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陶的店門開在黑市裏最熱鬧的地方,稍一打聽就能知道。


    葉少卿毫不費力地找對了地方,一個標誌性的精致鳥籠懸掛於門前梁上,他朝裏望了一眼,目光正好對上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珠,一隻色彩斑斕的禽鳥,從籠子縫隙裏探出腦袋,同他對視。


    它的模樣神似鸚鵡,但是體型更大,嘴長而尖利,啄在人身上,怕是一口一個血洞。它腦袋上的三根翎羽抖了抖,突然扯開嗓子衝屋裏嚎了一聲:“啾——有客人到啦——”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屋裏傳出來:“請進。”話音一落,大門便自然向兩側打開。


    屋子裏的陳設相當淩亂,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奇異的植株,靠牆的地方整齊地堆放著兩排鐵籠,每一個鐵籠子裏起碼關著一隻異獸,它們體型有大有小,大的有成年野狼那般大,小的隻有拳頭大小,形態千奇百怪。唯一相同的是,它們基本都是懨懨地趴在籠子裏,無精打采,十分衰弱的模樣。


    葉少卿目光四下掃過一遍,最後落在桌子後埋頭工作的矮小老頭身上,他一頭花白銀發,脖子上“叮鈴哐啷”掛著好幾條金屬鏈,一副圓形的老花鏡架在鼻梁上,手裏握著一株半死不活的綠藤蘿,藤條仍在時不時抽搐著。


    葉少卿曲起手指,在門上輕輕敲擊兩下,問道:“請問,您就是老陶嗎?”


    “不錯。”老陶抬起老花鏡仔細看了看來人的樣貌,確信自己不認識,問道,“你要修複什麽東西?”


    葉少卿搖搖頭,把介紹信遞過去:“不,我是溫青澤介紹過來,向您學習精神力治療的。”


    “阿澤介紹的?”老陶詫異地看了他幾眼,接過信讀起來。


    老人似乎有眼疾,讀信十分緩慢,葉少卿沒有露出絲毫不耐,安靜地等在一邊,直到老陶放下信紙,朝他招呼道:“你叫葉少卿?既然是阿澤介紹來的,我就允許你在我這做學徒,能學多少,看你的悟性了,工錢要看你日後的工作能力再決定。”


    葉少卿點頭應好,並沒有對做學徒有什麽不滿。


    “阿澤說你治好了一朵快要凋謝的菩提蓮?嗯,那應當是具備不錯的精神力了。”老陶上下打量眼前的年輕人,捋了捋胡須。


    信上並沒有寫菩提蓮恢複生機後的品相,老陶便隻以為是保住花苞不謝,能多活些時日,事實上,普通祭司大多是這個水平。


    葉少卿也沒有多做解釋,隻是道:“那隻是一次巧合,我對如何運用,一竅不通。”


    老陶笑了笑,臉上的皺紋疊得更深了些,頗為自得地說:“那你可是找對人了。”


    他從桌後繞出來,清了清嗓子,簡單地講述了關於精神力的基本概念和用途:“精神力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財富,隻不過有多有少,大部分人的精神力十分貧瘠,幾乎無法察覺。”


    “少部分人察覺到,並能與之溝通,發掘出許多神奇的能力,他們便被稱作術師,術師中的佼佼者,通過教廷考核,才有資格進入教殿,成為祭司。”


    “祭司的一大顯著能力,就是治愈術,高等的治愈術是全方位的,不論是物質的,還是精神層麵。隻有通過月級考核,掌握高等治愈術,才能成為紅衣祭司,執掌一方教殿。”


    “精神力的運用其實沒有什麽難的,關鍵在於集中注意力,剩下的就是勤奮地練習了。首先,你要有可以溝通精神力的媒介。”


    老陶從櫃子裏翻出一張畫滿了凹痕的白紙,遞給他:“這張紙的材質對精神力十分親和,你拿著它,閉上眼睛,在腦海中想象紙的模樣,手指沿著紙麵上的凹痕,通過觸摸的方式與它溝通。”


    見葉少卿接過紙立刻坐到一邊開始練習,老陶不覺滿意地點點頭,心裏猜測這個年輕人需要幾個小時才能在白紙上留下印記。


    既然阿澤說他天賦過人,那最多不能超過三小時吧?老陶嘀咕著,重新拿起綠藤蘿,繼續方才未完成的工作。


    然而沒一會兒,老陶手頭的活又被葉少卿打斷了,他不悅地夾緊眉頭,眼也不抬,道:“怎麽了?不會練習嗎?我給你的已經是最簡單的方式了。年輕人不要急躁,新手剛開始都是這樣的,幾個小時畫不出來很正常,慢慢來……”


    “但是我已經——”


    “我說你……”老陶不耐煩地抬起頭,目光瞥見眼前的東西,到嘴邊的教訓突然卡了殼。


    他盯著葉少卿伸到自己眼前的白紙,不,準確地說這張紙已經被染成一片炙熱的赤色,原本鐫刻的凹痕被精神力填滿,呈現出一個簡單的六芒星圖案,在紙上發出瑩瑩光芒,雖然微弱,但確確實實是精神力的氣息。


    “你……這……”老陶驚訝地接過這張紙,旺盛的精神力波動從紙上傳來,他下意識扶了扶眼鏡,再看一眼牆上的掛鍾,差點沒咬到自己的舌頭!


    ——三個小時?這才三分鍾!阿澤是送來了一個什麽怪胎?


    “你真的是第一次進行基礎練習?”老陶眯著一雙小眼睛,上上下下把葉少卿打量了一遍又一遍,葉少卿點點頭,也不說話,坦蕩地站在原地跟他對視。


    最後反而是老陶先敗下陣來,他輕咳一聲:“你這罕見的天賦,說實話,老頭子我活了這麽一把年紀,還是頭一次見活的呢……嗯,倒像是帝都裏那些血脈悠久的世家貴族的子弟,不知道你的家族是?”


    葉少卿笑了笑,搖頭道:“家族?我不知道,我隻有一個人,寄住在溫青澤那裏。”


    “不知道?”老陶目光變得複雜起來,腦中瞬間腦補了一萬字八點檔狗血豪門糾葛,最後發出一聲同情的歎息,慈愛地道,“沒有關係,我會盡我所能指導你的。”


    他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補充一句:“以我的水準,最多隻能給你啟蒙,將來最好能去教廷,尋訪大主教級別的名師,才不算埋沒了你的天分。”


    不過以普通人的身份,想要見到教廷的大主教,恐怕是千難萬難,更別說被那樣的大人物收為弟子了。老陶在心裏惋惜地搖了搖頭,這可憐的孩子。


    葉少卿在陶老頭同情的目光下一臉茫然,他壓根沒有那麽遠大的理想,隻是想快點賺錢,以及多賺點錢而已。


    老陶把紙放到一邊,從櫃子最下麵取出一個銅盆,裏麵盛滿了黑色的細沙,隨著老陶的動作緩慢地來回流動。


    “畫紙的基礎練習用不著繼續了,下麵試試這個。”


    “沙?”


    “對。”老陶點點頭,從銅盆裏抓了一把黑沙,出人意料的是,竟然沒有任何一粒沙從他手中漏出來,仿佛手裏抓住的不是細如塵埃的沙,而是一個黑色的麵團,可以被隨手捏成各種形狀。


    發覺了這個小學徒的天分以後,老陶明顯變得熱情多了,將黑沙團舉到葉少卿眼前,詳細地解說:“剛才畫紙練習是最簡單的,因為紙上已經留好了刻痕,那是專門引導精神力遊走的路徑,但是黑沙就不同了,它們是一盆散沙,沒有引導,也沒有路徑,全憑你用精神力搓扁揉圓。”


    “首先,你要用精神力將散沙凝聚起來,接著,讓凝聚起來的黑沙變成各種形態,這就是精神力的初等應用,再往上,更加複雜的手段,就屬於神術的範疇了。對於新手而言,一般需要一周以上的時間練習。”


    葉少卿聽到最後一句話,頓時心裏一沉:“練習這個都需要一周?”那時候溫青澤的花都不知道被賣到哪兒去了。


    想到這小子三分鍾完成畫紙,老陶不敢把話說的太滿,猶豫道:“你的話,應該隻需要兩三天就能掌握吧。”


    葉少卿搖頭道:“那太久了,我想要盡快學習治愈術。”


    老陶把眼珠一瞪,胡子氣得吹起來:“你小子太狂妄了,連走都還沒走穩,就想著飛?!治愈術是基礎神術,你還不算入門呢。別以為光是精神力強大就足夠了,不會運用它,跟小孩子揮大錘沒有區別!”


    葉少卿道:“你誤會了。事實上,我急需一筆錢,聽說這是來錢最快的方法。”


    老陶一愣:“急需用錢?要多少?”


    葉少卿將來龍去脈大略說了一遍,老陶聽了皺緊眉頭,苦笑道:“沒想到阿澤碰上這種麻煩,若是幾百星幣還能湊湊,兩千星幣的話我一時也借不出這麽多給你。”


    葉少卿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個陶老頭還是個外冷內熱的好心人,心裏多了幾分好感,由衷道:“多謝好意,我會自己想辦法的。”


    老陶沒好氣地道:“你能有什麽辦法?這樣吧,你什麽時候掌握了這黑沙的初等應用,我就教你治愈術,至於學不學得會,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葉少卿雙眸幽深,輕聲說了一個字:“好。”


    時間緊迫,葉少卿一分鍾也不想浪費,老陶還有工作要做,他便抱了沙盆準備回去練習。剛走出店門,一輛造型奇異的黑色獸車緩緩停在門口。說它是“車”,因為模樣上大略看得出車身,並且依靠四個巨大的滾輪行駛,之所以是“獸車”,則是車頭兩側伸出的觸角長著兩隻大眼睛,其中一隻正直勾勾地盯著葉少卿,好奇地眨巴眨巴。


    這輛獸車的車身呈圓形,兩側各有一扇中開的門供出入,卻並沒有駕駛座,完全是靠獸車本身自動前進的,葉少卿第一次見識這種異世界的交通工具,畫麵頗具視覺衝擊。


    這時車門打開,率先下車的是個仆人,他恭敬地站在車門邊,將主人扶下車。來者著一身黑色常服,用料款式俱是不俗,隻是年近花甲,身形佝僂,顯得十分矮小。


    他懷中抱著一隻通體雪白的毛絨團子,臉上神色頗為焦急,葉少卿抱著沙盆與之錯身而過,一瞬間,瞥見那白毛團子微微睜開了眼,才發覺似乎是一隻狐狸崽。


    葉少卿停下腳步,回頭多看了一眼,正好瞧見那隻小狐狸從老者懷中探出半個毛絨腦袋,虛弱地衝他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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