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的天氣變化一年盛過一年,第四年徹底爆發,自此寒冬凝固,再也沒了春夏秋。


    “四妹我打了熱水。”簡明玉隨後也到了前院:“昨天我起夜發現下雪了,拿木板子遮了水坑。”


    之前四妹不聲不響,臉不洗口不漱,抬腳就往前院走,簡明玉以為她擔心養在水坑裏的魚。


    簡寧依舊沒應聲,低頭盯著地麵厚厚的積雪,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簡明玉心裏突然有些發慌,看著這般模樣的四妹,忽然感覺四妹離她好遠,遠的看不真切了……


    “四妹,”簡明玉拽了拽她衣擺,簡寧恍惚回神,視線掃過三姐擔憂的臉龐,心境遽然豁達。


    盡人事聽天命吧,這一切不是她能阻擋的。


    她有幸回到五十多年前,多出來的好日子,哪怕多一天都是賺了。


    且不論,這次可以提前做準備……


    擬定最壞打算,心裏的焦躁反而安寧下來。


    至於為什麽會提前幾十年,這是很玄學又超自然的問題。


    這題她不會!


    冥思苦想去糾結沒有任何意義。


    隻祈禱來晚一些,多給一點時間籌謀儲備,過兩三年政策慢慢鬆泛,一些買賣就可以光明正大經營了。


    簡寧又滿血複活了,甩甩微僵的胳膊操持起早飯來,雖說三姐家務農活均是一把好手,但炒菜到底下不去手擱油,菜炒出來就少了幾分滋味。


    先做了個油悶筍,蒜泥涼拌海帶絲,煮上一塊醬肉一截香腸,就著煮香腸的汁水,切一根大白蘿卜扔進去煮湯。


    冬天蔬菜就那麽幾樣,蘿卜、白菜、土豆。


    昨天剛買了幾斤白麵本來想烙細麵餅,轉念想想門外漫天飛舞的白絮,簡寧改為揉三合麵烀餅,稍微節約一點。


    單獨給江同誌煮了兩個白雞蛋。


    鍋裏香腸熏肉的馝馞香氣無孔不入。


    一到飯點,江熠華就會不自覺豎起耳朵,注意灶房的動靜。


    江熠華覺得這習慣實屬不妥。


    德利蹲在茅房外麵涮著尿桶使勁吸了幾下鼻子,試圖把那肉香味吸進胃裏。


    多香的味啊,飄走那不是浪費了嗎,結果灌了一肚子尿騷味。


    肉香氣滿園子亂飄,簡寧覺得老太太當初的決定委實明智。


    簡家院傍著山丘,周遭附近就他們一戶人家,周邊山丘腳下零星有幾戶人家距離也拉得比較開,離著村街道就更遠了。


    莊戶人喜愛熱鬧,大部分人家都挨著村委大隊街道排排修建院房,一是覺得鄰裏走動方便熱鬧,二來挨家挨戶住著也安全,真要遇著啥事,吼一嗓子立馬驚醒十幾戶人家。


    當時簡家起新房子的時候,簡國強他們幾個兒子也勸了老太太挨著村委街道批地基,老太太死活不幹,總覺得自己家這塊兒風水好。


    屋舍背麵一大片竹林,冬春兩季挖筍別提多便當了,隨吃隨挖新鮮得緊,伐竹子編個家什也方便。


    秋夏天當口三不幾時還能撿幾個野雞蛋,逮幾隻竹鼠打打牙祭,運氣好了碰隻兔子啥的。


    山坡上長滿黃荊條,砍柴也近便,屋後還有一口天然水井,吃水也方便,就覺得哪哪都簡便。


    且不說簡家祖輩都是在這裏生根的,老一輩的墳墓就在隔壁山丘,老祖宗庇護著呢,哪能挪地。


    此舉,實實在在便利了簡寧吃吃喝喝,正院有老太太坐鎮,完全不用擔心。


    上午,村委豬欄那邊熱火朝天趕肥豬出欄,寒風皚雪也難以阻止村民們喜慶的心情,一年就一回,家家戶戶全盼著這點肉過年呢。


    村裏養了300多頭豬,交了任務剩下四十幾頭,留下二十幾頭母豬下崽,今年可以殺二十一頭肥豬過年。


    大隊養豬往上交任務,單豬重量必須達到250斤,低一兩公社都不收,缺了斤兩的豬通通原路趕回去養到達標為止。


    所以,村委的豬養得比人還精細,使勁給豬坐膘,地裏收上來的紅薯藤、麥糠、豆餅、榨了油的菜籽渣、春夏秋孩子們出去割的新鮮豬草可著勁的喂豬。


    趕出欄的肥豬走路都晃著膘,瞧著喜人的緊。


    二十一頭豬個個將近三百斤,粗算幾千斤肉,但分到各家各戶其實沒多少,水磨村是個大村,300多戶人,一家平均十幾口人,總計四千多口人。


    和分魚一樣,大人兩斤的量,十五歲以下的孩子一人一斤,六千斤肉勉勉強強夠分。


    也幸好不是每家都會買足量,不然分一回肉得打起來。


    分年尾豬肉比分魚肉的陣仗大多了,


    一年中除了分糧以外的最大盛景,家家出一個壯勞力幫忙摁豬,磨刀霍霍殺豬,接豬血,燒滾水刮豬毛,清理豬下水....


    村委壩場那叫一個熱氣騰騰,因著下雪,壩場上搭了好幾個簡易草棚子。


    這場大雪並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一如簡寧經曆過的那場浩劫,一開始偶爾天氣失常鮮少有人放在心上,在網上沒扯幾句很快就被別的新鮮事轉移了注意力。


    幫忙殺豬的漢子故意使壞甩甩腦袋,冰冰涼的雪屑子灑了周圍人一身,人們嘻笑打鬧,隻聽有人在說瑞雪豐年...…


    場麵雀躍歡騰。


    村裏好些個婦女人揣著鞋底子,結伴跑來壩場湊熱鬧,看著案板上排列整齊的肥豬,納著鞋底子,侃著八卦,那心情舒暢的要上天。


    有豬肉吃下雪算啥,砸冰雹子都難以妨礙她們欣悅的腳步。


    周冬玲心情卻糟糕透頂了,她被她奶攆來殺豬場,冒著風雪幹等著大隊長吹響哨子,好排隊領號。


    號排在前邊還是後邊,差別老大了,前麵可以適當挑肥一點的,肥肉頂事又能出油。


    這幾天又是分魚又是分肉的,都抽不出空去看望江大哥,刷刷存在感,周冬玲瞅著那些婦人對著生豬肉談論吃食就差流口水了,十分鄙夷不屑。


    攀上擎天大樹,這點豬肉算個啥。


    但她在家裏沒有半點話語權,一個懦弱的娘,一個一手遮天的奶,外加一個重男輕女的爹。


    要不是怕一會號排到後麵,回家沒飯吃還要挨一頓掃帚肉,周冬玲早撂腳去簡寧家了。


    心不在焉聽了幾句東家長西家短,周冬玲探頭四望搜尋簡寧的身影,找半天沒瞧見人。


    是了,人家命好,就算分了家,簡老太太和幾個叔伯也沒忘了拉拔他們二房,就像前天分魚,她家大伯早早就幫忙領了號。


    命好的人撿現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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