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落定


    不差?


    親孫女,外孫媳婦?這都什麽和什麽!


    商君和險些將眼珠氣得瞪出來。


    趙世傑就在一側握拳輕笑,段旻軒便也轉眸看向趙世傑,兩人對視一秒,段旻軒似是心領神會一般,也跟著笑起來。


    這兩人簡直蛇鼠一窩,商君和越看越惱!


    臨到惱怒邊緣,趙世傑才伸手將她拉入懷中,寵溺哄道,“好了君和,不鬧了。”


    商君和回頭狠狠瞪他。


    趙世傑又道:“都是為了老爺子好。”


    商君和不應聲。


    趙世傑繼續:“老爺子年事大了,身體骨也一日不如一日,心底最惦記的就是這個孫女,日子才有盼頭。”


    商君和反駁:“即便如此,也不應該騙老爺子,沒尋到就是沒尋到,繼續尋就是。若是讓他知道了我們合夥騙他,他本就強得像頭牛似的,心裏怎麽過得去這個勁兒,你們就不怕適得其反?”


    趙世傑幽幽一歎。


    目光看向段旻軒,商君和就也跟著看過來,段旻軒才緩緩斂了笑意:“老爺子的孫女,早前沒了。”


    沒了?


    商君和僵住,她怎麽沒聽他們說起過?


    老爺子若是知道了怎麽受得了?


    思及此處,詢問般看向趙世傑,趙世傑也噤聲,當作默認。


    商君和指尖微顫,心中就似鈍器劃過,忽得沉了下去。良久,才又開口,“是什麽時候的事?”


    段旻軒應道:“是早些年前的事了。為了應證真假,我去年從蒼月來了燕韓,查了珙縣臨近的二十餘個縣,能走的地方都走了,最後才確認——老爺子的孫女沒了,□□歲的時候。”


    他的聲音低沉幹涸,聽起來像從深海裏打撈起來一般。


    商君和也緘默了。


    趙世傑便攬緊了懷中:“旻軒同我商量過,我也是讚同的,都是為了老爺子好,撒個謊也無妨。更何況孟雲卿本來就不知情,在她而言也不算撒謊,加上一側還有旻軒在,老爺子沒那麽容易察覺。”


    商君和輕蹙眉頭,“孟雲卿是陳家的後人嗎?定安侯府連她都瞞?”


    趙世傑就笑:“是不是陳家之後又如何?”


    商君和悠悠一歎,是啊,是不是又如何,從今往後,她就是老爺子的孫女,隻要他們三人不說,定安侯不說,此事就塵埃落定了,對誰都有好處。


    隻是,商君和又看向段旻軒:“定安侯府同衛家走得親近,侯夫人和將軍夫人都有意撮合衛同瑞和孟雲卿的婚事,即便這個時候帶雲卿離開燕韓去蒼月見老爺子,沈衛兩家的親事也是可以提前定下來的,你就不怕弄巧成拙?”


    她是指,孟雲卿要離開燕韓,怕定安侯府和衛家想提前將婚事定下來。


    聽說將軍夫人和侯夫人走得近,眼下風波一過,沈衛兩家即刻定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段旻軒卻淡然道:“不會,我同定安侯談了條件,衛家的婚事暫緩。”除卻衛家,定安侯府也一時尋不到理想的人選,這麽短時間總不會草草將孟雲卿的婚事定了,他早就拿捏清楚了。。


    商君和又道:“雲卿又不一定想嫁你啊。”


    孟雲卿她見過幾次,她雖然很喜歡,卻看起來不像會主動透露心際的人。說了半晌,也怕是有人在自己想罷了。


    段旻軒便幽幽從袖袋中掏出那兩枚劍穗子來,笑眯眯道:“她送的。”


    ****


    從平陽王府出來,段旻軒的思緒就飄到了一年前。


    他那時確認老爺子的孫女沒了,就折回了珙縣,思尋著要如何給老爺子說這件事,或是幹脆藏起來不說,還約了世傑一道來珙縣商議。


    隻是沒想到,會在珙縣遇見孟雲卿。


    那日暴風雨天氣,他心中正煩心著老爺子的事,孟雲卿主仆三人來躲雨,他並沒有在意。


    後來見到孟雲卿煮茶,他忽得想到老爺子。


    老爺子也愛煮茶,雖是附庸風雅,他卻有些念老爺子了,更靜不下心來。


    說請也好,威逼利誘也好,看著孟雲卿煮茶,行雲流水,又處變不驚,他忽然想起若是老爺子的孫女還活著,似乎也該是這個年紀了。


    他就不由多打量起她來。


    五官還沒有長開,長相也很普通,放在平時很不起眼。


    唯獨淡然的性子,也不驚慌,倒像是藏得住事情的人。


    有一刹那,他在想,若是他給老爺子尋一個孫女來又會如何?


    尋一個生在珙縣的,年齡相仿的,性子沉穩心思細膩的,最好,還能投老爺子所好(茶)的——恐怕再尋不到比眼前這個孟雲卿更合適的丫頭了。


    暴雨停歇,她匆匆離開,他也沒有急著留她。


    要把一個留在老爺子身邊,就要對這個人知根知底。


    於是他在珙縣逗留的時日並不短,一是等趙世傑,二是慢慢了解孟家在珙縣的細枝末節。


    孟雲卿才失了母親,在靈堂跪了幾日,家中卻有一個手腳不幹淨的劉氏在蠢蠢欲動,想伺機吞並孟家的財產。劉氏給周遭的印象很好,對孟雲卿很是照顧,孟雲卿喚她一聲大伯娘,還自幼同她親近。


    他心中難免有幾分替她擔心,她一個小丫頭,如何鬥得過心思成熟的劉氏?


    也不知為何,他忽然心生護短。


    許是他也爹娘早逝的緣故,至少他還有照顧他的老爺子,她身邊卻連一個護她的親人都沒有。


    “淮水尹羅,當配鹽煮。”


    腦海裏便時刻浮現出那抹行雲流水,賞心悅目。


    後來,知曉馮家在替她購置田產和店鋪,她卻看起來一無所知一般,他才意識到這個丫頭比他想象的更聰明,也更善於隱藏自己。


    他便想知道她更多。


    他的馬車時常跟著她,她自詡做的小心翼翼,其實他都看在眼裏。


    她有著這個年紀不相符的沉穩,叫人好奇。


    母親墳前,並非大哭大鬧的安靜,卻也同樣有著讓人放不下心來的瞬間。


    春日裏,他不知她為何在守孝還要去放紙鳶?


    隻是見她望著斷線的紙鳶出神,他忽然想,若是他在,她手中的紙鳶其實是可以飛得很高很遠的。在他出神的時候,她已上了馬車走遠,他便下了馬車,拾起那個紙鳶,看了又看。


    他發現他開始在意這個,和他有著相近身世,生活卻截然不同的丫頭。


    而且還是個分外不愛笑的丫頭。


    她身邊也沒有旁的親人了,他若是帶她回侯府,會不會對她也更好些?


    他如是想,就看著手上的紙鳶微微揚起嘴角。


    也不知是不是魔怔了,便喚了段岩一道放紙鳶,段岩嘴角抽個不停。


    再往後,京中有人來尋她——是京中的定安侯府,沈家。


    他才知曉她是定安侯府遺落在外的表姑娘。


    沈家來了人,要接她回侯府。


    定安侯府在燕韓國中都是鼎盛的名門望族,她的外祖母和舅舅也都尚在,身邊有了親人,她再就不是一個人。


    於她而言是好事。


    他也猶疑,要不要帶她回宣平侯府?


    等他啟程同沈修頤回京,他也沒拿定主意,隻是心中不放心,也沒想好,就也一路跟著。


    入江的客船上,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定安侯府一個好好的表姑娘為何會流落在珙縣,十餘年間都不聞不問,這其間應當另有隱情。隻是他不知這所謂的隱情,對她是好是壞?


    他是希望她好。


    就讓人給趙世傑捎口信,郴州等。


    他許久沒有沾過酒了,隻是忽然來了心思便多飲了幾杯,斷片之前,他記得他是想去看她的……


    等他醒來,已經是翌日黃昏了。


    他去甲板上吹風。


    說來也巧,遠遠就見她獨自坐在一處看書。


    也不知她看的是什麽,清風拂麵,她也渾然不覺,隻是捧著手中的冊子發笑,有時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月牙。


    他很少見她笑,她長得不算好看,甚至不算清秀,她的笑容卻讓人如沐春風,尤其在四月的入江上,就似一股清流,洗滌他心中所有的繁冗,隻餘下屢屢溫和柔軟的陽光,清淺落在她身上,好似鍍上一層清暉。


    他想,他許是不該躲在她身後了。


    “看的什麽書?”他聲音有些冷冰冰的,是不想一臉笑意嚇到她。


    但她似是還是被他嚇到了。


    “姑娘看起來麵熟。”


    “不熟不熟。”徑直將手中的冊子塞給他,似是一隻兔子一般逃跑了。他嘴角微微勾勒,低眉看了看手中的冊子,眼角挑起一縷意味深長的笑意——拐帶千金小姐二三事。


    還真是,說到他心裏去了。


    一本拐帶千金小姐二三事,他在客船上了翻了好幾遍,明明是本無聊至極的女子讀的話本,卻被他看得滾瓜爛熟。


    他若是想拐帶呢?


    ……


    如今,塵埃落定。


    從平陽王府出來,到定安侯府,已是入夜。


    他借住在西院,會途徑沈琳的聽雨閣。聽雨閣內燈火通明,隱隱還有嘻嘻哈哈的笑聲傳來,門口,他一眼認出聽雪苑的小丫頭來。


    孟雲卿在聽雨閣?


    他腳下遲疑,又忽而莞爾,踱步離開,往後的時日還長。


    聽雨閣內,孟雲卿也不知為何,轉眸看了看窗外。


    似是又開始下雪了,瑞雪兆豐年。


    思凡正好抱了沈琳的針線盒過來,孟雲卿才收回了目光,笑眯眯看向沈琳。


    沈琳便道:“外祖母說你女工最好了,今日你得教教我。”


    難得她有興致,孟雲卿看了看她的大針線盒子,朝思凡問道:“你家小姐這是要做什麽呀?”


    思凡捂嘴偷笑:“還不是想趁著正月裏,給新姑爺多做些東西。”


    沈琳輕咳兩聲,孟雲卿就也跟著笑起來,嫁衣之類都是禮部備好的,她要做的其實很少才是。


    沈琳躲不過去,隻得翻了翻手中料子,羞赧道:“我想做個香囊。”


    香囊?孟雲卿委頓。


    劍穗子做的醜了些,要不,再做香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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