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頓聽見這聲槍響之後越發陷入深深的恐懼和憂慮之中。他想,這槍也許是哪個水手放的。可是他給過珍妮一支槍,過度緊張的神經總讓他覺得珍妮正麵臨極大的危險。也許此刻,她正竭盡全力保衛自己免受野人或者野獸的襲擊。


    這位奇怪的“捕獲者”或稱為他的向導,是怎樣想的,克萊頓隻能大致作一些推測。但是他聽見槍聲,行動受到了影響則是顯而易見的。因為他加快了腳步。克萊頓跟在後麵跌跌撞撞,雖然想盡力趕上,但還是“望塵莫及”。


    他生怕再次迷路、便大聲喊那位早已走在前頭的“野人”。不一會兒,欣喜地看到,那人從頭頂的一根樹枝上十分輕捷地跳到他的麵前。


    泰山細瞅著這個年輕人,好像拿不定主意該拿他怎麽辦。後來,他彎下腰,向克萊頓打著手勢,讓他摟住自己的脖子。等這個白人爬到他的脊背上,泰山一縱身,便跳進枝葉蔥籠的樹木之中。


    這以後的幾分鍾,年輕的英國人永生難忘。他覺得他和泰山正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在不停晃動的枝葉間穿行而泰山卻因為覺得太慢顯得焦躁不安。


    他背著克萊頓從一根極高的樹枝騰空而起,劃過一條弧線,穩穩當當落在另外一根樹枝上。然後,就像走鋼絲的演員一樣,踩著相互交錯的樹枝,在漆黑的夜色中,足足走了一百碼遠。


    起初,克萊頓覺得十分害怕。可是等恐懼消除之後,便十分讚賞,甚至有點嫉妒這位“森林之神”渾身結實的肌肉和他在林莽之中顯示出的奇妙的本能或是知識。


    這樣漆黑的夜晚,他在密林中穿行,就像自己大白天在倫敦街頭漫步一樣自在輕鬆,平安無事。


    有時候,頭頂的枝葉不太稠密,明亮的月光便在克萊頓驚奇的眼前,照亮了他們正在上麵穿行的這條奇妙的“路”。這時,望著下麵仿佛無底的深淵,他緊張得連氣也喘不上來。因為泰山要走一條最近的路,所以經常是在距離地麵一百英尺的高空穿行。


    克萊頓雖然覺得他們已經飛快如風,泰山卻認為和他平常的速度相比是慢了一些。因為他不得不尋找能經得住兩個人重量的粗樹枝。


    不一會兒,他們便回到海灘前麵那塊空地。泰山聽覺敏銳的耳朵已經聽見獅子奮力掙紮,破窗而入的聲音。他飛身一躍,克萊頓覺得似乎是從一百英尺的高空落到地麵,但是那樣輕捷,竟沒有一點震動。克萊頓從“人猿”身上下來,看見他像一隻鬆鼠向小屋猛衝過去。


    英國人也跟著他飛快地跑過雲,剛好看見那隻就要鑽進小屋的巨獸卡在窗外的兩條後腿。


    珍妮睜開一雙眼睛,意識到危及生命的災難就在眼前那顆勇敢的、年輕的心已終於放棄了最後一絲希望。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她驚訝地看見那頭巨獸被什麽力量慢慢地向窗外拉去,借著明亮的月光,她還看見兩個男人的腦袋和肩膀。


    克萊頓轉過小屋的牆角,看見“人猿”正兩隻腳蹬著小屋的牆角。一雙手抓著獅子的長尾巴,用盡全力從屋裏往外揪那隻野獸。


    克萊頓趕快跑過去幫忙。“人猿”用一種專橫的口氣吱吱喳喳地對他說著什麽。克萊頓雖然明白那是對他下的什麽命令,但並不理解其中的意思。


    終於,那個龐然大物被他們倆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拉了出來。“人猿”這種魯莽但勇敢的行為使克萊頓肅然起敬。


    為了救一個素不相識的白人姑娘,他敢赤手空拳,抓住尾巴,從窗口往出拖這個張牙舞爪、嗜血成性的“獸中之王”,這豈不是一種最了不起的英雄主義?


    對於克萊頓,就完全是兩碼事了,因為這個姑娘不但是他的同類、同胞,而且是這個世界上他最愛的女人。


    盡管他知道,這隻母獅子會三口兩口就把他和“人猿”吃掉,也還是一定要把它拉出來,使珍妮·波特免受其害。後來,他想起剛才在叢林裏親眼看見這個怪人和那隻鬃毛墨黑的巨獅搏鬥的情景,便增加了戰勝眼前這頭野獸的信心。


    泰山還在向克萊頓發布他一點兒也聽不懂的什麽“命令”。


    他是想告訴這個傻頭傻腦的白人,用他的毒箭刺母獅子的脊背和肚子,還讓他拔出掛在自己身後的那把鋒利的獵刀向它的心髒捅。泰山不敢放開獅子自己去做這些事情。他知道,這個沒多大力氣的白人,自個兒拉這個龐然大物,連一秒鍾也支持不了。


    母獅子被慢慢地拉出窗口。最後兩個肩膀也終於出來了。


    這時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場麵出現在克萊頓的眼前。原來泰山一直絞盡腦汁想辦法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赤手空拳對付這隻狂怒的巨獸。突然,他想起和特岡茲進行的那場搏鬥。因此,等獅子粗壯的肩膀離開窗戶,全靠搭在窗台上的兩隻爪子支撐身體的時候,泰山突然放開猛獸。


    接著,他像一道閃電,騎到母獅子的背上,一雙鐵臂按照那天和特岡茲血戰獲勝的辦法在這頭野獸身上擺出一個“全尼爾森”的架勢。


    母獅子大吼一聲,身子完全翻轉過來,被敵手壓在下麵。黑發巨人沒有絲毫的驚慌,隻是用一雙鐵臂把它的脖子越勒越緊。


    母獅子伸出爪於在空中抓燒著,在地上來回翻滾著,想把這個奇怪的對手從背手甩下去。但是那仿佛是兩道鐵箍似的手臂越勒越緊,它的腦袋在黃褐色的胸前越垂越低,


    “人猿”緊勒母獅子的手臂使勁往高抬,獅子的掙紮越來越不起作用了。


    克萊頓看見泰山兩個肩膀發達的肌肉和胳膊上的二頭肌在銀色的月光下,繃得像一塊塊鐵疙瘩。他堅持著,作著極大的努力,母獅子的頸椎骨喀嚓一聲終於斷成兩截。


    泰山立刻站起身來。克萊頓在這一天裏,第二次聽見巨猿在歡呼勝利時發出的野蠻的咆哮。然後,他聽見珍妮極度痛苦的呼喊聲。


    “塞西爾——克萊頓先生!哦,這是怎麽回事兒?這是怎麽回事兒?”


    克萊頓趕快跑到小屋門口,大聲喊著,告訴她已經平安無事,讓她把門打開。她趕快盡力抬起那根粗重的門閂,打開門,把克萊頓一把拉了進來。


    “這可怕的聲青是從哪兒傳來的?”她緊緊偎依著他,輕聲問。


    “這是從剛才救你性命的那個人胸膛裏迸發而出的凱旋之歌,波特小姐。等一下,我去把他領來,你好謝謝他。”


    這個已經嚇壞了的姑娘不肯自己一個人留在屋裏,便跟克萊頓一起走出小屋,走到那頭死獅子躺著的窗口下麵。


    人猿泰山已經走了。


    克萊頓喊了幾聲,沒有人回答。兩個人便又回到小屋,這裏畢竟是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


    “這聲音太可怕了!”珍妮說,“我連想起來都會渾身發抖。我不相信,人的喉嚨能發出這種可怕的、讓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可是這是真的,波特小姐。”克萊頓回答道,“也可以說,如果不是出自於人的喉嚨,至少也是‘森林之神’的歡呼。”


    接著,他把自己和這個怪人邂逅的事情講了一遍。告訴她,這個野人怎樣兩次救了他的性命;告訴她,他多麽有勁兒,多麽靈活,多麽勇敢。還說,他雖然皮膚黝黑,一張臉卻很英俊。


    “我弄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他最後說,“起初我以為他一定就是那位‘人猿泰山’,可他既不會說英語,也聽不懂英語。這種推論就站不住腳了。”


    “好了,不管他到底是什麽人,”姑娘說道,“反正我們的性命他救的。願上帝保佑他在這野獸出沒的原始森林裏平平安安!”


    “阿門!”克萊頓也非常動情地說。


    “哦,看在上帝的份兒上,我還活著嗎?”


    克萊頓和珍妮回過頭,看見艾絲米拉達坐在地板上,一雙大眼睛轉來轉去,似乎不相信眼前這一對年輕人的存在足可以證明她是否還活著。


    現在,輪到珍妮·波特小姐對這一幕悲喜劇作出反應了。她一屁股坐在長凳上,一邊嗚咽,一邊歇斯底裏地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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