玢園。


    園中,並非每個人都是妖族,在萬聖公主特殊癖好之下,有著許多人族在這裏得到了庇護,他們依傍著公主的喜好盡心竭力,一點點將周人的用度、衣食、甚至習俗搬到了西州,堆砌出一副妖族統治下的人族景象。


    隨著時間愈久,隨著規模擴大,這裏的人族中也漸漸有了分別,有些依舊是最低賤的妾奴,但是有些卻已經升為了工匠,還有甚者,分門別類成為了人族中的管事,別處不說,但在這園中卻有著等同於鑽風的權力。


    朱紅羽,便是其中之一,她管轄著所有的侍者、婢女和女侍,安排他們的去向和未來,屬於玢園人族中地位最高的三人之一,當然,她也非常清楚這一切究竟從何而來,又是誰給予了這一切。


    名義上,玢園的主人是鑽風九鰭,但隻有少數人才知道的是,整個院子真正的主人便是公主!


    經過上次的刺殺,公主已經許久不曾到來,所以玢園重新安排了對所有妖族開放,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一些來到碧波城的妖商正好前來品品人族女人的滋味,所以雖然外麵已經戒備森森,可是這裏卻依舊笙歌豔舞,熱鬧非凡。


    似乎因為才剛剛觸怒了公主的關係,所以十丈麾下的城衛士卒也對前往玢園的客人更加客氣,遇到了往往還會派人送往,不至讓公主抓住口實。


    雖然園中一片繁忙,但是朱紅羽卻很悠閑,她懶洋洋的躺在自己後院的房中,凝視著鏡子裏那張美麗的臉龐,不時輕呡手中美酒,而她麵前的小奴正在小心翼翼的替他錘著腿,一下一下,輕柔舒緩……


    這個時候是白勝雪的舞台,朱紅羽可不敢和他有所衝突,雖然自己已經位居三人之一,可和整個負責打理前麵的白勝雪,以及管著玢園一切物件、食物的粉麵兒相比,她還是顯得遜色了許多。


    “今晚上有什麽事麽?”將杯子放在榻旁,朱紅羽輕輕問道,就在她開口的瞬間,門口如同影子似的出現了一名中年女子,畢恭畢敬的彎著腰,回答道:


    “姑娘,今日這裏還是和往常一樣,來了許多客人,不過還沒有死人。”


    “沒死人?那便是好事!”朱紅羽輕輕笑了笑,露出滿唇雪白的牙齒道:“這些日子人死得太快了,我這裏日日夜夜的趕著,也湊不夠需要的數——你還是回去告訴白姑娘一聲,盯緊些,每日千萬不能死得太多了,不然怕是要接不上。”


    “是,姑娘說的是。”那中年女子躬身道:“白姑娘知道姑娘這裏的辛苦,所以沒有催,外麵也盯得緊,就是怕死的太多以後掌櫃的不高興——不過話說回來,最近掌櫃的沒來,外麵那些人張揚了許多,稍微趁著酒性就敢撕人吃肉,姑娘知道也來不及救,隻能看著被嚼了。”


    中年女人所說的乃是玢園中的慣例,妖族在這裏飲酒發瘋,往往會將身邊的女人撕來吃了,所以這裏的歡場女子損耗很大,全部仰仗著朱紅羽去挑選新的人族妾奴培訓,可是隨著這裏的消息一點點傳出,便是妾奴,也越發的不敢來,使得其難度日趨加大——在朱紅羽接手之前,這裏的女人數量一直不夠,直到她被提拔之後才緩解了這一局麵,也硬得了三大頭目的地位。


    麵對中年女人的解釋,朱紅羽心知肚明,也不多說,隻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明兒就加緊送一批出來。”


    “是,謝謝姑娘體諒。”中年女人躬身一禮,轉身離開。


    站起身,臉上的笑容褪去,朱紅羽慢慢伸出手,將一條盤在案上的鞭子拿起,細看之下,那鞭子乃是用一根根極細的鬃毛所編,中間夾雜了許多的爪刺,粘在身上就能剝下一塊皮,隨著她的反複使用,現在鞭子的顏色已經褐黑一片,在也看不出原本的灰白了。


    鞭子取出,朱紅羽朝門口走去,那小女奴立刻恭恭敬敬的伏在了地上,但就在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了清脆的腳步聲,急促而短快,讓朱紅羽微微皺眉——她很清楚的是,這種腳步聲隻代表了一個意思,那就是麻煩。


    麻煩來了!


    “姑娘有禮了。”果然,跟著出現在門外的是另一位姑娘粉麵兒身邊的婆子,她微笑著向朱紅羽行禮。


    “可是粉姐姐有什麽吩咐?”朱紅羽笑了笑,對方雖然隻是個打雜的婆子,但是隻要留在粉麵兒身邊,便是她的親信,絲毫不可怠慢。


    “吩咐不敢,姑娘隻是送了個消息過來,”那婆子笑嘻嘻道:“剛剛得到消息,說是有商隊剛剛送了百餘名妾奴去萬奴窟,其中妙齡近半,姑娘的意思是讓你先去看看,免得被人搶先拿了去。”


    “怎地這麽急?”朱紅羽有些奇怪:“送張帖子過去,留著不就行了麽?”


    “這次怕是不行,”婆子搖了搖頭,道:“最近出了很多事情,好些商隊的妾奴都不敢送來,城中消耗又大,若是晚了,到時被各處府邸先選走了豈不麻煩?所以姑娘才讓我來說一聲,至於到底要不要去,還是姑娘自己來定,我們不敢多言。”


    雖然都是人族,但說起妾奴的生死,卻個個都恍若無事,自然是早已經習慣了……


    朱紅羽的臉色有些變,她很清楚這句話到底代表了什麽意思,若是自己去了,萬事皆可,倘若不去,萬一這裏出現了任何事情,粉麵兒大可一句‘消息已經送給朱紅羽了,她去不去我可管不著’來推脫,到時候麵對九鰭鑽風怒火的,可就全是自己一個人了。


    她哪還敢有絲毫怠慢:“那好,我這便過去看看……”說到這,她想要回頭吩咐小奴:“去吩咐一聲,給我備個轎……”


    “不必了,粉姑娘知道姑娘一定會去,所以轎子已經吩咐備好了,就停在側門之外,”婆子幹笑兩聲:“既然如此,我這便去回姑娘了。”


    出得門去,朱紅羽立刻見到了一頂青色小轎,轎子的顏色並非玢園平時所用,朱紅羽想著粉麵兒的欺壓,心中煩躁,也沒多看便坐了上去,絲毫沒注意兩個抬轎子的漢子竟然都是生麵孔,根本不是園中的轎夫。


    轎子立刻啟程,悄無聲息的從玢園出發,寄走一段之後,小轎拐入一條小巷,一扇門輕輕打開,一條人影迅捷無比的從門中閃出,來到轎旁,將一塊手帕在轎窗口抖了兩抖,稍待片刻,揭開轎簾的時候,裏麵的朱紅羽已經東倒西歪的躺了下去,整個昏死過去。


    ……


    等到朱紅羽醒來的時候,眼前還是一片黑暗,雖然碧波城長期處於黑暗中,但是街上卻安置了不少的大盞油燈,還充斥著無數妖族的來去,但是現在她的身周一片漆黑,就連轎子的搖晃都已感受不到了。


    仿佛,一切還在夢中。


    朱紅羽輕輕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馬上感到了疼痛……


    這不是夢,朱紅羽的恐懼更重了。


    重重喘了幾口粗氣之後,朱紅羽這才用顫抖著的雙手將簾子掀開一條縫,外麵依舊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有、有人麽……”朱紅羽小心翼翼,輕輕的叫了一聲。


    黑暗中立刻聽到了一陣笑聲,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笑聲中滿是陰森森的味道,飄飄忽忽,遠近遊走不定,朱紅羽立刻放聲尖叫起來,突然,就在她的尖叫和那滲人的笑聲中,一盞燈亮了起來。


    然後,她看見了幾張臉,她稍稍頓了頓,跟著尖叫變成了慘叫,更加的尖利刺耳!


    停住叫聲,是因為她見到的幾張臉全部都是人,一張張,一幅幅人族的麵孔,讓她安心,但是她馬上叫得更加淒厲,是因為她見到的,是人……


    她現在的一切所作所為,最怕見到的,便是人!


    一個人開始畏懼同類,可想而知,她的所作所為,到底有多麽的可怖。


    其中一個人族開口了,所說的話,正如朱紅羽預料的那般,冷酷而可怕:“你做的事情,足夠你死一百次了,無論是炮烙還是淩遲,都不足以洗淨你得罪惡!”


    朱紅羽頹然脫力,癱軟著從轎子中摔了出來,噗通摔在地上,她甚至連頭都不敢抬,隻是一個勁的叫嚷著,哭泣著,拚命的哀求:


    “求求你們,饒了我吧!我知道我該死,但是……但是我都是被逼的啊……求求你們饒了我吧……”


    然後,朱紅羽便如天籟之音般,聽見了一個低沉而充滿磁性的聲音,響了起來:


    “想要活命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替我們做事恕罪,我們便可以饒你一命!”


    哀求、哭泣聲頓時停住,朱紅羽抬起了頭,艱難的透過朦朧的雙眼望去,見到了一張俊美的臉龐,雖是男子之身,但漂亮得卻連女人都會嫉妒,紅袍上繡著花團錦簇的一蓬豔菊,怒放妖嬈。


    “我可以,我可以為你們做事……”朱紅羽立刻如同搗蒜似的點起了頭,連聲道:“你們說什麽我就做什麽,做什麽都行,隻要你們能饒了我……”


    “既然如此,那便起來答話吧,”男子笑了笑,招招手,立刻有人將她扶了起來,坐定,然後跟多的燈被點亮,將整個洞窟照耀,這時候她才注意到自己似乎被帶入的是一間密室中,四麵緊閉,牆角有架梯子通往頭頂,但是卻蓋著個厚重的木蓋……


    “不用看了,現在先回答我幾個問題,”男子的聲音把朱紅羽的注意力再次從蓋子上轉移回去,道:“我問,你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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