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大宋懷遠驛館。


    宋朝驛館因下榻之人的身份貴賤而分為三六九等,此外還因國別地域區分,最普遍的驛館專為大宋國民而設,上至官員富商,下至平民百姓,以金錢多寡而定服務與奢簡程度。


    汴梁城內專門招待海外諸國或蕃客使者的國賓驛館有八處,且按照來訪國賓身份與地域區分的,比如都亭驛館和班荊驛館專門接待與大宋來訪密切的遼國使節,城西還有一家都亭西驛館則是接待西夏使者。此外,禮賓院接待回紇、青唐、於闐使臣,大食國等來自西南方向的使者則居住於懷遠驛館。所以在大宋西南邊陲的大理國使團自然居住在懷遠驛館。


    大理使團以大理國國君與莘蓉公主為首,可以說是國賓最高級別,這也是大宋很少出現的級別,以往最高身份都是各國王爺,所以宋帝知道大理使團要出訪大宋時,就早早對懷遠驛館進行整修與擴建,懷遠驛館可想而知該有多麽的豪華壯觀。


    懷遠驛館為屋三十二楹,堂守廬分,翼以兩廡,重垣四周,且裝潢別致,頗有中土古風。


    “今日時辰不早,還請大理國國君陛下、莘蓉公主殿下早日歇息,以解這幾日舟車勞頓之乏,葛胤明日定準時在驛館門口等候。”葛胤穿戴齊整,一改白天比武時衣衫微亂之相,他剛送大理國使團一行至驛館內院時,躬身作揖道。


    大理國君段廉義負手於背,目視夜空繁星,譏諷道:“葛大人如今聖眷正榮,怎麽很怕與我們這些大理故人來往過密而惹來你大宋皇帝的猜疑嗎?”


    葛胤一臉尷尬,偷偷望了一眼莘蓉公主,卻又將目光移到了一直沉默寡言的餘登後,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聰慧的莘蓉公主心知葛胤想早日離開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怕宋帝猜疑,還有一個原因是不想讓餘登與段廉義誤會自己與她的關係,可段廉義卻對葛胤誤會加深,讓自己陷入一陣尷尬。


    她眼見本不善於爭辯的葛胤陷入兩難境地,繼而又被自己的父親為難,頓覺於心不忍,秀掌捂住櫻口打了一個哈欠,佯裝困倦道:“父皇,這連夜趕路好不困倦,父皇你要注意龍體。”說著露出小家碧玉的女兒家姿態摟住自己父親的手臂,續道:“葛大人他也是關懷備至,怎麽會因為宋帝而故意遠離我們呢,父皇你真是太過多慮了,不如今夜早點休息,明晚我們再和葛大人促膝敘舊豈不更好。”


    段廉義明知這個頗為善解人意的女兒是故意幫葛胤解圍,也隻得束手無策,擺手道:“也罷,女生外向所言不虛啊,葛大人那咱們明日再好好把酒言歡,聊聊你三年前因為何故而不辭而別。”


    葛胤從段廉義言語中聽出他對自己三年前遁逃大理國之事耿耿於懷,隻得無奈苦笑,作揖告別之際,轉身離開。


    莘蓉公主隨著這青年漸行漸遠的背影,笑顏驟然消失,冥冥之中詮釋著一句詩詞:“海棠花開不曾笑,隻因未遇賞花人。”


    餘登見現下無外人便朝段廉義噗通跪地,莘蓉公主怔然一驚,迷茫地望著餘登,倒是段廉義神色平淡,絲毫未露動容之色,他對莘蓉公主溫然道:“莘蓉你先回房休息吧。”說著瞪了一眼莘蓉公主身旁的婢女小迎,小迎連忙上前扶著莘蓉公主離開。


    “餘登,你是想說朕為何出爾反爾,要讓莘蓉與大宋聯姻是嗎?”段廉義麵色陰冷,語氣漠然道。


    餘登聞言更是不敢站起,麵不改色的他


    抬頭望了一眼段廉義,否然道:“臣餘家世代為大理效忠,皇上要我們聯姻便聯姻,不讓我們聯姻,臣等不敢有絲毫怨言......但是臣與莘蓉公主自小青梅竹馬,臣此生隻願娶公主一人,公主若真的嫁入大宋,人生地不熟,恐怕聯姻之人也不會真心善待公主,公主又.....”


    段廉義當即截斷餘登話頭,怒斥道:“餘登啊餘登,你是想說普天之下隻有你一人會真心對待莘蓉是嗎?你這個是在威脅朕,要讓朕用自己的女兒去感恩你們餘家的世代忠心,可朕是九五之尊,想讓朕的明珠送給誰便送給誰,你作為臣子就隻要乖乖聽話便是。”


    這一通的怒罵羞辱幾乎讓餘登的忠心被一盆水給澆涼了,餘登是第一次看到段廉義如此生氣,段廉義氣得脖頸間青筋暴起,他甩了甩袖口,踱步離開。


    餘登不敢站起,一直頹然跪在當場許久許久。


    一頂精致轎子停在了一座掛有“葛府”二字牌匾的府邸門口,盡顯疲憊的葛胤掀開轎簾緩緩走出,隻聽身旁的侍從說道:“葛大人,這就是皇上當時提拔你為樞密都承旨之時,贈你的宅邸。”


    葛胤微微頷首後,他站在這葛府府邸門口,抬首望著府邸,陷入了沉思之中,耳畔仿佛傳來一位中年男子的嚴肅聲音:“貫亭,為父讓你讀聖賢之書不僅是為了讓你明白這做人的道理,還要讓你為我葛家光耀門楣。”


    他從小就明白父親為何要讓自己走仕途之路,無非是因為自己父親是私生之子,不受書香門第的葛天氏所接納,葛賢德一生要強,他的父親要光耀的門楣是他葛賢德的門楣,如今葛胤是朝廷三品官員、深受榮寵,算得上光宗耀祖,可是葛胤就是高興不起來,好像這眼前都是一場不切實的夢。


    “亭哥哥,你終於回來啦,霜兒等了好久呢。”


    從府邸內傳來一陣呼喚聲,聲音還沒消散,就從中跑出一位十六歲的花裙少女,正是花兒一般的女孩冷筱霜。


    冷筱霜身後跟著一位身著冰藍緞衣的翩翩公子,他腰間係著一個精致的紫葫蘆,且聽他寒暄道:“我說葛大人你是不是升大官了,所以架子也變大啦,讓我們等你等了這麽久,霜兒姑娘忙裏忙外、為你準備一桌接風洗塵的菜都涼透啦。”


    葛胤又驚又喜,與兩人一同走進葛府。


    這葛府院子說不上華麗,卻也是精致古樸。整個府邸分為中西東三個院落,中院分別是大堂、內堂、議事廳和幾處廂房、火房、柴房、仆役房,一改中院為主人臥房的主心骨格局。穿過中院正堂,走到西院有一座矮小的假山,假山伴著亭閣和一波碧潭,風景極為幽靜。坐落在這西院有八間屋子,分別用作休憩的主人臥房、讀書的書房、藏寶的閣樓、客人廂房。東院是以主人父母高堂、子女的臥室、書房、主人的練武堂為主,可見這屋子的構造是以主人四世同堂而建造。


    葛胤與冷筱霜、杜藤走進中院內堂,內堂裏的圓桌上擺放著可口的美味佳肴,左右站著兩名侍女,向著葛胤請安。


    “你們雖然是陛下賞賜的家仆婢女,但是在葛府中,你們不需要太多禮節。”葛胤不習慣被婢女請安和伺候,便將婢女勸散後,對冷筱霜致謝道:“辛苦你啦,霜兒。”


    冷筱霜拉著葛胤的手臂,將他推到椅子上摁坐下來後,挨著葛胤身邊也坐了下來,握起筷子,道:“霜兒不辛苦,自從亭哥哥你去了延州,霜兒就很想很想你呀,這次你不但回來了,那個皇帝老


    兒還給你送宅子和仆人,以後霜兒就當你們葛府的管家好啦。”


    杜藤附和道:“葛兄弟啊,你這白得便宜管家,可真幸福啊。”說著悶悶不樂地打開自己的酒葫蘆塞口,朝口中傾倒酒水,幽幽地說:“哎,哪裏像我,無論如何努力,怎麽也追不上那貌若天仙的女子。”


    “哥哥,你何時努力過了?”


    隻見一名清秀俏麗的白衣少女從門口徑直走來,猶入無人之境,她挨著杜藤坐下,舉起筷子猛夾菜到櫻口裏,活脫脫像極了一隻女餓鬼般。


    杜藤一愣,怔然問道:“小蔓,你不在梵音宮,咋跑來開封府啦?”說著猛然跳起來,滿懷憧憬地跑到門外,朗道:“舒宮主,既然到訪,不如來此喝上幾杯。”


    “別瞎嚷嚷了,真是白日做夢,我師姐沒有來,她在梵音宮準備削發皈依我佛。”杜蔓白了一眼杜藤,邊吃邊說。


    杜藤雙目圓睜,驚愕道:“什麽,舒晴為什麽要削發,難道就不能代發修行嗎?”


    正眼未瞧杜藤的杜蔓依舊大塊吃肉、大口喝酒,語氣慵懶地說:“我梵音宮有不成文的規定,一旦宮主年滿二十必須剃度落發。”


    杜藤頓覺焦急萬分,在原地來回踱步,雙手反複搓#捏,叱罵道:“什麽破規定,都成宮主了還不夠心如止水,還要做表麵文章。不行,我要去梵音宮阻止這荒唐舉動。”


    不知怎得,杜蔓聽此言,神情一滯,濃翹睫毛微微顫抖,手中動作遲緩了許多,啐道:“別去丟人了,已經有人去了,這個人如果阻止不了師姐剃度,你更沒指望。”


    杜藤滿臉疑惑,左思右想下不得其解,疑惑道:“誰有這能耐,難道是舒晴的父親舒若塵嗎?”


    “他是六空派的扈力欽,還是我親自去六空穀請他去的,也隻有他的話,師姐會聽吧。”說到此處,杜蔓似沒了胃口,像失了魂魄似得一個勁地自堪自飲酒水,幽幽地說。


    葛胤聞言甚是驚詫,喃喃自語道:“莫非力欽與舒宮主情投意合......”


    杜藤置若罔聞,搖首道:“我不信,我一定要去梵音宮看看。”說著一臉頹然,徑自走出門外。


    “葛大哥,我們是親戚....那杜蔓就和筱霜在你這借宿多宿。”杜蔓本想開口提自己是蕭虹仙的表姐,那兩個人是親戚關係之類的話,可是後來發現不對,立即截口尷尬一笑,自顧自兒地繼續吃起來。


    冷筱霜端起一壇酒放在桌上,道:“小蔓姐,慢慢吃,小時候我和仙兒姐姐還經常去你家杜門仙莊玩呢,我們自然是親戚呢,慢慢吃,別急,藤哥哥還送了好多杜康酒呢,你最愛酒啦,慢慢喝啊。”


    杜蔓嫻熟地拍開酒壇子壇口上的封口,把酒杯換成了大碗,“嘩啦”一聲,酒水倒滿後,她一口悶飲,舉止豪爽令葛胤歎為觀止。


    葛胤本想勸她慢些喝,可是一想到她是杜康世家的大小姐,從小泡在酒壇子裏,可謂是千杯不醉,加之她喝酒如此不節製,許是因為心中有憂愁,想一醉解千愁吧。


    想到此處,他苦笑一聲,對冷筱霜說道:“霜兒,你陪杜姑娘說說女兒家的體己話吧,我先回房沐浴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乾坤清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古月庸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古月庸歌並收藏乾坤清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