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頊截口道:“嗯,章愛卿所言極是,蘇軾確實有罪,他本性直率,卻也是個忠君愛國之人,哪裏有如此膽子敢對朕這樣?王愛卿你可有證據。”


    王珪一臉篤定的樣子,言之鑿鑿道:“稟告陛下,自然是有其罪證,他曾作過的一首名《檜》的詩便可為證。其詩曰:根至九泉無曲處,歲寒唯有蟄龍知。”這龍本該在九天之外翱翔,他非要寫在九泉之下,才有地下蟄有求可應,這不是貶低不下嗎?”


    禦史中丞李定附和道:“這何止是貶低,簡直是在詛咒陛下,在閻羅地府之下,方能有天龍之能。”


    馮周假意搖首輕歎道:“哎可惜這才華橫溢的人兒啊,怎有如此這般用心,這不是要造反嗎?”


    章淳心有異議,搖首否然道:“陛下,臣覺得,龍並非專指九五之尊的君王,大臣之中自古以來也有稱之為龍的,王相所言有失偏駁。”


    趙頊思忖道:“有理也,這三國諸葛亮不是有臥龍之稱嗎?而且漢時潁川有‘荀氏八龍’,莫非他們都是九五之尊嗎?對於文人墨客的詩文進行點評,豈可如此以偏蓋全呢,就算他詠歎檜樹,又與朕何幹。”


    王珪心有不甘,剛開口解釋道:“陛下......”


    趙頊露出一絲不耐煩,擺了擺手,截口道:“好了,朕乏了,你們都退下吧。”


    眾人聞言皆作揖應道:“喏。”


    等眾臣皆要退出殿外時,趙頊突然開口道:“李定,葛胤他不管如何是這次瘟疫與護送皇孫的有功之臣,你且要好生審理此案,切勿嚴刑逼供。”


    李定頓住步子,扭頭作揖道:“臣領旨。”


    當四人退出殿外時,章淳目露慍色停住步子,轉身攔住三人,指著王珪:“禹玉兄,章淳一直敬重你德高望重,你今日所為實在讓人失望,你如此對陛下說,是想滅了蘇軾全族嗎?”說著指了指馮周和李定,責怪道:“還有你們,你們與蘇軾真有如此深仇大恨,非要逼人太甚嗎?”


    馮周和聲和氣地說:“章淳賢弟不要激動,馮某知道你與他蘇子瞻情誼甚篤。”


    章淳截口道:“我不僅與他情誼甚篤,王丞相還與我有知遇之恩,這無關於兩黨相爭,此乃關乎的是為人之道。”


    王珪冷哼道:“好個章淳,你現在都能教我王某人為人之道了,哼,王某隻是據實而言罷了,這是舒亶所說的......”


    章淳截然斷住他的話語,冷冷地譏諷道:“舒亶所說的?那敢問禹玉兄,他的唾液你也可以吃嗎?”說著悻然離開。


    王珪指著他的背影,麵色鐵青道:“你.....”


    馮周


    連忙勸道:“禹玉兄莫要動怒,章淳畢竟年輕,太過衝動。”


    王珪強忍下心頭之怒,憤然道:“何止衝動,簡直是張狂。”說著長袖重重一甩,斂容道:“允東兄,令郎如今在禦史台任侍禦史,希望他能早日從葛胤口中問出蘇東坡的罪行,到時候王某定會在陛下麵前多為令郎美言兩句。”


    馮周頷首道:“我兒若能得到王相賞識,自是他的榮幸,定會全力為朝廷為陛下為相爺竭盡全力。”


    禦史台牢獄。


    “啪....”


    一聲聲鞭子破空拍打之音,卻未聽聞受鞭者的慘叫聲,讓人不覺奇怪。


    刑房內,陰暗而潮濕。


    狼狽青年被綁縛在十字架上,那一鞭又一鞭的抽打在自己的皮肉上,他隻是微微一蹙眉,緊咬牙關,渾然沒有叫出聲來。


    冷汗如豆布滿整張慘白的臉龐上,嘴角腫青撕裂。


    隱約可見的是,血紅的鞭痕掛在他的側臉上,汗珠順著血痕變成殷紅色流過脖頸處,又滲進胸口的血痕內。


    那深深的刺痛感連同鞭子抽在皮肉上那火辣辣的感覺一起湧上心頭,疼得冷汗又止不住地淌了出來。


    “葛胤,你繼續憋著吧,我看你能忍到幾時?”馮時偐目露陰狠之色,喝道:“來人哪,給鞭子塗上辣椒水。”


    持鞭的獄卒猶豫道:“馮大人.....這.....他那麽瘦的身子骨,哪裏能受得了這個.....萬一打死了犯人,陛下怪罪下來....”


    馮時偐蠻橫地躲過獄卒手中的鞭子,厲聲道:“那要不打你身上,這樣陛下也不會怪罪下來....然後再治你個包庇嫌犯之罪....你也別來這了....”


    獄卒被嚇了一大跳,連忙打了一個激靈,跪地求饒道:“饒命啊饒命大人,小的再也不敢了。”


    “馮參不要牽連他人....要置氣就對我葛胤一人來。”倔強的青年被打得意誌開始漸漸迷糊,但他隱約聽到馮時偐想對他人施行。


    馮時偐給那鞭子在一盆辣椒水裏浸潤了一下,狠狠地甩鞭抽打在葛胤身上,嘴裏還嗔罵道:“叫你裝好人,叫你不招供,葛胤你事事以我先,那又如何,陛下偏袒你,委你重任,你解決了瘟疫,又當如何?你如今還不是人人唾棄的階下囚,賤民永遠是賤民,運氣隻是一時的,你現在還不是在我手中。”


    “呃....啊.....”


    那摻和著辣椒水的鞭子一下一下,反反複複抽打在葛胤舊傷之上,鑽心之痛,火燒火烤的疼痛已經一次


    次的在衝破他可以忍耐的極限,他再也忍不住,從牙縫間逼出怪聲之叫。


    用力過猛而氣喘籲籲的馮時偐將鞭子遞給身旁的獄卒,叱喝道:“葛胤你到底招還是不招,說,蘇軾詩集裏的那一首留有你名字的詞,可是你寫的,你寫那首詞可是在暗諷陛下昏庸,辱罵大宋羸弱,快說....”


    葛胤半耷拉著眼瞼,開口道:“對,是我寫的,隻是這首詞寫的是我自己的心境,這是我兩年前寫的,我還未見到陛下,又有何資格說陛下昏庸呢?欲加之罪何患無.....啊....啊...”


    他被身上突然來襲的撕裂之疼弄得連連啞然慘叫,兩額青筋順著他疼痛到塞滿紅血絲的眼眶向兩邊蔓延,此刻的他像極了無辜的孩子,備受折磨。


    原來是馮時偐在用盡各種辦法在折磨葛胤,還將一碗辣椒水與白鹽先後灑在葛胤胸膛上的鞭痕傷口,葛胤慘叫之後,便昏了過去。


    這種疼痛可想而知,馮時偐此刻還露出無比邪戾的奸笑,讓其他獄卒見了都不覺得心中一凜,定是在想這個馮時偐與犯人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怨,讓他如此痛下狠手。


    半晌,馮時偐讓人用冷水將葛胤潑醒,冰冷的一桶水從天靈蓋貫湧而下,一陣清醒的涼意又將葛胤從半刻的昏睡中拉回疼痛的漩渦中來。


    “葛胤,本官問你,你當日在翰林院中,曾掌管舊閣古籍,你可在古籍中可有將每章每節中謄抄出你自己有感而發的注解:“商君之變法,以重刑厚賞得以助長先秦百姓趨利畏之劣根性,暴秦以法不以仁治國,奴役百姓,國方亡。法之有一曰,頒之墾草令,此乃重農壓商之策,農雖未國之本,商但可流通貨幣,以物易物得以令市貿繁華。故而商君之法有失偏頗,不可恒之。”說,這是不是你寫的?”馮時偐死死地用掌心托扣著下巴,目光狠戾地問道。


    葛胤兩頰骨頭被他壓得酸痛不已,加之他麵頰本就清瘦,也不至於頰肉被擠壓的變形,但這樣反而顯得他越發清瘦,他頷首道:“對,是我寫的。”


    馮時偐冷笑道:“嗬嗬嗬,你總算認罪了,左右主薄做好筆錄,此人認罪了。”說著笑容驟斂續道:“你可知,你這文辭裏寫的重農壓商之策可是在貶斥本朝王丞相變法中的市易之法。”


    葛胤瞪大眼睛,辯駁道:“詭辯,市易之法雖有限製商賈控製市場的弊端,但與商君的墾草令有天壤之別,你豈能如此扭曲事實。”


    馮時偐冷哼道:“哼,你這麽說就對了,主薄記下,葛胤說市易之法有弊端,不利於本朝施行,否則會民怨沸騰,此罪乃妄議朝政之罪。”說著不知從哪裏拿來葛胤當日給蘇軾提筆寫下的那本書冊。


    他將葛胤所寫的那一頁硬是湊到葛胤眼前,陰陽怪氣地念道:“黃沙陌,枯桑清冷夢香魂,鴻雁孑然影天風。滄渤茫,海水悠蕩入煙淼,鯉魚寂寥指地寒。”說,這是不是一首藏頭接尾之詞,其中的黃沙可是諧音指的是皇上,這陌可是無情之意,這後麵一句“鯉魚寂寥指地寒”可指天子門生日漸凋零,天風地寒指的可是大宋不如他國,羸弱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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