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林西麵斷崖壁。


    崖壁上一棵歪脖子樹從岩石縫裏頑強地伸展而出,歪歪扭扭發育不良的樹枝上竟稀奇地掛了一個男人。


    寒風獵獵,衣衫鼓動,遠遠看上去恍若一麵招展的旗。


    一隻翠竹鳥飛掠過,囂張地在男人頭頂上留下一泡幹稀適宜的屎粑粑。


    男人似失了知覺,身體搖搖晃晃懸空,任憑鳥兒作威作福。


    不多時,樹枝承重點達到極限,哢嚓一聲,樹枝脆生生斷裂,男人咣當跌落懸崖。


    慶幸歪脖子樹離地麵隻得十幾米,男人才留了一口氣,好險沒落地成盒。


    啪嘰著地,喉間湧上一股腥甜刺激醒了男人。


    他掀開眼瞼,待看清周遭環境,神情出現一瞬凝固,緊接著眸底浮動深切的茫然。


    他目光遊離仿若穿透悠遠的時空和空間在審視此時此刻的奇詭境況。


    場景錯亂中他鑿開久遠的記憶,終於融合了早年的記憶,這裏他來過。


    那年執行秘密任務,追捕打鬥中過程他不幸跌落斷崖,幸運的是他吊在了一棵歪脖子樹上,險險撿回一條命。


    下麵該她出場了。


    他對她的感情很複雜,救命之恩,夫妻之情,反戈一擊...…


    到最後隻剩下不恨不怨。


    這一次,他不想再見她了...…


    已去之事不可留,已逝之情不可戀。


    一世情義一世了,彼此之間已然互不相欠!


    回顧一生,無摯愛之人,無至恨之人。


    江熠華輕歎哂笑一聲,以手肘著力,咬緊牙關朝斷崖另一麵匍匐爬行。


    不等他爬出幾米遠,不遠處草叢裏傳來窸窸窣窣聲,視野裏映入一名身材窈窕的少女。


    少女在瞥見他的一瞬間,眼裏刹時顯露出異常灼熱的光芒。


    她身姿翩躚朝他飛奔而來,像一隻跳出草叢的兔子精……胸前烏黑的麻花辮一甩一甩地躍動著,昭示著主人的好心情。


    定眼一瞧,江熠華似有所惑,竟不是她!!


    這又是從哪蹦出來的野雞?


    “哎呀~同誌你怎麽了,你受傷了嗎?”周冬玲掩嘴驚呼,端得是清純不做作。


    他黑眸如寒潭,淡淡自嘲一笑。


    命中注定嗎……


    重活一世依然逃脫不開被救的命運。


    不是她也有“她”……


    “我見你眼生,你是隔壁馬坡村的嗎?”周冬玲手指妖嬈地卷著麻花辮尾,矮下身關切地詢問道。


    江熠華忽地抬頭逼視兔子精,眸光犀利而威嚴,帶著攝人的氣勢。


    被他盯一眼,周冬玲心髒驟縮一下,麵龐泄露出一絲被人看穿的窘態,手心起了一層薄汗,她掩飾心虛,立即站了起來:“我看你受了很重的傷,我去喊人抬你回村,你別動啊。”


    婀娜身影消失,斷崖下折了腿的人悄然爬遠。


    斷崖東麵,簡寧正撅著屁股趴地上,腮幫子一鼓一鼓往兔子洞裏賣力吹煙。


    身後灌木叢隱隱約約起了響動,簡寧十分警覺,立即停止吹煙的舉動,撿起旁邊的砍柴刀站直拉開架勢。


    她倒不是害怕,反倒隱隱感到興奮,加餐的來了。


    就在簡寧江轉過身麵朝他時,江熠華眼睛微微眯起,薄而狹長的眼睛深不見底,內裏情緒複雜晦暗。


    他忽然無聲拉開唇角,低低哂笑。


    何等孽緣!


    兜兜轉轉撞回原點,這次還是他親自送上門的!


    他驀然生出一種躺平任命運糟蹋的悲壯情緒,徹底不動了,體力也到了臨界點。


    山野寂靜,將才那點動靜好似人恍惚間產生的錯覺,但簡寧知道不是錯覺,灌木林裏分明藏了獸。


    她扔了幾塊石頭進去,不聞動靜。


    小東西,耐性挺好,莫不是將她當作獵物,靜悄悄蟄伏打算瞅準時機來個致命一擊。


    冬季野獸不可小覷,簡寧攥緊柴刀從側麵慢慢踱步到叢莽邊沿,人走近了,一米高的灌木叢盡收眼底。


    喲嗬~竟不是獸,裏麵趴著個血肉模糊的人,簡寧頓時難掩失望。


    還以為今晚要加餐呢...…


    至於裏麵的人是死是活,幹什麽臥在灌木叢簡寧壓根不關心,山那麽大,人家愛躺哪躺哪。


    逮兔子要緊,漠然收回視線,轉身就回去繼續熏她的小兔兔了。


    走到半道,簡寧又倒了回去,那人不會要死了吧?


    江熠華一顆心浮浮沉沉,墜下去又提起來。


    耳聞腳步漸遠又漸近,他低垂眼瞼,嘴角弧度勾起一抹淡淡的譏誚。


    簡寧簌簌幾刀清理掉他前麵的灌木,灌木傾倒,叢中之人整個身體暴露在外。


    男人仰麵趴俯,窄腰寬肩,身體結實精壯,腰以下全是腿,簡寧一隻手把他扳正,男人清俊鋒利的眉眼從草叢裏露了出來。


    兩人視線對撞,男人深若寒潭的眸子睨著簡寧。


    明明是從下而上的姿勢,儼然立於雲端睥睨著人,整個人散發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淡氣質。


    簡寧絲毫不受寒氣流影響,眉眼一如既往沉靜,眸水濯濯繞著他轉了一圈,撚起一根灌木枝捅了捅他捂著胸口的手背:“心髒受傷了?”


    嘖嘖~~人走運擋都擋不住,遍地開花。


    我果然是受上天寵愛的lucky女神,出門就發一筆死人財。


    簡寧眉毛微揚,看他的眼神全是待價而沽的惦量,瞧瞧蹬在腳上的皮靴,套在身上的呢子大衣,手腕上做工精良的機械表………一看就老值錢了。


    皮帶好像是牛皮的吧,也是好東西啊,餓了沒吃的也是一道葷菜呢!


    大戶啊!


    這人死了,身上的東西就全歸她了!!


    上一世物資極度匱乏,寒冬數十年可再生資源幾乎為零,幸存人類默契地形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人死物留。


    即使身邊的同伴親人不幸離世,除底褲外身上的所有物通通舊物回收,一次二次三次....…循環往複利用。


    素人嘛,自然誰碰上算誰的。


    這位素人今天就歸她了……


    江熠華表情閃過一絲困惑,怎麽也無法將眼前的這個女人和前一世名義上的妻子相重合。


    熟悉的眉眼,陌生的人!


    他目光徒然變得冷厲深邃,這女人貪婪的露骨,在其身上窺不見半點莊戶姑娘的純樸率真,就似一隻凶惡鬣狗垂涎地鎖定獵物,勢要把他剝皮抽骨。


    “你是啞巴?”簡寧扇動纖長的睫毛,眨巴眨巴清亮的眸子,彎腰捏捏他的腿:“傷得不輕啊,腿也骨折了吧?你感覺怎麽樣?是否覺得胸悶氣短心律失常?有沒有覺得意識逐漸模糊,身體逐漸冰冷?”


    認認真真評估死期。


    關切的字眼裏泄露出無以名狀的喜悅……


    特別希望他求自己補一刀。


    這個時代醫療水平落後,又處在荒山野嶺之地,傷了心髒肯定沒救了。


    早死早超生,一刀下去抹了脖子皆大歡喜。


    兔子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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