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卡羅夫將那人押到眾人麵前,一邊用槍頂著這個深目高鼻的西方人,一邊快速在自己的腦海裏搜尋,可是他卻不記得曾經在哪兒見過這張麵孔。那人翻著藍色的眼睛,喘著粗氣,也在盯著馬卡羅夫看。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那人先發出了兩聲冷笑。馬卡羅夫感到自己被這個人蔑視了,怒不可遏地將槍口死死頂住那人的太陽穴,然後歇斯底裏地衝那家夥吼道:“說,你叫什麽名字?哪國人?”


    那人又冷笑了兩聲,用俄語緩緩說道:“伊萬,其實咱們是老相識了!”


    “什麽?”馬卡羅夫更加震驚,“你知道我的名字,可我卻不認識你,咱們見過麵?”


    “曾經有過一麵之緣!”


    “一麵之緣?”馬卡羅夫不解。


    “好了,老朋友,不要這樣對待我,我知道你的厲害,也知道你想知道什麽,把槍放下,咱們可以心平氣和地好好談談。”那人試圖掙脫馬卡羅夫和韓江的控製,但是卻被兩人按得死死的。


    馬卡羅夫和韓江對視一眼,韓江微微點了點頭,那意思是放開他,這家夥也逃不出自己的控製!於是,韓江輕輕地鬆開了手,馬卡羅夫也收回了頂在這家夥太陽穴上的手槍,但是他依舊把槍緊緊握在手中,以防不測。


    那個家夥舒展了一下身子,卻又閉口不言,還不時地左顧右盼,似乎期望著他的人能從濃霧中突然衝出將他救走。


    “別看了,不會有人來救你的,就算有人來,我也讓他有來無回!”韓江說著擺弄了一下手中的槍。


    那人盯著韓江看了一會兒,似乎沒聽懂韓江的話。韓江這氣,自己白擠眉瞪眼半天,這家夥一句沒聽懂!韓江衝葉蓮娜使了個眼色,意思讓葉蓮娜上。於是葉蓮娜用槍頂著那人下顎,用俄語說道:“我知道你就是將軍,一直躲在陰影中的將軍!”


    “將軍?”那人聽懂了葉蓮娜的話,竟大笑起來,“將軍……將軍,哈哈,你們怎麽知道我是將軍?!”


    眾人被這笑聲怔住了,葉蓮娜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馬卡羅夫很快緩過勁來,湊近那人,低聲說道:“你肯定知道克格勃的手段吧,如果你不說,我就用克格勃最厲害的手段對付你,你好好想清楚。”


    那人一聽這話,止住了笑聲,盯著馬卡羅夫看了許久,這才緩緩開口說道:“好吧,我說!伊萬,還有你們——唐風、韓江、葉蓮娜,你們可能都聽說過我的名字,我叫懷特!”


    “懷特!你就是懷特?”葉蓮娜不敢相信,她極力回憶在克格勃檔案中記載的那個曾因間諜船事件被捕的懷特相片,卻一點兒也無法把麵前這個老人與照片上那個懷特聯係到一起。


    “這麽說你是美國人?”馬卡羅夫反問道。


    那人點了點頭。“不錯,我是美國人,而且曾經是中情局的一名特工。”


    “果然是你!看來我和葉蓮娜的調查方向是對的,當年在海參崴企圖接走那些暴動學員的就是你?!”


    懷特點了點頭。


    “還有……還有1986年的間諜船事件,那個懷特也是你?”沒等懷特回答,馬卡羅夫又緊接著問道,“可是……可是謝德林曾經見過你,但當我將那次事件留存的檔案照片給他辨認時,他卻沒有認出你來,這是怎麽回事?”


    “嗬嗬!”懷特幹笑了兩聲,“那都是後話了!”


    “還有,你跟布爾堅科到底是什麽關係?”馬卡羅夫又追問道。


    “他是不是就是‘將軍’?”葉蓮娜更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謎底。


    “有煙嗎?”誰也沒想到懷特麵對那些重要的問題,竟然冒出來這麽一句。


    馬卡羅夫摸了摸身上,自己的煙不知什麽時候早已不知去向,可能是遺落在野狼穀中了,也有可能是掉在了海子邊。他將目光移向韓江,韓江身上的煙也早已沒了。這時,葉蓮娜從身上摸出了一盒女士香煙,遞給懷特一根。懷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點燃後猛吸一口,又輕輕地吐出,似乎很享受這根女士香煙。抽了兩口後,懷特慢悠悠地反問馬卡羅夫:“伊萬,雖然你對我沒什麽印象,可我對你卻是印象深刻,你剛才問我在哪兒見過你。你還記得那年莫斯科大學的高爾基圖書館嗎?”


    “高爾基圖書館?”馬卡羅夫極力在自己的記憶裏回憶著,回憶著……高爾基圖書館他去過不止一次,自己一個人去過,跟別人也去過,跟布爾堅科也去過,可是……可是這個懷特,馬卡羅夫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懷特見馬卡羅夫還是回憶不起來,又冷笑了兩聲,道:“想不起來也是正常的,畢竟那是很遙遠的事了,而且我們僅僅是一麵之緣!”說著,懷特抽完了最後一口煙,然後很不情願地吐出了雲霧。在一團雲霧中,他的思緒似乎又回到了遙遠的過去……


    許久,懷特才歎了口氣,說道:“我那時還很年輕,是莫斯科大學的一名美國留學生,但是我還有另一個身份——中情局的特工。伊萬,您應該知道那個年代美國人想去你們國家並不容易,更別說去搜集情報了,所以中情局看中了我這個年輕的留學生。那時,我隻覺得當特工很刺激、好玩,沒有多想,便接受了中情局的邀請,並加入了他們。在接受兩個月培訓後,我便來到了莫斯科。


    可我沒想到在莫斯科的間諜生涯竟是那麽枯燥無味,一晃快兩年過去了,我幾乎一無所獲,上麵對我很不滿意。更為糟糕的是,我越來越覺得似乎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盯著我,我想也許是我多心了,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我想到了克格勃,我相信我被他們盯上了。那些日子我惶惶不可終日,於是我便向上級匯報,希望回國。上級最後還是同意了我的請求,隻等兩個月後學期結束我就可以回國,結束我這失敗的間諜生涯。可是,就在這最後的兩個月裏,一個人的出現徹底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


    莫斯科的冬天來得特別早。這天,懷特從高爾基圖書館借了兩本書,照例來到學校主樓旁的花園裏看書——這是他的老習慣了,他不喜歡在閱覽室裏看書,偏要來到外麵看,哪怕是在已經寒冷的深秋季節。


    懷特準備好好享受在莫斯科的這最後兩個月時光,他幾乎忘記了自己的另一個角色。可就在這天下午,懷特在花園長凳上正捧著一本俄文小說正看得入迷的時候,一個細長的黑影出現在他麵前。懷特仍然聚精會神地看著小說,可是麵前的那個黑影卻一動不動地佇立在長凳前。好奇心促使懷特抬起頭,看了看那人,但那人卻背對著陽光,懷特看不清那人的容貌,隻能看出這是個瘦高的人。


    這時,那個黑影開口了:“沃倫·懷特?”


    懷特一驚,他的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忙合上手中的書,再次仔細打量麵前這個人。此人身材瘦高,身著一件黑色的長風衣,麵無表情,冷峻的麵龐透著一股殺氣,特別是那雙深陷的灰色眼睛。懷特不敢和那人對視,因為他從未見過那麽冷酷的一雙眼睛。懷特回避著那人的目光,卻無法回避他的問題,隻好輕輕地點了點頭:“怎麽,你……你有什麽事嗎?”


    “你是美國人?”那人又問道。


    懷特感覺那人雖然是在問自己,但卻像已經完全掌握了自己的情況。懷特不禁緊張起來,一種不好的預感在他心裏升起,他微微點了點頭:“嗯,我……我是美國人,來……來莫斯科大學留學……”


    那人依舊麵無表情地問道:“如果我沒有說錯,你還有另一個身份,中情局的特工,是嗎?”


    當懷特的身份被揭穿時,他驚得將手中的書滑落到了地上。他心髒狂跳,腦中一片空白,嘴上完全失去了控製:“不,你認錯人了!”


    “哼,”那人冷笑了一聲,“不會認錯的,我觀察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懷特的預感越來越不好,他害怕的事終於還是來了。就在他胡思亂想,不知所措的時候,那人又說道:“來,認識一下吧,尤裏·巴甫洛維奇·布爾堅科——克格勃上校。”


    “布爾堅科……上校?”懷特此時隻想趕緊逃離這裏,逃離莫斯科。可是這個叫布爾堅科的克格勃上校卻並沒有掏出槍和手銬來將他逮捕,而是拿出自己的證件在懷特麵前晃了晃,隨後慢悠悠地坐在了懷特身旁。


    懷特不解其意。他曾無數次被噩夢所困擾,他總是夢見一群人高馬大的克格勃特工一擁而上將自己撲倒在地,然後幾拳把自己打個半死,再給自己戴上手銬,押到審訊室,在強光的照射下逼迫自己說出一切秘密——一切都像007電影裏一樣。可是眼前自己的身份被一個克格勃上校揭穿,但是卻沒有一擁而上的大漢,也沒人給自己戴上手銬,他不明白這個叫布爾堅科的家夥究竟要做什麽。


    布爾堅科不慌不忙地坐在長凳上,點燃一支煙,深吸了一口,才又緩緩說道:“你不用緊張,我今天沒有帶槍,也沒有帶手銬。”


    懷特覺得自己的身份已經被這人揭穿,也沒必要再裝了,反倒鎮定了幾分,反問道:“你既然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作為克格勃人員,你難道不需要逮捕我嗎?”


    布爾堅科聽了這話,反倒笑了。笑畢,他才模棱兩可地解釋道:“不錯,對於我的國家,你是敵人,我應該逮捕你;但對於我個人,你並不是我的敵人,甚至還可以成為我的朋友。”


    懷特還是不明白布爾堅科的意思,他決定不再兜圈子,直截了當地問道:“那你為什麽找我?”


    “因為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布爾堅科掐滅手中的煙,轉而看著懷特說道。


    懷特感到布爾堅科說這話時的態度和剛才大不相同,兩人之間的氣氛明顯緩和了下來。懷特調整了一下情緒:反問布爾堅科:“哦,那我有什麽可以為您效勞的呢?”


    “很簡單,把我引薦給你的上司。”布爾堅科的話語堅定,不容置疑。


    懷特愣了一下,他聽出了布爾堅科話中的端倪。懷特又反問道:“我是否可以認為你是想為我們服務?”


    “你可以這麽認為,但我並不這麽認為。”布爾堅科又是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那您的意思是……”


    “合作!”布爾堅科堅定地說。


    “合作?怎麽合作?”懷特不解。


    “我為你們提供感興趣的東西,同時我會在克格勃內部發展一些人,我相信你們一定會對我們提供的貨物感興趣的。”


    “我該怎麽相信你呢?”


    “我想你們的人也不是飯桶。我會向你們先提供幾份不太重要,但足以證明我們實力的情報。”


    “那你希望得到什麽呢?”


    “應得的回報。”


    懷特笑了笑:“錢不是問題……”


    布爾堅科打斷懷特:道:“錢對你們當然不是問題,但對我們也不是問題。我們需要得到你們一個保證!”


    “哦,看來你們不是為錢而來,至少不是單單為錢而來!”


    “當然不是。我們需要你們,我指的是你頂頭上司的保證——也就是在我們不再方便為你們工作的時候,幫助我們離開這裏,並接納我們。”


    “這個當然,我以為你會有什麽特殊的要求!”懷特覺得布爾堅科的這個要求似乎並不過分。


    “請你理解我的這個條件,這裏麵包含兩點:第一,我說的是‘我們’,不是我一個人;第二,我說了‘在我們不再方便為你們工作的時候’,什麽是‘不再方便為你們工作的時候’,這個不是由你們來定,而是我們自己說了算!怎麽樣?你可以做主嗎?”


    懷特慢慢明白了布爾堅科的條件:“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我會先請示我的上級,我相信上麵會滿足你的條件。”


    誰料,布爾堅科卻搖了搖頭:“年輕人,你要知道我這可是冒著殺頭的危險來見你,所以你一定要小心謹慎!越過你在莫斯科的上級,直接請示你們總部,否則你將會失去這次絕好的機會。”


    “為什麽?這不合規矩!”


    “我不管你們的什麽規矩,我需要保證我們的安全。所以你如果不想把事搞糟,就按照我說的做。”


    懷特還是不能理解布爾堅科為什麽要這麽做:“可是我沒有直接與總部聯係的渠道。”


    “哼,需要我告訴你你們總部的電話號碼嗎?”


    “直接用國際長途?這不合規矩,也不安全。”


    “記住,今天晚上八點十五分至四十五分,你找一部公用電話直接撥打你們總部的電話,不會有人監聽。我隻會和你聯係。千萬不要節外生枝,你們那邊也有我們的人,一旦我發現哪裏不對,就會立即切斷和你的聯係。”


    布爾堅科叮囑完,站起身,很快便消失在了花園深處,隻留下懷特仍在回味剛才這突如其來的一切。


    懷特一個人坐在長凳上想了半天,突然,他警覺地向四周望去,天色已晚,並沒發現什麽可疑之處。懷特回想著剛才與布爾堅科見麵的每一個細節,當他想起布爾堅科那令人膽寒的目光時,身子猛地震了一下:“難道那個一直在暗處監視自己的就是這雙眼睛?”懷特心裏似乎明白了許多,自己也許很早就被克格勃監控了,幸虧……幸虧是這個布爾堅科,否則自己可能早就成了克格勃的階下囚!想到這兒,懷特一陣後怕,他不知道這對自己是好事還是壞事。如果上麵同意了布爾堅科的條件,那麽就意味著自己原定的回國計劃徹底泡湯了,自己要繼續待在這裏,充當他們的聯絡人。但懷特思前想後,還是難敵立功的誘惑,他想自己來莫斯科兩年了,這總算是幹出了一點兒成績,光是一個克格勃上校。就足夠令總部興奮的了,更何況布爾堅科還不止一人,也許……也許他背後還有什麽大人物。這樣一想,懷特又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當天晚上,懷特就按照布爾堅科指定的時間,通過國際長途向他的頂頭上司做了匯報。上司馬上指示他答應布爾堅科的全部要求,並命令他繼續留在莫斯科,充當布爾堅科的聯係人,一切都單線聯係。


    第二天晚上,懷特按照約定好的時間和地點,轉達了總部的命令。布爾堅科聽完之後,隻是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然後拿出了一個大牛皮紙袋子,遞給懷特:“我想這裏麵的東西你們一定感興趣。”


    懷特粗粗看了兩眼,全是蘇聯在遠東地區軍事部署的資料。懷特點了點頭:“我們確實對這個感興趣。”


    說完,懷特遞給布爾堅科一個小信封:“這兒是三千美金。”


    布爾堅科並沒打開信封查驗,接過信封揣了起來,便匆匆離去。


    就這樣,每隔一段時間,布爾堅科便會在接頭時給懷特幾份情報,懷特會視情報質量給布爾堅科一筆錢,布爾堅科一如第一次那樣,從不查驗信封裏的錢,直接揣進口袋就走。但好景不長,沒過多久,懷特就失去了一開始的激情,原因主要來自於上麵對布爾堅科傳遞的情報質量越來越不滿意。他們原本希望布爾堅科能提供更多更好的情報,但是布爾堅科除了開始提供的幾份情報比較有價值外,後來提供的情報基本上都是大路貨,根本沒有多少價值。


    懷特決定要找布爾堅科好好談一次了,於是他按照約定好的時間來到了莫斯科大學的高爾基圖書館——這裏是他和布爾堅科常用的一個接頭地點。


    “總部對你最近提供的情報很不滿意。”懷特開門見山地質問布爾堅科。


    “這是可以預料的。”


    “那你為什麽不提供更有價值的情報?”


    “我一開始就對你說過,咱們這是合作,你不能要求我太多。”


    “我們的要求並不高,隻需要你提供有價值的情報。”


    “我會盡力的,但是最近我的處境不太好。”布爾堅科的眼中閃過了一絲不安。


    懷特第一次見到布爾堅科這個樣子,但是布爾堅科那不安的眼神隻存在了一瞬後就很快消失了。“怎麽,你遇到了什麽麻煩?”懷特關切地問。


    布爾堅科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我把一項工作搞砸了,所以我現在暫時被停職了。”


    “停職?”懷特似乎找到了布爾堅科提供的情報質量下降的原因,布爾堅科被停職意味著他暫時很難接觸到有價值的情報,也意味著布爾堅科對他們沒了價值,懷特不免有些失望。


    雖然懷特並沒將失望之情寫在臉上,但布爾堅科還是看穿了懷特的內心,他輕輕歎了口氣說:“不過這隻是暫時的,而且我的幾個朋友如今都受到了重用,不用多久,他們就能得到更多更有價值的情報。”


    “你的朋友?我能見見他們嗎?”懷特顯然對布爾堅科的朋友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可以,沒有問題。不過,我要安排一下。”


    “那好,我等你的消息。”懷特沒有想到布爾堅科答應得如此幹脆,心中不禁一陣狂喜。


    一周過去了,布爾堅科一直沒有聯係懷特。又過了一周,周末晚上,懷特本想去參加學校的舞會,但就在他準備出發時,接到了布爾堅科的電話,布爾堅科用兩人約定的暗語通知他今晚可以和朋友們見麵。


    於是,懷特按照布爾堅科指定的地點開車來到特維爾大街的普希金紀念碑前。布爾堅科坐到駕駛座上,懷特則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布爾堅科駕車很快便出了城。


    “我們這是去哪兒?”懷特問。


    “到了你就知道了。”布爾堅科守口如瓶。


    “那地方安全嗎?”懷特不禁擔心起來。


    “非常安全。”布爾堅科總是惜字如金。


    懷特不再問什麽,他判斷出車駛向了莫斯科的北郊。天色已經全黑了,再往北開,懷特就不認識了。蜿蜒的公路似乎沒有盡頭,懷特向窗外看去,一片漆黑,除了昏暗的路燈,已經沒了其他燈火。


    車大約行駛了一個多小時,就在懷特昏昏欲睡的時候,布爾堅科終於把車停在了一處廢棄的工廠中。懷特發現這裏已經遠離公路,連路燈的亮光都沒了,他的心不禁懸了起來。懷特雖然跟布爾堅科認識的時間並不長,但他已經領略了布爾堅科的厲害,如果今天布爾堅科要對自己有什麽企圖,那他肯定必死無疑!


    懷特跟著布爾堅科在黑暗的廠區內前行,翻過一堵矮牆,他們進入了一個院子。院子裏似乎是一間廢棄的廠房,布爾堅科推開吱呀作響的廠房大門,走到黑暗的廠房中,然後拍了四下掌。一陣可怕的沉默後,幾隻強光電筒一起對準了布爾堅科身旁的懷特,懷特驚得向後退去,正撞到一段廢棄的鋼管上,鋼管發出的聲響在舊廠房內久久回蕩。


    一盞台燈在廠房一角亮了起來,驚魂未定的懷特這才看清,除了他和布爾堅科,廠房內還有三個人正聚在那盞台燈下——一個人高馬大,一個鋒芒畢露,一個老成持重。布爾堅科幹笑了兩聲,對懷特介紹道:“這就是我的朋友,這位是伊薩科夫少校,滿身絕技,勇武過人。”


    “瓦西裏·阿列克謝耶維奇·伊薩科夫。”那個人高馬大的壯漢和懷特握了握手,懷特便知此人力量驚人。


    “這位是斯捷諾夫上尉,槍法了得,你也可以叫他斯捷奇金。”


    “尼古拉·德米特米耶維奇·斯捷諾夫。”斯捷奇金也和懷特握了握手。


    “這位是布雷寧中校,他可是克格勃一位正在崛起的明日之星,深得上級的信任。”


    懷特伸出手去,想和布雷寧握手,可是布雷寧卻坐在椅子上,動都沒動,懷特隻好尷尬地又把手抽了回來。


    “你們是一個小組嗎?”懷特問道。


    “是的,我們就算是一個小組,為了共同的目標聚在一起。”


    “共同的目標?”懷特不明白布爾堅科是什麽意思。


    布爾堅科也不解釋,繼續說道:“當然我們小組裏並不止我們四個,還有很多成員,我們四個是核心成員。”


    “哦,很高興認識你們。希望大家今後合作愉快。”


    就這樣,懷特結識並發展了更多的成員。但是讓他有些鬱悶的是,雖然這幾位職位都不低,特別是那個布雷寧,完全可以搞到許多有價值的情報,但布爾堅科交給他的大多還是些沒價值的情報,隻是偶爾有那麽一兩份還算重要的情報。


    懷特和布爾堅科一直按照事先約定的時間和地點接頭,很少在其他時間見麵,除非是特殊情況,比如上次約見其他幾位小組成員。但是這一天,布爾堅科卻匆匆要求與懷特見麵,見麵的地點就約在了莫斯科大學的高爾基圖書館。


    懷特按照臨時約定的時間來到了圖書館,直到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卻還沒見到布爾堅科的身影。懷特深知,布爾堅科是個很準時的人,沒有特殊情況是不會遲到的!


    懷特焦躁不安地在圖書館的走廊裏亂轉,他感到恐懼,他害怕布爾堅科敗露,那自己就危險了。他注視著每一個從身旁擦肩而過的人。當他走到這條走廊盡頭時候,突然一個有力的大手拉了他一把,他回頭一看,正是布爾堅科。“你怎麽遲到了?”懷特怒道。


    “有事耽擱了!”


    “還能有什麽重要的事?”


    “克格勃主席的召見。”


    “什麽?安德羅波夫召見了你?”


    布爾堅科點點頭。


    “你是要升官了,還是要倒黴了?”


    “我不知道。我隻能告訴你,我要去蒙古了。”


    “去蒙古?”懷特一驚。


    “對,到那裏執行一項特殊任務。”


    “什麽任務?是你負責嗎?”


    “不,我是戴罪立功,是副手,負責的人是馬卡羅夫少校。具體情況我走之後會有人跟你說清楚的,我現在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明天就要出發。”


    布爾堅科話音剛落,從走廊那頭走來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軍官。布爾堅科見狀,壓低聲音叮囑道:“那人就是馬卡羅夫少校,你趕緊走吧!記住我們之間的約定。”


    “約定?”懷特一愣,但他很快明白了布爾堅科的意思。


    馬卡羅夫已經看到了他們,就在布爾堅科和馬卡羅夫打招呼的時候,懷特低著頭匆匆與馬卡羅夫擦肩而過。


    “原來你就是那個年輕學生?!”馬卡羅夫聽完懷特的敘述,震驚不已。


    “是的,這是我們僅有的一麵之緣。沒想到,今天我們還能在這裏相見。”


    更讓馬卡羅夫震驚的是布爾堅科竟然早就背叛了自己的祖國,為美國人服務,這是馬卡羅夫無論如何沒有想到的。“尤裏,竟然……竟然早就……還有布雷寧、斯捷奇金、伊薩科夫……他們不但早就認識,而且都是一夥的。”馬卡羅夫震驚地喃喃自語。


    “是的,但是……”懷特話說了一半。


    “但是什麽?”馬卡羅夫一把抓住懷特前胸。


    “但是他們幾個始終沒有給我們提供多少有價值的情報。”


    “斯捷奇金和伊薩科夫恐怕接觸不到什麽有價值的情報,布爾堅科我說不好,布雷寧也沒給你們什麽有價值的情報嗎?”


    “布雷寧自始至終似乎都不太願意和我們合作。”


    “但是間諜船事件卻幫了你們。”


    懷特點點頭:“那都是後話了。”


    “好吧,那我們就繼續說說後麵的事。”馬卡羅夫極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他放開懷特,又問道,“那麽,後來你和布爾堅科是怎麽聯係的呢?”


    “幾乎沒有!”


    “沒有聯係?”


    “是的,那幾年你天天跟他在一起,見過他和外界有什麽不正常的聯係嗎?”


    “不,沒見過,但我不相信你們之間會不再聯係。”


    “事實上,在後麵幾年裏我再沒有見過布爾堅科,他離開莫斯科後,我也奉命回國了。”


    “難道你們放棄了他們的小組?”


    懷特猶豫了一下,才說道:“當然沒有,不過我們改變了策略,不再期望他們會在短期內給我們提供多麽有價值的情報,而改為‘埋釘子’。”


    馬卡羅夫明白“埋釘子”的意思:“也就是說一般情況下你們不聯係,但在關鍵時刻啟動他們?”


    懷特點點頭:“之後大概有兩年多的時間,我都沒有再和他們聯係,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收到一個從伊爾庫茨克寄來的國際包裹……”懷特的思緒又回到了那個陽光明媚的早晨。


    這麽好的早晨,應該去跑步或是打網球,剛加了一夜班的懷特這麽想著把車開進了自家車庫。他下了車,剛想進家門,忽然又掉頭向家門口的郵箱走去。他似乎有一種直覺,那裏麵會有什麽東西在等著自己。他打開郵箱,果然有一件包裹和一封信靜靜地躺在裏麵。懷特隻看了一眼這包裹,剛才的好心情便蕩然無存了。


    包裹上用俄文和英文寫了兩種文字,收件人是自己,寄件人是一個叫“弗拉基米爾·謝爾蓋諾維奇·西蒙諾夫”的人,這是一個典型的俄國人的名字,也是懷特極為熟悉的一個名字——這是布爾堅科和他約定聯係時使用的化名。


    而那封信則是前一天從莫斯科寄來的,寄件人是一個叫“柳德米拉·菲利波夫娜·瑪絲洛娃”的人,一看這就是個俄國女人的名字,信封上的字體也十分雋秀,但是懷特知道這是他與布雷寧約定的化名。


    兩年沒有和他們聯係,懷特也感到奇怪。當初在莫斯科與布爾堅科匆匆一別後,他曾經見過布雷寧和斯捷奇金。布雷寧總是抬著那高傲的頭,讓懷特感覺很不舒服。最後布雷寧和他有過約定,布爾堅科會在合適的時候與他聯係,不需要懷特主動和他們聯係。這個約定曾讓懷特很失望,這意味著他很可能會失去這僅有的成果。


    懷特在和布爾堅科的接觸中總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不知道這種感覺來自哪裏。他總覺得自己在布爾堅科麵前永遠處於被動狀態,一切似乎都是在由布爾堅科掌握,這令懷特感到很鬱悶,也讓上麵對他的工作很不滿意。按理是布爾堅科他們要投入我們的懷抱,可是事實卻……懷特無數遍思考過這個問題,可是卻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此刻,懷特麵對這個奇怪的包裹,竟有些興奮,又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布爾堅科終於主動和自己聯係了?他要告訴自己什麽?懷特很快拆開包裹,裏麵隻有一本書,這是一本俄文書,一本沒有什麽名氣的蘇聯小說家寫的偵探小說。懷特拿到這本書時,渾身猛地顫抖了一下,這是幾年前布爾堅科和自己約定的一個暗號!


    懷特趕忙撕開那封信,裏麵隻有一張紙,紙上沒有任何文字,而是一串數字。懷特明白這是一係列的密碼,他開始對照書的內容破解這一串密碼。第一頁第三行第七個單詞、第十三頁第六行第四個單詞、第二十二頁第十六行第一個單詞、第四十五頁第十行第五個單詞、第六十七頁第二行第十一個單詞、第九十二頁第三行第七個單詞……把這些單詞連在一起,懷特慢慢地讀出了這句話——本月二十三日去越南,會有人聯係你,有重要情報,勿忘!


    “越南?重要情報?二十三日?”懷特嘴裏喃喃自語,他不明白布爾堅科這是什麽意思,看來這次自己又要被布爾堅科牽著鼻子走了。


    懷特心裏疑惑,卻還是登上了去越南的軍用飛機,來到了這個戰火紛飛的國度。當懷特剛剛走出西貢郊外的美軍基地,就有一個美國大使館的情報官員給他送上了一封信。這是一封從柬埔寨寄來的信,信沒有落款,信封上隻寫著“美國駐西貢大使館沃倫·懷特收”。


    不用拆這封信,懷特就知道這一定是布爾堅科他們寄來的——除了他們,不會有人知道二十三號他會出現在這裏。果然,信封內又隻有一張信紙,信紙上沒有文字,隻有一長串的數字和字母。這是什麽意思?懷特盯著那串數字和字母看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這是一個坐標,這個坐標代表一個地方。懷特趕忙拿出大比例的軍用地圖,在上麵尋找,可是當他找到這個坐標所代表的區域時,卻發現這是一片人跡罕至的熱帶雨林!


    懷特腦袋一陣眩暈,他明白布爾堅科的意思,這是讓他去這個地方與來人接頭。他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他真想直接打一個國際長途電話去質問布爾堅科,或者布雷寧、斯捷奇金,這是在玩什麽?!為什麽要讓自己去那個在地圖上都難找到的鬼地方!但是,懷特冷靜下來知道這一切是不可能的。


    懷特隻得匆匆收拾行裝,第二天一早便離開西貢,在一隊美軍的保護下來到了離那個坐標還有三十公裏遠的一個小鎮上。指揮官對他說:“前麵距離邊境很近了,我們隻能把你送到這兒,多保重!你辦完事,回到這個小鎮再聯係我們,我們會來接你。”


    懷特無奈地背上包,走下裝甲車。他不知道將要去的是什麽地方,也不知道此去將會遇到什麽貴人,總之,一切都是未知。懷特一頭紮進了茫茫雨林,在雨林中穿行了一天一夜,終於來到了那個區域。


    懷特緊張地注視著四周,茂密的雨林無邊無盡,這裏靠近邊境,北越士兵、南越的遊擊隊,還有野獸也許就隱藏在不遠處!懷特等了一會兒,發現前方的密林中傳來了一些輕微的聲響,他敏銳地覺察出有人來了!


    他悄悄地將自己隱藏在一棵巨大的樹木後麵,直到那個人鑽出了茂密的雨林。“斯捷奇金?”懷特已經認出來人,並從樹後麵閃了出來。


    “看來你很準時。”斯捷奇金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麽一句。


    “準時?你也很準時!可你們的信上並沒有約定時間?”懷特不解地問。


    “是沒有約定時間,但我們已經算準了時間。你這個時候出現,說明你很準時!”斯捷奇金笑了笑。


    “如果我沒有及時出現呢?”


    “那我就在這裏等你三天。”斯捷奇金說得很輕鬆。


    “這裏?等我三天!這裏可是熱帶雨林!”懷特感到吃驚。


    “嗬嗬,這對我來說不算什麽!”斯捷奇金道。


    懷特仔細打量斯捷奇金,沒有背包,看上去什麽裝備和食物都沒帶,隻有腰間的一支衝鋒手槍和他背著的一支突擊步槍。懷特看著斯捷奇金身後的突擊步槍眼熟,是一支美製m16突擊步槍。懷特不禁疑惑道:“你怎麽有機會到越南來?”


    “執行秘密任務。”


    “什麽任務?”


    斯捷奇金猶豫了一下:“這個任務和我們的事無關,也不在我們合作的範疇內!”


    懷特對斯捷奇金的回答很不滿意,但也無可奈何:“那你們把我從美國叫來,是為了什麽?”


    斯捷奇金想了想,緩緩說道:“我們有個很重要的大計劃,希望你們能配合。如果你們答應配合,我們會真正和你們全麵合作,而不是像之前那樣一種合作方式。”


    “哦?”懷特顯然對斯捷奇金所說的大計劃產生了興趣,“什麽樣的大計劃?”


    “這裏說話不方便,我也沒有多少時間了。關於計劃的所有內容都在這個裏麵,你回去後好好研究。裏麵還有我們以後聯絡的方式,另外有一份厚禮,以顯示我們的誠意。”說著,斯捷奇金遞給懷特一個不大的牛皮紙袋子。


    懷特打開牛皮紙袋子,往裏麵瞅了一眼,看見裏麵是一盒錄音帶和一卷膠卷。懷特重新合上袋子,道:“好的,就這些嗎?”


    “你還想要多少?!就這個帶出來就讓我費盡了心思!”斯捷奇金道。


    兩人說完,就要分手,懷特忽然又轉身問道:“布爾堅科現在還好嗎?”


    “不太好,但他無所謂。”


    “我看他給我寄的包裹是從伊爾庫茨克寄來的,他現在還在蒙古?”


    斯捷奇金點點頭:“不錯,他還在那兒。”


    懷特還想說什麽,斯捷奇金卻已經不耐煩地揮揮手,一頭鑽進了茂密的熱帶雨林,消失在了茫茫的雨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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