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酸溜溜地說: “這次大哥(金絲眼鏡)嘴巴嚴得像個老鼠夾子,屁都沒蹦出來一個。不過也對,俺腦子笨,跟俺說那麽多幹啥?” 我想了想,還是有點兒不對勁兒。


    一個大學教授怎麽能找到土匪,還能讓一個土匪頭子乖乖跟他來這個地方呢?刀疤臉說:,“ 謝教授是由一個地位很高的人介紹過來的,但是這些都不是關鍵,俺們兄弟也不是誰的麵子都賣。這樣的黑差,又是這麽大老


    遠的地方,人生地不熟,就是玩命,誰的麵子都不會給。本來想著隨便見一麵,說幾句場麵話就行了。誰知道這老梆子給大哥看了一個鐵匣子,大哥當時臉色大變,把他邀請到密室中,當天就決定來這裏了。”


    我忍不住問: “謝教授給你大哥看的啥?” 問完就後悔了,金絲眼鏡連什麽事情都沒告訴刀疤臉,又怎麽會告訴他這個?沒想到刀疤臉卻得意地說,他當時留了個心眼,裝著進去送茶,偷看了一眼: “沒啥牛逼東西,媽了個巴子的,就他娘的一張老照片。”


    “老照片?” 我也迷糊了。刀疤臉見我迷糊了,高興起來,說: “是吧,你反正小心點兒!這鬼地方,我們兄弟都死好幾個了,連老子都瘳得慌!你看看,這老梆子什麽都不怕,爬雪山過草地走得飛快,像是個教書先生嗎?


    你吧,當心點兒,他指不定想要幹嗎呢:” 他說完拍打拍打身上的泥土,哼著小曲走了。


    經刀疤臉一說,我也覺得謝教授有點兒奇怪。且不說他為何要來這裏,這一路上翻山過沼澤,他雖然拄著登山杖走在最後,體力卻很好。好多次我兩條腿都打擺子了,他卻依然精力十足,還不時停下來等我。看來他真不像


    一個鑽研故紙堆的老學究,更像是一個經常走南闖北的探險家。我上次見他的時候,他還作為右派分子被關在農場裏勞改,怎麽突然就跑到這裏來了?


    看來謝教授背後好像真隱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以後還是得小心點兒為好。在峽穀中休整了一會兒,刀疤臉又嚷嚷著: “這雪山底下邪門得很,大家別歇了,說不準又會跑出來什麽幺蛾子!咱們還是趕緊闖過去,等到了半山腰再他娘的休息!”


    我走了半天,腰酸腿疼。尤其是叉休息了一會兒,腿腳發軟,站都站不住,隻能歪歪斜斜地走在後麵。


    前麵的路越來越不好走,到處滾落著破碎的大石頭、折斷的大樹幹,像是這裏曾經爆發過泥石流或者大地震一樣。這裏的路雖然難走,但是偶爾還能看到草叢中蹦出一隻螞蚱,或者身上爬上一隻螞蟻。我累得要岔氣了,一隻手使勁兒按住腹部,一隻手扶著搖搖欲墜的背包,汗水順著額頭流進眼睛裏,刺得眼睛生疼。


    我使勁兒眨著眼,還安慰著自己,這裏至少要比外麵的沼澤好一些,起碼有一些生命的跡象。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們已經穿過了那道狹窄的峽穀。前麵的道路越來越開闊,也不像原來那麽氣悶。


    我剛鬆了一口氣,前麵的人群突然騷亂了,有人在那麵喊著,然後是砍刀啪啪砍東西的聲音。刀疤臉在後麵驢子一般吼起來: “咋的啦?!”


    “長蟲!有長蟲!” 那邊的人慌亂地叫著。“媽了個巴子,長蟲有啥好怕7!” 刀疤臉氣呼呼地衝了過去,又一下子退了回來, “操,咋有這麽多長蟲!”


    長蟲是什麽?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趕緊扔下背包過去,探頭看了一眼,卻發現前麵有一個水潭,水潭旁邊的泥灘上堆著一堆花花綠綠的帶子。我仔細一看,發現那不是帶子,而是一條條指頭粗細的花蛇,紅豔豔、綠瑩瑩的。蛇實在太多,幾乎把整個河灘都給覆蓋住了,像是在河灘上鋪了層花花綠綠的毯子。最上麵的幾條吞吐著漆黑的信子,昂著頭,怒視著人群。


    蛇群勢大,刀疤臉一揮手,讓兄弟們先退回來。沒想到大家剛退了幾步,領頭的大蛇身子一弓,嗖地一下躥起,像一支箭一樣射了過來。刀疤臉絲毫不慌,果斷地從腰裏抽出一把長刀,將大蛇砍成兩截。大蛇摔在地上,斷掉的身子在地上抽搐著。旁邊有個夥計叫聲好,說“蛇膽最壯陽”,上去要撿蛇,被刀疤臉吼住了,讓他小心點兒: “這大長蟲都邪門,有時候蛇頭被砍下來還是能咬人。”


    那夥計傻笑著說沒事沒事,他不碰蛇頭,隻把蛇身子撿過來。蛇膽壯陽,蛇身子還能弄盤好菜!這夥計剛伸手捏住蛇身子,那蛇腔子中突然躥出一條白蟲子來,順著他的手腕就鑽進了他的衣服裏。那夥計臉色一下變了,先用手去掏衣服,接著就淒厲地叫起來,狠狠撕著衣服,滿地打滾,看起來非常痛苦。


    刀疤臉怒吼著衝了過去,幾下將那夥計身上的衣服撕開,那條白蟲子不知道去了哪裏。夥計的身上像被開水煮過一樣,通紅通紅,渾身上下都是拳頭大的水皰。他哀號著,好像渾身奇癢,拚命用手撓著自己的脖子、臉。通紅的皮膚被他一把把抓爛了,一股股殷紅的鮮血流下來。


    刀疤臉響雷一般在他耳邊吼著,讓他別動,別亂抓。但是已經晚了,他身上的紅色漸漸變黑,漸漸擴散到了全身,誰都能看出來沒救了。這蛇如此怪異,毒性也如此古怪,讓我們大吃一驚:有夥計跟他關係不錯,想上前拉他,被刀疤臉一腳踢開了。


    刀疤臉讓大家都離他遠點兒,這人己經中了劇毒,待會兒神誌不清可能會傷人。那夥計兩隻手死死掐住脖子,搖搖晃晃站起來,衝著大家走過來,走了沒幾步就又摔倒在地上,喉嚨裏發出咕咕的古怪聲音。他朝著大家無助地伸出手,像是要最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大家沒想到這蛇這麽邪門,蛇腔子裏竟然還有這樣古怪的蟲子,都有些忌憚丿紛紛向後退去。大家不怕死,但是這種死法實在是太痛苦,太可怕了。刀疤臉招呼大家趕緊往回退,退的時候要小心,別被這些狗日的長蟲給害了。可是河灘上的蛇群卻被刀疤臉那ˉ刀激起來了,一團團蛇從河灘上躥了出來,昂著醜陋的脖子,跟人對峙著。


    一旦人往後退,它們便像毒箭一樣直射過來。突如其來的毒蛇,讓周圍的人一下子炸開了。幾個人立刻掏出槍,想射擊。謝教授臉色大變,叫著: “不能開槍,會有雪崩!” 刀疤臉抽出一把腰刀,衝在最前麵。他幾刀過去,將幾條蛇攔腰斬斷,又跑回來,在那兒揮舞著刀子,讓大家都放下槍,用刀殺蛇。


    幾個人舉著槍不能開,隻能不停地往後退。後退的過程中,又有兩個人被咬中,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著,也不知道是中了蛇毒,還是蛇身上那種古怪的白蟲子毒。大家都變了臉色,隊伍開始潰散,有人甚至去解馬繩,想要往田跑。


    我一看大事不好,這群人被怪蛇群嚇破了膽。我們的食物什麽的都在馬背上,要是他們騎著馬開溜,我們可就要被困死在這裏了。


    金絲眼鏡穩穩地站在那裏,眼鏡片上閃過一道寒光,怒道: “慌什麽?!都給我站住!” 聲音不大,卻非常有威懾力。


    我清楚地看到一個正在解馬繩的人,兩隻手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一下子跪在地上,話都說不出來了,拚命朝著金絲眼鏡磕頭。刀疤臉過去甩給他一個耳光,狠狠罵了他幾句,又回過頭向金絲眼鏡賠罪。金絲眼鏡這才消了火,輕輕點了點頭。那個手下才鬆了ˉ口氣,趕緊跑回來,藏在了人群後麵。


    這金絲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但絕對是個狠角色,估計要是動起家法,至少也要弄他個腿斷胳膊折。別看刀疤臉平時罵罵咧咧,像個魯莽漢子,關鍵時刻竟然願意為兄弟出頭,幫他躲過了這一劫。


    金絲眼鏡壓住現場,轉過頭,抱一抱拳,客客氣氣地對死人臉說: “小哥,您看這怎麽辦?” 死人臉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地說: “硫黃。”


    金絲眼鏡點一點頭,說: “快把馬背上的硫黃拿下來,撒過去!” 刀疤臉也一拍腦袋說: “對,對,蛇怕硫黃!媽個巴子的,快給我撒硫黃!硫黃!快撒硫黃!”


    幾個夥計戰戰兢兢地從馬匹上扔下來一個厚厚的麻包,嚇得兩隻手發抖,怎麽也解不開。刀疤臉罵了一聲娘,衝過來ˉ刀砍開麻袋,抓著硫黃就往蛇堆裏撒過去。


    有道是世間萬物,相生相克,硫黃自古便是破蛇的物件。在古代,端午節時都要喝一杯雄黃酒,用來驅蛇——那雄黃酒中就添加了一些硫黃成分。


    一把硫黃撒出去,效果立竿見影。那群蛇本來—直往前衝,勢如破竹,被那硫黃一激,頓時像被火燒一般,拚命往後躥,最後全鑽回了水潭中。硫黃味道太嗆,空氣中彌漫了不少,嗆得我眼睛流淚,直咳嗽,忙用衣袖遮住口鼻,不停地擦眼睛。


    刀疤臉見逼退了蛇群,大喜,使勁兒拍著我的肩膀,哈哈大笑,說我真是個細皮嫩肉的秀才,連點兒硫黃都受不了。這要是灌一口白酒,還不得摔個跟頭啊?金絲眼鏡走過來,問死人臉: “金家兄弟,這蛇出來的日子好像對。”


    死人臉冷哼一聲: “是不對。”


    金絲眼鏡問: “是不是有什麽變動?死人臉看了看禾空,又看了看遠處煙霧迷蒙的大雪山,眉頭漸漸皺緊了。金絲眼鏡也有點兒著急,問他: “有什麽不對嗎?”死人臉緩緩說了一句: “時間提前了。”我們都不明白死人臉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但是金絲眼鏡卻臉色大變。


    他冷冷地叫大家停下,將身上沒用的東西都扔掉,隻帶上隨身用品,以及夠兩天吃的東西就行了,趕緊趕著馬往山上跑!我以為他瘋了,或者是在開玩笑。在這大雪山中,我們身上的每件裝備當然都有用,要是扔在這裏,一準兒就走不出雪山了。


    但是刀疤臉他們顯然很相信,二話不說,馬上開始卸背包,往下扔東西。但是他們扔的時候明顯還有點兒猶豫,畢竟是在荒無人煙的大雪山峽穀中,要是把背包裏的吃的喝的全扔了,大家還不得活活餓死在這裏。


    但是金絲眼鏡卻很堅決,堅持讓他們扔下東西,跟他往山上跑。我還有些猶豫,但是看見死人臉都開始扔東西,想著車到山前必有路j他們可能在山上也儲備了食物,便狠狠心將背包丟掉,隻留下一些幹糧揣在懷裏,跟著


    他們往前跑。金絲眼鏡雖然讓人扔掉裝備,但是卻不扔掉馬。


    他讓人趕著馬在前麵走,人在後麵跟著。丟掉沉重的背包後,身上明顯輕快了許多,我也覺得恢複了一些力氣,竟然跑得還不慢,趕上了刀疤臉。我邊喘著粗氣邊問他: “到底是怎麽回事,這東西都扔掉了,我們以後吃什麽?” 刀疤臉也搞不懂,但是讓我放心,他大哥被稱為長白山小諸葛,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他這樣做肯定有道理的。


    正說著,上麵突然刮起一陣大風。大風刮得昏天暗地,把我的眼睛都給迷住了。大風過後,天色一下暗了下來,緊接著天上響起轟隆隆的雷聲,震得周圍的大山都微微顫動。


    我們還擔心會不會發生雪崩,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就狠狠砸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高原,還是我跑得出了汗,雨點砸在身上非常冷,讓我不住打著寒噤。


    我正想著這雨怎麽說下就下,— 點兒征兆也沒有,卻發現旁邊的謝教授臉色大變,說: “糟了糟了,這麽大的雨,可能會引起雪崩啊!”我才明白過來,為什麽金絲眼鏡那麽著急讓大家趕緊往山上跑——要是發生雪崩,這大峽穀一下子就會被大雪淹沒,隻有跑到半山腰才有一線生機。


    就算是沒引起雪崩,這樣的大雨也很可能會引發泥石流,將我們砸死在山穀中。我終於明白為什麽一路上看到的都是碎石斷樹了,搞不好都是被泥石流給衝斷的。


    刀疤臉顯然也想明白了這點,在雨中拚命地喊著,讓大家趕緊往山上跑。我越跑越覺得心裏沒底,正想著過去問問死人臉到底是怎麽回事,卻發現死人臉不見了。我急得要死,這死小子,在這節骨眼兒上又跑哪裏去了?


    仔細回想一下,剛才隻看到他慢吞吞地扔東西,並沒看到他往山上跑,難道他還在那裏沒跑過來?我停下來,使勁兒揉著眼睛,用手遮著大雨,仔細查看著2穀。雨水嘩啦嘩啦匯入山穀,山穀下已經存了不少水,刀疤臉的聲音


    離我越來越遠。我猶豫了一會兒,終於一咬牙,開始往回跑,邊跑邊大聲喊著死人臉的名字。


    大雨滂沱,電閃雷鳴,雨點形成一道道白亮密集的雨柱,像拉起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大簾子,一米外什麽都看不到。我在雨中被淋成了落湯雞,不斷摔倒在泥地上,不斷抹著臉上的雨水,聲嘶力竭地叫著死人臉。


    我就這樣在大雨中尋找了好一會兒,雨水漸漸小了,雷聲也漸漸消了下去。我看了看,最底下的山穀已經成為了水潭,死人臉的影子還沒有。我心裏湧起了不好的預感,他會不會被大雨衝到了水潭裏,或者被剛才的蛇群給


    咬死了?


    正當我猶豫不定的時候,旁邊突然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這麽大的雨,也不知道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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