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楊小央專門給小荼開了個小灶,吃了一頓鼉龍蛋。


    吃完後楊小央滿足地躺在床上,透過窗戶看向外麵的星空。


    小荼飛到楊小央的枕邊躺下,輕輕地說到:“小羊......其實你今天殺了很多人。”


    楊小央麵色不變,依舊靜靜地望著外麵,“我知道。”


    他說的很輕,比屋外的蟲鳴還要輕。


    小荼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有接著說,就靜靜地躺在了楊小央旁邊,沒多久就發出了輕輕地鼾聲。


    楊小央微微一笑,卻藏不住憂色,“還有六個月,如果能救你,殺盡天下人又怎樣?”


    這是在心裏不曾說出過口的話。


    ......


    嶽州城因為來了許多江湖門派的緣故,原本有些清冷的大街上,現在常常能看到許多人圍成一個大圈,對著圈裏的人指指點點。


    鳴武人喜歡看熱鬧,隻要有人在大街上喊上一句:“又有人比武啦!”


    賣瓜果的小販會放下手中的擔子跑去圍觀,也不怕有人偷擔子跑了。


    正在茶館裏喝茶的客人也會一股腦地衝出去,茶錢也不結。


    不過掌櫃的也不會惱,因為他也跟著茶客們一起衝了出去,到時候比武結束大家還會回來。


    這樣喝茶時又多了些談資,茶水也會賣得更好。


    城中的一片空地上不知何時建起了一座高台,此時高台上正有兩個年輕人在比武。


    兩人皆是用劍,你來我往,刀光劍影,讓圍觀的百姓們拍手叫好,就是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看出個啥來。


    就在眾人喝彩時,沒有人注意到在這條街的盡頭走來了兩個人。


    一個老頭和一個十歲左右孩子。


    兩人的衣著都十分樸素,其實樸素都是對他們稱讚,因為他們的衣服實在是連農戶的都比不上,但還好比較幹淨。


    老人須發皆白,佝僂著背,手負在背後,乍一看像是個普通的老人。


    然而其眼睛狹長,銳利有神,頭微微上抬,讓人一看就能感受到一種撲麵而來的銳意和傲氣。


    至於他身邊的孩子則普通很多,甚至可以稱得上有些癡傻,眼眸裏露出的好奇會讓人覺得他涉世未深。


    但最讓人在意的是他隻有一條左臂,右臂處隻有一小節空蕩蕩的袖子。


    “二傻啊,這嶽州城可真熱鬧啊。”老頭對著那孩子說話時,一改之前的鋒芒畢露,眼中的寵溺都要從眼裏流出。


    被稱作二傻的孩子憨笑著點點頭,踮起腳尖想看看人群裏有什麽,隻是距離太遠,踮腳尖也不可能看到。


    “走吧,我們先去客棧住下,明天再帶你好好逛逛。”老人摸了摸二傻的頭,領著他向另一條街上走去。


    二傻聽了也不再留戀,轉身跟著老人走了。


    ......


    楊小央背著匣子,劃著段青給他們的小船,緩緩劃向嶽州城的碼頭。


    不同於當初來時的場景,現在水邊的蘆葦叢已經添了不少綠意。


    他們後麵跟著鼉龍寨的船,船上裝著被捆住了手腳的水賊。


    這是大澤內最後一批水賊,剩下的已經不是光靠鼉龍寨能管的了。


    而且據李從文說,剩下的水賊已經被朝廷的人掌控了。


    楊小央猜應該是朝廷在水賊裏有身居高位的探子。


    老陳已經等在了碼頭,楊小央看著不過一月不見的老陳,竟生出種久別重逢的喜悅來。


    楊小央也不掩飾,把笑容掛在了臉上。


    老陳倒是看不出有什麽他有特別的感受,因為他總是笑嗬嗬的,像個鄰家的老爺爺。


    他見三人上了岸,剛想說話,被後麵一個穿著黑布衣的老頭搶了話頭,“想必這位就是李公子了吧,果然一表人才,略施小計就讓雲夢澤三萬水賊土崩瓦解,老夫佩服。”


    楊小央很有自知之明,沒覺得他和李從文站在一起能被認錯,所以這話自然是對李從文說的。


    “前輩謬讚了,這功勞可不是我一個人的。”李從文向說話的人拱了拱手,難得說了句委婉的真話。


    “李公子莫要自謙,想必現在公子已經勞累了,善後之事就交給老夫吧。”


    李從文看了老陳一眼,點點頭。


    那老頭招呼身後幾個年親人看押水賊俘虜,率先領著人向城裏走去。


    楊小央不解,見他們走遠了,悄悄問道:“老陳,之前不都是軍隊來接手的嗎?這次怎麽換人了?”


    老陳嗬嗬一笑,“楊公子有所不知,就在前不久各派已經把看管水賊的活從官府那要了過來,是為了分這功勞呢。”


    楊小央才不懶得多管,跟著他們進了城。


    然而路過城中的時候,前麵的人被另一隊人給攔了下來。


    “你們猛虎門怎麽不講規矩,不是說了俘虜來了要平分的嗎?如今怎麽私自去接人了?”說話的是個穿白衣的老頭,估計是另一個門派的長老,身後也跟著些年輕人。


    “哼,你莫要血口噴人。我猛虎門不過是先把人帶進城而已,豈會私吞?”那黑衣老頭聽了漲紅了臉,也不知是被拆穿了惱羞成怒,還是受了冤枉怒發衝冠。


    “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你一人之言怎能算數?今日你猛虎門必須要給個說法!”


    隨後二人就停在了大街上互相叫罵,不一會兒引來了百姓圍觀,還吸引來了城裏別的門派,隨後那些後來的門派長老也馬上加入了叫罵中。


    習武之人脾氣好的沒幾個,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人大有人在,大門派的人亦是如此。


    眼看著前來的門派越來越多,就要控製不住刀劍相向的時候,楊小央聽到了一個老人說話的聲音。


    “如今的江湖真是不及當年半分啊!竟為如此蠅頭小利就要掙得頭破血流,實乃不堪!”


    楊小央一驚,不知道有誰這麽大膽,敢在這個時候出言諷刺各派。


    尋聲看去,隻見說話的是人群中一個穿得破爛的老頭,身邊還跟著一個小孩子,不過那孩子隻有一條手臂。


    楊小央看不出這兩人是什麽來路,而老陳看到那人露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


    可惜沒人注意到。


    “你是何人?我紫山劍池行事,你怎敢指手畫腳?”人群中有一人回道。


    那老頭帶著孩子上前幾步,圍觀之人紛紛讓開一條道來。


    老頭大笑三聲,手負在背後,仰著頭說道:“我二十歲時,你劍池掌門便是我的手下敗將。我若真想管,你又能奈我何?”


    紫山劍池的長老聽了臉色大變,顫抖地伸出手指著老頭,“你......你到底是何人?”


    “老夫劍一,用劍的劍,天下第一的一。”老頭自報家門的時候倒是沒之前那麽傲氣了,甚至還帶了些虔誠。


    楊小央從沒聽過這麽霸道的名字,合起來不就是說他用劍天下第一嗎?誰啊這是?


    他轉頭看向李從文,見其一臉羨慕就知道指望不上他,鞠夜闌也一樣。


    “楊公子,這位便是江湖盛傳的劍仙啊。”還是老陳好,見楊小央不解主動說道。


    楊小央三人恍然,用帶著驚歎夾著敬畏等等複雜情緒的眼神看向那老頭。


    他原本有些破爛的衣服,一時竟生出些出塵的意味來。


    “這劍一聽著不像是名字,這裏麵有什麽玄機?”鞠夜闌是個心細的人,驚訝之餘還能想到這茬。


    “鞠姑娘有所不知,這劍一是他這一脈的稱呼。


    劍一一脈從來都隻有兩人,一個師傅一個徒弟。


    從第一代開始,劍一一脈就隻收一種徒弟,那就是天生劍心通明之人或能練成劍心通明的人。


    徒弟出師,就繼承劍一的名號。


    以前劍一的這個名號在江湖上還是很有名的,隻是傳到了這一代倒是劍仙這個稱呼更廣為人知些。”


    “劍心通明是什麽?”楊小央從沒聽過這東西。


    老陳嗬嗬笑了兩聲,“楊公子先接著看吧,說不定就明白了。”


    就在老陳說話時,那個紫山劍池的長老已經後退幾步,紅著臉無顏說話了。


    “不知劍仙前輩今日有何指教?”說話的是另一個門派的長老。


    轟的一聲人群發出了驚呼聲,圍觀之人不自禁後退幾步,顯然都聽過劍仙的名號,仿佛離劍仙站得近些都是種不敬。


    “我不過看爾等不順眼罷了。指教?你也配?”


    在場的都是名門大派的長老,被人如此羞辱已經是火冒三丈,“前輩莫要欺人太甚了!”


    當然,要是換別人,他們早就拔劍把人砍成幾段了。


    劍仙又微微仰起頭,輕蔑地說道:“怎麽?爾等莫非敢動手?”


    各派長老們一個個都憋紅了臉,身子前傾,隻是誰也沒踏出一步,都僵在那裏。


    劍仙眼中的輕蔑更勝,“爾等當真是丟盡了習武之人的臉麵,也罷,想必你們也不敢跟老夫動手。老夫也不欺負你們,就讓我這十歲的徒兒來會會你們吧。”


    楊小央看著劍仙一個人對著十幾個門派的長老還敢說欺負,有些忍不住想跪伏在地以表心中的敬佩。


    當然敬佩歸敬佩,卻並不想成為那樣的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半吊子的道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和灰比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和灰比白並收藏半吊子的道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