茶就貼近娉婷耳邊,悄聲說了幾句。


    娉婷才大驚,姑娘,是真的嗎?


    孟雲卿一臉尷尬,應是也不是,應不是也不是,隻能默默把弄著絲線當作默認了。


    娉婷還是一臉懵,音歌和小茶才將她拎出了外閣間,三人一頓悄聲說話。


    孟雲卿還偏偏能聽得見,又裝作沒有聽見。


    打開針線盒,從挑好的料子裏再選中了一個,當是和段旻軒最長穿的衣裳顏色相配,等要真正動手的時候,又踟躕起來。早前的劍穗子是娉婷誤送的,那個香囊是教沈琳的時候順道做的,眼下,要當真給他做一個荷包,卻不知從何下手了。


    這個荷包便繡了又拆,拆了又繡,費了不少料子。


    足足繡了四五日,才繡出一個滿意的。


    也由得這幾日心思都在荷包上,倒也沒有像從前那樣恍惚出神。


    燕韓的風俗是繡百蝠包,意思是多子多福,女子送與男子,多做定情信物。


    但燕韓和蒼月風俗不同,她問過謝寶然,謝寶然就找將軍夫人打聽過,將軍夫人說可以繡“虎頭紋”,有辟邪安身之用,又有結福之好的意思,世家子弟外出皆可佩戴。


    孟雲卿便做了虎頭紋的荷包。


    等繡好給他,都到了七月初八,將好趕在入宮前,也不知是不是巧。段旻軒看了又看,喜歡得很:“這荷包做的,是比從前的劍穗子和香囊都精致。”


    他說的不假。


    孟雲卿汗顏,卻又不好同他說起實情,隻是這荷包確實非了她許多心思,他喜歡,她心中就似抹蜜。


    “明日入宮就帶。”他笑顏盈盈。


    “我的呢?”她也問起。


    “閉眼。”他吩咐,她就照做。


    他其實隨身帶了好幾日,都在等她的荷包,眼下,才牽起她的手,將這枚鐲子,從她指尖推入,一直滑到手腕處。


    “玉鐲子?”她驚喜。


    她以為會是簪子,釵子之類,隻是沒想到過會是玉鐲子。


    “東西算不得名貴,是娘親生前留下的,讓我留給日後的夫人。”他牽起她的手,送到唇邊吻了吻,眼中碎芒盈盈,“雲卿,不管有沒有君上賜婚,你我互贈了信物,便要攜手共度此生。”


    攜手共度此生?


    她咬了咬唇,眼底不知何時湧上的氤氳,便也抬眸看他。


    她已經許久信不過承諾了。


    她卻信他。


    ***


    翌日,小茶將有人從睡夢中喚醒。


    孟雲卿正睡得迷迷糊糊,連睜眼都困難得很,更覺得屋內的燈火有些刺眼。


    “什麽時間了?”她輕聲問。


    “寅時三刻。”小茶應聲。


    寅時三刻,這麽早,她微微睜眼,音歌也娉婷也到房中開始收拾了。


    “辰時前要入宮,姑娘,還要沐浴,穿衣,上妝,梳頭。”音歌提醒,“湯池的水備好了,子桂和汀蘭也來候著了,姑娘,這一刻都不能耽誤了。”


    孟雲卿才乍醒。


    七月初九,君上生辰,不能耽誤了入宮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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