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尚全輕輕一歎,道:“天下大亂,群雄割據,自然有這些宵小之人的好處,這唐柯如今還不是與北蒼派結為朋黨,哎,世事艱難,葛師侄初心不改,已屬難得。”


    葛胤謙然拱手道:“蕭師叔過獎了,初心不改者比比皆是,葛胤又未為蒼天世道做過多大功德。隻是這大遼的耶律乙辛被遼帝削掉王爵,外任為知南院大王事,早已不足為懼,北蒼派已經失去了遼國的控製權,唐柯與北蒼派又有何可謀呢?”


    蕭尚全搖首道:“非也,耶律乙辛雖被外派,仍然可能死灰複燃,畢竟這北蒼派的郗程南與他是師兄弟,絕不可小覷。”


    葛胤抿了抿幹燥的雙唇,陷入沉思。


    “鏗鏘”幾聲,門外傳來鐵鎖被打開的聲音,葛胤忍著肩上的傷痛,一步一步挪走到門外,還未等他走到門口,房門大敞,外麵如金麥的強光傾瀉入屋。


    四個穿著甲胄的彪形大漢二話不說便是上前架起葛胤,並押著葛胤往門外走,一臉茫然的葛胤扭頭望了一眼窟窿口內的文蛤後,便任由著他們將自己帶走。


    當彪形大漢帶著葛胤走到一間帳篷裏後,隻見一個麵容粗獷、卻流露出濃濃的愛憐之意的中年男子望著自己,他雙手緊緊抓著葛胤的手臂,熱淚盈眶道:“藺逋比,真的是藺逋比,我的兒啊。”說罷這個中年男子竟將滿臉錯愕的葛胤硬是抱在懷裏。


    這一抱也就算了,還弄疼了葛胤肩上的傷口,讓葛胤忍不住疼痛,倒吸一口涼氣,從牙縫間發出古怪的聲音:“嘶.....”


    “父汗,您是不是看錯了,這小子哪裏像我大哥?”旁邊一個年齡還比葛胤大上兩三歲的魁梧青年一臉疑惑地說。


    誰知道這個被他稱作父汗的人一點都不願意搭理那魁梧青年仍然抱著葛胤。


    葛胤雖然不知道這個陌生的男子為何將自己錯認成他的孩兒,但是葛胤能夠感受到這個男子的舐犢之情,不禁想到了自己的父親,心中莫名一軟,哪裏願意推開這個思子親切的男子,就任由著他這麽抱著自己。


    “是啊,義父,欺丁說得是,這人雖長相與藺逋比有點相似,但完全就是兩個不同的人,而且這人年齡還比藺逋比小上幾歲,義父您是不是太過想念藺逋比?”與欺丁齊肩並立的高大健碩男子道。


    高大健碩的男子身後站著一位穿著整潔的純藍色得羅、發束飄逸的莊子巾的青年,但這青年五官相貌像極了西域人,與中土漢人迥然不同。


    這異族青年開口附和道:“大汗,阿裏骨所言極是。況且此人還是欺丁公子從賀蘭夏軍那撿來的,當時他深受重傷,且身份不明,萬一是大夏或大宋的細作.....”


    葛胤餘光瞥見這異族青年,這才將此人認了出來,此人不正是昔日在南疆見到的逍遙門丁司傑嗎?


    隻是奇怪的是,丁司傑好像裝作不認識自己似得,神情漠然無情。


    抱著葛胤的中年男子突然鬆開葛胤,轉身截口道:“丁少俠,我董戩敬重你是逍遙門炎鈺真人的四弟子,可你怎麽可以如此誣蔑我兒?我兒堂堂未來青唐之主,怎麽就成了夏宋的細作呢,簡直荒謬。”


    阿裏骨憤而不平,作揖開口道:“義父.....”


    丁司傑按住阿裏骨的肩頭,搖首示意他不要與董戩無謂爭辯。


    董戩把葛胤視若珍寶,拉著他的手臂,與自己並坐在軟塌上,還將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來,披在葛胤肩上,生怕葛胤著涼。


    這一小小的舉動倒是讓葛胤特感意外,葛胤本想拒絕,卻被眼前這個須發微白、有些蒼老的中年男子所動容。


    他的慈眉善目、噓寒問暖深深溫暖葛胤的心房,葛胤竟不知道該如何拒絕這個給予自己片刻父愛的中年男子。


    “藺逋比回來就好,父汗再也不逼你做你不喜歡的事情,這身上的傷,好生養著.....”這哪裏是西北戈壁的一代青唐梟雄,儼然成了普通不能再普通的慈祥和藹的老父親。


    董戩扭過頭來,立即換了一副陰沉冷酷的神情,對身旁的侍衛用命令口吻說道:“快,把本汗的枯巫請進來,讓本汗好好答謝答謝。”


    “喏。”


    那侍衛毫不猶豫地應了一聲,撫胸行了一下禮後,便匆匆離開帳篷內。


    眾人無不疑惑萬分,紛紛異口同聲地喃喃自語著:“枯巫......”


    葛胤亦是如此,對董戩口中的“枯巫”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青唐可汗陛下,可是在尋本巫......”


    這時果然有一個麵容清秀、個子矮小的男子自稱“枯巫”不請自來,大步流星地走進帳篷中。


    穿著一身紅袍巫師服飾的男子精神奕奕地站在眾人眼前,他清秀白淨的臉龐上的上唇長著兩撇短須,給他本就稚嫩的臉添上了幾分成熟與戲謔。


    所有人將審視的目光投向紅袍男子,可這紅袍男子渾然不在意,亦然挺直腰板,整了整寬厚的腰帶,腰帶上發出“叮鈴鈴”的脆響聲。


    葛胤注視著這個“枯巫”男子,一眼便看出了端倪,不禁驚詫萬分,嘴唇蠕動著,似乎想對眼前這男子說些什麽。


    隻聽這位枯巫笑道:“尊敬的汗王大人,是否如願以償了?”


    董戩捋須喜道:“哈哈,枯巫先生果然料事如神,若非枯巫先生告知我兒下落,我兒豈不是被他兩個兄弟關在這牢獄裏,重傷不治,枉死其中了。”說著馬上一斂容,狠狠瞪了欺丁與阿裏骨兩人一眼。


    葛胤與那位被稱作枯巫的男子眼神交匯在一起,他張了張口,終究還是把想說出口的話咽下去。


    “汗王陛下,藺逋比既然回到您的身邊,不知陛下還要圍剿種家軍嗎?”枯巫摸了摸唇上的兩撇問道。


    還未等董戩開口,欺丁冷哼道:“你這臭老巫算什麽東西,膽敢妄議我青唐政事...”


    “欺丁,枯巫乃是本汗的上賓,理當禮遇,你不得


    無禮啊。”董戩麵透不悅,截口厲聲道。


    這可把欺丁嚇得不敢再開口,隻聽董戩肅容道:“種家軍劫走我兒,這筆賬本汗怎麽可以不算,豈不是讓種諤這個老匹夫小瞧了本汗善良可欺嗎?”說著扭頭對阿裏骨吩咐道:“阿裏骨,想個法子引種家軍入石火寨,設計讓種家軍全軍覆沒,並嫁禍給大夏。”他眸中閃過一絲令人頭皮發麻的陰狠,完全與方才的慈祥和藹父親判若兩人。


    “不可以,種家軍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怎麽可以......”葛胤哪裏顧得其他,當即開口勸道。


    董戩流露匪夷之色,睨了睨葛胤,忽然恍然道:“你這孩子定是受傷損壞了腦袋,戰場上刀劍無眼,你爭我奪,哪有什麽性命金貴可言。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想讓你娶得大夏國公主的婆娘擔憂吧,這大夏與大宋的恩怨,咱們是管不著了,反正你老丈母娘如今也掌不了權,最多有損他李秉常的名聲罷了。”說著厲喝道:“世子累了,你們兩個趕緊扶世子去休息,務必好生照顧。”


    葛胤被兩個侍衛左右攙扶著,但是他仍然想勸誡董戩,而此刻枯巫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葛胤終究還是忍下來。


    枯巫見葛胤離開後,神色方才流露一絲鬆懈之色,他正色道:“汗王陛下,青唐此次出兵應對種家軍,本巫認為需要來一場預思之禮,方能得到上蒼的庇佑。”


    素來篤行巫人的董戩頷首道:“確實有道理,每次我青唐男兒出兵不都是要靠上蒼庇佑嗎?枯巫先生所言極是,隻是不知道枯巫先生所言的預思之禮是想要以人祭還是畜生來祭奠開禮呢。”


    枯巫先生搖首否然道:“都不是,預思之禮不需要以人畜之血來祭之,隻需要汗王選出青唐最英俊的男子作為青唐聆聽上天指引的載體,此男子隻要聽從本巫的吩咐,就可以輕易觀察天象,通達蒼天對此次出兵的意見,對出兵有益而無害,不知汗王意下如何?”


    董戩思忖道:“若是能選出本族之人來聽一聽上蒼旨意,這何樂而不為呢”頓了頓,蹙眉問道:“隻是我青唐最英俊的男子?又是何人?這一時間也不知怎麽尋找?”


    丁司傑打量了枯巫先生許久,終於開口道:“汗王,丁某認為不必尋找,阿裏骨公子儀表堂堂,不正是這位枯巫先生所要尋的預思之人嗎?”


    欺丁聞言隻覺得好笑,冷哼道:“哼,我說丁司傑,你又不是不知阿裏骨出生於南疆,怎麽可能是我青唐最英俊的人呢?要說我青唐最英俊的人不是我父汗,便是我大哥藺逋比.....”他剛說完這名字,就覺得哪裏不對,馬上截口不語。


    枯巫先生嘴角揚起得意之色,附和道:“對,欺丁公子所言極是,我尊敬的汗王陛下,您的身份雖然是青唐最高貴最英俊的男子,但是預思之禮需要耗費許多精力,大有折壽之險,還是需要青年人為好,藺逋比是汗王的長子,方才本巫見了容貌,世子還真算得上英俊不凡、人中之龍.....”


    “怎麽可以.....那人根本就不是我大哥......”性格急躁的欺丁一時間心急口快,連忙說道。


    董戩目光銳利地瞪著欺丁,這眼神裏大有責備之意,欺丁見了這犀利的目光,後麵的話語硬生生地卡在喉嚨裏,再也難以說出口。


    機敏的阿裏骨開口替欺丁解圍道:“義父莫要怪罪欺丁,欺丁不是這個意思,他是在說藺逋比受了重傷,也沒有精力做這預思之禮,要不另選他人,免得影響了我青唐出兵的戰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乾坤清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古月庸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古月庸歌並收藏乾坤清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