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馮淵打發龍滔、姚猛知會本地方官去了,然後回來歸坐,酒都擺齊。飲過三巡之後,又套出賈善的命案。與盧珍使一眼色,苦苦勸他們大眾吃酒。馮爺很覺著歡喜,心想,也不在自己棄暗投明,給北俠叩了頭,跟隨大人當差,這趟差我算立了二件功勞了:得了王爺下落,破了恒興當鋪的命案。這一來連我師傅臉上都有光彩。正在自己盤算事情,外麵有人請路大爺說話。路凱辭席出來,不大時候,進去把崔龍請進裏間屋內說話。到了裏間屋中,靠個月牙桌,有兩張椅子,讓崔龍坐下,說:“煩勞大哥一件事情,就是那個姓甄的在廟上,是我妹子將他拿住。我看著我妹子先前輸與他,他要把刀往上一遞,我妹子就性命休矣。他不肯傷害我妹子,可見得這個人誠實。方才是後麵的婆子過來,一句話倒把我提醒了。我妹子如今二十多歲了,終身大事尚且未定。我看這個姓甄的,品貌端方,骨格不凡,日後必成大器。我請兄台作個月下老人,可又不知道這個人定下姻親沒有?若是他沒定下姻親,才是天假其便。”崔龍連連點頭:“隻要是他沒定姻親,我管保一說就成。”說畢,兩個人過來歸座。


    崔龍說:“馮賢弟,甄大兄弟定下親事沒有?”馮淵往上一翻眼,說:“唔呀,我這個朋友是新交的,我還不曉得那。兄弟,你定下姻親沒有?”一邊又衝著盧珍使眼色,教他說沒有。馮淵早就明白,必然是那個丫頭看中了盧爺。教他說沒有,假意應承下來,好誆她手中那個對象,她要沒有那宗東西,拿那丫頭就不費事了。焉知盧公子不是那種人物,他心內也明白馮淵的意思,可就不能點頭應承。馮爺問了幾句,盧珍無奈,說:“我早已定下親,都過門啦。”皆因盧公子天然生就俠肝義膽,正大光明,不肯作虧心之事。馮爺暗暗一急,心中說,這個人太無用了。盧爺這一句話不要緊,路凱大失所望。馮淵他倒憨著臉,搭訕著說道:“我兄弟成了家了,我倒沒定下姻親,崔大哥問的有因哪,莫不成有什麽大喜的事情?可不是我不害羞哇,聖人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倒托托眾位,要是有對事的,給我提說提說。”說畢哈哈大笑。盧公子惡狠狠瞪了他一眼。崔龍回頭瞧著路凱笑道:“怎麽樣?”路凱一皺眉,暗暗的搖頭。馮淵一心要誆姑娘的那個東西,緊跟著說:“二位,你們這是打啞謎,有甚話怎麽不明說。”崔龍無奈,就把話實說了。馮淵又說:“唔呀!那我也不敢說了,我是甚等之人,怎麽敢高攀?”這句話一說,鬧的路凱倒沒主意。崔龍又說:“據我瞧馮大爺不錯。”馮爺又跟著說:“不可不可,我是什麽人物哪!聯姻之事總得門當戶對,女貌郎才,方可成配。鸞鳳豈配鴟鴞,蓬蒿豈配芝草。


    大哥不必往下再說了,再說小弟竟無駐足之地了。”這一套話,叫崔龍、路凱更有些擱不住了。崔龍又說:“路大哥,要據我說,妹子年歲大了,我們不久得跟著王爺打天下去,妹子一人在家也不便,隨營帶著更不便了,不如把妹子終身定妥,便完去了一件大事。”路凱被崔龍這套話,說的心中有些願意,崔龍又緊緊催逼。路凱說:“也罷,就是這樣辦罷!”崔龍說:“這是月下老人赤繩係足。我的媒人,誰的保人?煩勞賈、趙二位作保人罷,這是好事。”賈善點頭,趙保搖頭說:“我向來不管這個事情,眾位可別惱。”這裏有個緣故,趙保常往路凱家裏來,通家之好又不避諱,常常見著姑娘,在一處說話,他見路素貞說話的時節,有些個眉目的意思,他總打算要托人說這個姑娘,總未能得便,自己又不能出口。今在酒席筵前見崔龍苦苦的給馮淵說合,心中好生不樂,如今教他作保,他豈肯出力?不但不管,他還打算把這親事打退了才好,這是閑話。崔龍一求不行,隻可又問賈善說:“賈大哥可願作個保人?若要不肯時節,媒人保人都是我的。”賈善說:“保人是我的就是了。”崔龍說:“路大哥,媒人保人都有了。”路凱說:“這就是了。”崔龍說:“馮爺,你也不用拿話激發我們了,什麽鸞鳳鴟鴞,這個那個了。據我瞧這就算是戶對門當。馮爺以後跟著辦成了大事,官職再不能小,這不算戶對門當!別怔著了,馮爺快取定禮呀!”馮爺隨身帶著一個玉佩,拿將出來,交與崔龍。崔龍雙手奉獻與路凱。崔龍說:“禮不可廢,馮爺這裏來,你們敘一回親戚之禮。”二人離席,複又見一回親戚之禮。崔龍說:“你們這就是妹丈郎舅了。”路凱才冤,這一回作了個舅爺。見禮後,複又歸席。崔龍眾人給兩下裏道了一回喜。


    崔龍對著馮爺說:“大事已妥,你是怎麽謝媒人?”馮淵說:“現成有我舅爺的酒,我與哥哥敬上三杯。”說畢,大家同場大笑。馮淵又說:“還有一件為難的事情,我們不能在此久待,明天我們就要找王爺去了。還要跟著王爺擇日興師,隨著王駕征伐大宋。三年五載幾十年也不定,能把宋室江山奪得過來奪不過來在兩可之間,何日方能迎娶,也要問明哥哥一個日限才好。行營之中,可不許娶親。”崔龍說:“這話可也說的有理。”望著路凱說:“哥哥你想怎麽樣?”路凱一皺眉說:“隻可教我們親戚多住個把月,擇日拜堂就是了。”馮淵說:“不行,我們但得一時知道王爺下落,恨不能肋生雙翅,見著王爺方好。再說,王爺一時離不開我的。”路凱說:“論我們敝族,原有我兩個叔叔,如今又搬遠了,沒有親戚,不然,找人查點一個好日子,就把這事辦了,也完了一件大事。再說,我們也要上南陽府。”馮淵說:“何用找人,我就會擇日合婚。”崔龍說:“這可更省事了。”隨叫他們把黃曆取來。馮爺接過曆書查看,可巧今日就是黃道吉日。馮淵說:“今天就是很好日子,要錯過今天,向後半個月都沒有好日子,並且都有妨礙。”崔龍與路凱說:“早也是辦,晚也是辦,就趁著今天這個吉日,讓他們拜了堂,不怕我們跟著王爺打仗,行營之中,也可把妹子帶上。她那一身功夫,亦可以建功立業,豈不作女中之魁首。若要不拜堂,那可就不行,有許多不便之處。”路凱本是個沒主意的人,這麽一說,自己倒透著有些為難。趙保在旁邊盡說破嘴,說:“這個事情本不可這樣辦,再說路大哥這大個家當,也得教街坊鄰舍知道,必須鼓樂喧天,讓妹子坐坐花轎哇。”崔龍說:“這不是那個事情,馮爺單身一人,又沒住處,鼓樂喧天,花轎搭到那裏去?不然必須馮爺找房,從新立一分家,這邊預備些個嫁妝,無非要那個體麵。多耗費了銀錢倒是小事,全因有王爺大事在身,不然焉能這麽急速辦理?要說今天在家裏拜堂,這也有個名色,叫招贅,古來如今都有的。”路凱問:“可以使得?”崔龍說:“使得。”路凱說:“使得,就這樣辦理罷。”崔龍說:“事不宜遲,就與後頭送信去罷。”路凱點頭叫與後頭送信,叫婆子服侍姑娘穿戴衣服,二鼓後拜堂,合巹交杯。囑咐明白,複又回來,叫眾家下人預備香燭及天地桌子。自己拿出一套鮮明的服色與馮淵。書不重敘。


    盧珍在外書房安歇,此時賈善、趙保告便出去,找僻靜所在,二人說話去了。崔龍幫著路凱忙亂事情,盧珍看左右無人,與馮淵說:“你怎麽作出這個事情來了?當麵我又不好攔你,拿著你我弟兄,怎麽要他的妹子?”馮淵笑說道:“你還不明白?你打算我真要她這樣老婆哪!我是要拿她哪。先前那個丫頭拿著個東西一晃,你就躺下了,我使這個主意,好誆她那個東西,若非這個招兒,拿不成她,準教她拿了。”盧珍一聽說:“這就是了。你可得口能應心,別貪戀美色不辦正事。”馮淵說:“那我算什麽東西!我若口不應心,教我死無葬身之地。”盧公子說:“非也,非也。”馮爺又說:“你要聽著後頭有聲音,你可就接應我去,我的本領有限,可別教我受了他們的苦哇。”正說話之間,家人進來說道:“請姑老爺沐浴更衣。”馮爺跟著家人進了沐浴房,沐浴完了,換上新衣服出來。有路凱、崔龍同著他到天地桌前,就見丫鬟打著宮燈,後麵婆子扶著姑娘,蓋著蓋頭來到,同馮淵拜了天地,然後一同進了喜房,喜房就是素貞姑娘屋子。撩去蓋頭,合巹交杯。馮淵也好借此因,不出屋子。婆子退出。路素貞在燈下一看馮淵,吃了一大驚,當時低垂粉麵,暗暗自歎,又不好說明。怎麽哥哥這樣誤事,是自己有意許配武生相公,怎麽哥哥把我許了這個蠻子?本領又不好,品貌又不強,歲數又大。怎麽這般胡塗,就把我終身許了這廝!莫不是婆子說話不明?此時又不好分辨,再說這一拜堂,大事已定,縱然我心中不願意,也不能更改了。莫不成是我命該如此!也罷,隻可找他講話,抓他一個錯處,結果他性命。他要一死,我要再找終身依靠,可就由我自己主張了。要問姑娘怎麽拿馮淵錯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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