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飛不知道尹小妹昨晚睡得好不好,換了陌生的環境,心中唯一能夠依靠的人變成了哥哥,但想來依照她的性子,應該睡得香甜才是,反正他自己是睡得不錯,就像他跟小妹說的一樣,終於在這個世界上不孤單了。


    早上,兄妹二人在兩個丫鬟驚詫的眼神中,分別從臥房和書房中走出來共進早餐,兩人相視一笑,眼神中有彼此都明了的意思,看樣子都睡得挺好。隻是在一旁伺候的丫鬟卻是心中不解,這兩位主子新婚燕爾,為何昨夜就分房睡了?難不成小兩口之間有什麽矛盾不成,看現在的樣子也不像啊。


    肖飛估摸了一下時間,就帶著尹小妹去了父母所在的主院,給二老請早安。恰好肖萬林夫婦也是剛剛用過早餐,肖飛請安後便屏退下人,向二老講述了昨晚的經過。


    肖萬林也算是在商場中摸爬滾打大半生了,何曾見過如此機緣詭異之事,不由嘖嘖稱奇,“飛兒,這樣也好。終歸你跟小妹沒有那夫妻之實,以後在這世上也算有血親了,為父很是歡喜。”


    “是啊,小妹,你也不必在意,”肖母也拉著小妹的手開解道,“這世上的好男兒多得是,老身再給你物色一個如意郎君便是。可這嫡親的哥哥卻隻有一個,你們兄妹二人能在茫茫人海中相認,這本身就是一種福分,可是要珍惜呀!”


    “小妹昨天晚上知道原來他就是我哥哥,也是歡喜得緊。”尹小妹抬頭看了一眼兄長,低聲說道,“心中並無怨尤。”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肖母輕輕拍著尹小妹的手,欣喜的道,“左右你二人並無婚書,前些日子的婚禮就當是小兒女的兒戲罷了,以後要好好地做兄妹,相親相愛。”


    “飛兒,今後你們兄妹作何打算?”肖萬林回過神來,問肖飛。


    “孩兒目前並無詳細的規劃,不如先將小妹安頓在肖府吧,這樣孩兒也能放心一些。”肖飛跟肖萬林之間並無多少客套,直接說了自己的意思。


    “對啊,老爺!”肖母放開小妹的手,對肖萬林說道,話語間居然有點歡欣雀躍的味道,“你不是經常念叨家裏隻有飛兒跟騰兒兩個混小子,說他們兄弟一個老成、一個跳脫,很想再要個乖巧的女兒嘛,”說著瞅了尹小妹一眼,“要不這樣,妾身就收了小妹做女兒吧。”


    “還是夫人考慮的周全”肖萬林撫掌大讚,很是同意老妻的建議,“隻是昨日匆匆一見,老夫也很中意小妹這丫頭。隻是……這件事還要看小妹自己的意思吧。”


    肖家一家三口都看向尹小妹。


    尹小妹此刻秉承著自己一貫爽快的本性,直接跪倒在肖父肖母身前,“女兒自然是萬分願意,拜見父親母親!”


    肖飛知道,尹小妹跟肖母極為投緣。昨天剛進家門的時候,尹小妹雖然強裝淑女,但小步子邁開的時候裙角如波浪起伏,速度也稍快了一些,書香門第出身的肖母自然一眼就看出她的野性。而肖母自身,幼時家況良好,受過正統的儒家教育,但十三歲時因朝中黨派傾軋,家破人亡,流放之際遇上了還未起家的肖萬林,肖萬林將她贖身之後,二人白手起家,時經四十餘載才創得這份家業。在這過程中,與形形色色的商人、官府小吏打交道,年輕的肖母逐漸變得潑辣起來,當年也是江南商界響當當的女強人,後來肖家生意做大之後,特別是肖飛來到肖家,出於照顧兩個兒子考慮,她這才退出生意場,專心相夫教子。


    而尹小妹的經曆,特別是十幾歲年華遇上家庭變故,這與肖母的經曆是如何相似。所以,在尹小妹還未到杭州之時,通過肖家的渠道知道肖飛的“妻子”遭遇後,肖母已經對這未見麵的“兒媳”有了幾分同情和憐惜,再加上昨天見麵時在她身上發現的山野性情,肖母登時覺得尹小妹真是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己,所以今天肖飛將二人身世說開之後,肖母立時就有了收她做女兒的強烈願望。


    至於尹小妹自己,在綠柳山莊生活的十幾年中,何曾感受過這般母愛。自小她就不斷打聽母親的下落,心中曾經幻想了好幾種母親的模樣,大多是像肖母這般端莊慈祥的形象。還不懂事的時候,尹坤兄弟還能騙她說母親去了很遠的地方。稍微大了一些後,這個借口就站不住腳了,尹氏兄弟便改口說當年闖蕩江湖遇到仇人,她母親被害了。等到這幾年,尹小妹越發想知道母親當年的一些事情,自己長得是不是很像年輕時的母親,每每問到這個問題,尹老大總是三緘其口,或者尷尬的岔開話題,尹老二也是如此。現在想想,這確實是強人所難了,你讓兩個終身未娶的老男人如何向一個未出閣的少女編造謊話描述一個年輕女子的形象?難不成讓尹仲按著闖蕩江湖時遇到的粉頭來編造?!


    所以,尹小妹昨天剛到肖家時,最期待見到的就是“婆婆”,最怕見到的也是她。畢竟跟肖飛結婚了,肖母也算是她的母親。而今天,肖母開口認她為女兒,尹小妹豈有不應之理。


    肖萬林、肖飛父子自然是高興萬分,肖母也是激動地一把將還跪在地上的尹小妹摟在懷裏,直掉眼淚,口中念叨著“我可憐的兒啊。”應該是又想起她可憐的身世。肖飛見母親傷感,自己也不由得眼眶濕潤,小妹身世坎坷,自己何嚐不是如此。自己繈褓之中便被上官風雪收養,直到十餘歲天寒門遭滅門,然後再由肖萬林夫婦撫養,這與妹妹的經曆更是如出一轍,可見上天對這對孿生兄妹是何其的不公!


    好在賊老天終於讓他兄妹二人相認了,雖然有些曲折和戲劇性,但總算是後半生彼此都不用孤孤單單走下去了。肖飛見母女二人相擁而泣,便走到堂外,吩咐丫鬟準備香案。


    香案準備好的時候,肖母與尹小妹的情緒也穩定下來了,在肖飛的見證下,尹小妹重新跪地給二老奉茶,算是鄭重的完成了認父認母的儀式。


    一家四口正在堂內說笑,正好肖騰過來問早安,這個時間過來,肯定是昨夜又與人出去飲酒為樂了,按照平時,即便是當著肖飛的麵,也少不了二老的一頓責罵。但今日不同,自己小心翼翼的躬身向父母問安後,爹娘居然笑嗬嗬的應了一聲就沒有下文了,這種變化不由讓做好縮著腦袋接受責罵的肖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難不成這是大嫂進門帶來的變化?


    緊接著,母親與大嫂相互稱呼“娘親”與“女兒”就有些讓肖騰接受不了了。若說兒媳與婆婆親近,不叫“婆婆”而直接稱呼“娘親”,這個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但婆婆稱呼兒媳為“女兒”是何道理?難道是大嫂娘家安慶那邊的習俗?


    肖飛在一旁看出了二弟的疑惑,便把他拉到一邊一五一十的將昨夜到今晨的事情跟他講述了一遍,直教肖騰目瞪口呆!還有這種事,他聽過的戲文裏也未曾有這般離奇和巧合吧。


    大嫂變二姐!肖騰隻得重新與新姐姐見禮,而尹小妹也沒見外,直接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小弟,以後姐姐罩著你了!”


    話已出口,小妹方才後悔,自己的本性到底還是徹底暴露出來了,但肖家人的反應卻是一起大笑,自己也有些莞爾。


    正當肖家人其樂融融的時候,管家福伯走了進來,沒打擾他人,隻是湊到端坐的肖萬林身邊一陣低聲耳語。


    肖萬林聽過之後一陣默然,肖母、肖飛、肖騰以及尹小妹這才察覺到家主的異常,差不多同時安靜了下來。


    “將事情的始末講與他倆聽一下吧。”肖萬林抬頭對福伯吩咐道。


    “是,老爺。”福伯挺直腰身,站在肖萬林身邊,將肖家昨夜生意上的一場變故娓娓道來。


    肖家在杭州的生意覆蓋麵很廣,涉及綢緞莊、糧店、牲畜市場、飯莊、客棧等等,而杭州本地最大的收益之處卻是京杭運河與錢塘江交匯處的一處碼頭,南來北往的貨船、漕運、鹽船以及押運稅負往來的稅船大都在此停泊或起航,日夜船舸如織人馬沸騰,日進鬥金都不足以形容肖家碼頭的吞金能力。


    就是這處碼頭,昨天出事了。昨天一早鹽政的巡丁發現前夜停泊在肖家碼頭的十幾艘即將運往北方的鹽船上少了八十多萬石精鹽,立即上報鹽政衙門,不出一個時辰便有鹽政跟杭州府衙的官吏帶著十餘兵丁到碼頭搜查,在一處隱蔽的小道上發現了灑落的精鹽顆粒,官吏們立刻要求進入倉儲的區域嚴查,但遭到了肖家碼頭管事的拒絕。不說倉儲區域事關多少巨商的精貴貨物,更是涉及到肖家在本地商場的信譽問題,再加上肖萬林一直注意維護與官府方麵的關係,管事真覺得這件事算不得什麽大事,隻是跟管家肖福稟報了一聲,並未堅持向肖萬林匯報,而福伯卻是看到家主昨日因兒媳進門,全家歡慶興致極高,並未將這種瑣事告知肖萬林。


    今天一早,杭州府通判親自帶衙役強行進入肖家碼頭的倉儲區域,並在一處肖家自留倉庫中發現了大宗食鹽儲存過的痕跡,不管是地麵上灑落的鹽沫,還是牆邊浸染的鹽漬,都昭示著這裏不久前曾經停放過不少於五十萬石精鹽。而就在此時,在碼頭水岸檢查的衙役來報,有三艘屬於肖家的中型貨船不知去向,碼頭處並未有詳細登記。


    碼頭的管事這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立即派人快馬報知肖府,福伯這才在這個時候進來打擾家主,稟報此事。


    “這件事應該是官匪勾結,否則單憑些許毛賊或者州府內某人,是無法布下如此詳盡的計劃,普通人無法潛入戒備森嚴的倉庫去布局,更不用說州府與鹽政司衙門的配合了。”聽完福伯的話,肖飛很快給出自己的推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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