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騙我,我也隻是龍族一隻小龍,道行很淺,若是失去龍筋,說不定會貶為人身。”


    “好,隻要你肯給你的龍筋,你若褪去龍體,貶為人身,我會保護你一輩子,讓你不受他人侵害。”


    “姑娘你知道一輩子有多久嗎?如果我把我的一輩子交給你了,我那龍族的母後豈不是要在龍族之中備受欺淩,你要知道,在我們龍族之中,生得龍子的女子方有尊崇地位。你可有母親,你會讓你母親孤苦無依嗎。”


    那女子絕美的容顏上露出一絲隱晦的不忍,似乎觸動了她內心最脆弱的那一根弦,柳眉輕輕蹙起,淡淡的玉容悵惘而無奈,她輕輕幽歎。


    最終美麗女子還是放棄索要龍筋,轉身離開。


    那落寞的背影卻給他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原來人族女子也是口硬心軟,他暗暗篤定著。


    腰間的龍淵劍又開始輕輕顫鳴,他的思緒又回到前一刻那白丁青年身上,想到了那美麗女子為了這白丁青年可以做到傾其所有,他心中莫名湧出一股醋意。


    他摩搓著龍淵劍劍柄,嘴角浮起一絲笑意,惻然道:“有意思,有意思!”


    月光如洗,隱約倒映在白衣青年瞳孔中的是那勾唇一笑嫵媚生的絕世佳人的音容笑貌。


    耳邊依稀還響起這個傾城絕美的女子對自己倔強地說道:“你可知道你身上的一根龍筋,可以挽救一個少年的驕傲。”


    ※※※


    大宋,東京汴梁,都城繁華依舊。


    一別三年,重歸故土的少年郎如今已長成十九二十歲的青年。


    白丁青年背著箱籠站在城門口,任由著川流不息人群從他兩邊走過,隻有他巍然不動,他抬頭望著城牆上刻著的:“汴梁”二字,仿佛在歲月的長河之中,它永遠冷眼旁觀地看著芸芸眾生此起彼伏,何其瀟灑。


    想到三年前,他一張白卷辜負了父親的期望,成全了自己的執念,卻換來他如今的潦倒與孤獨。


    這次的科舉,他再也不會讓九泉之下的父親失望了。


    白丁青年將懷中那把父親留給他的毛筆掏出,他珍之重之地摩挲著筆身雕刻著依舊隻是那兩個字,“葛胤”這兩個字仿佛永遠在心中烙印著他一輩子不可磨滅的宿命。


    孤身一人的葛胤順著人群的流動,慢慢走近城內,街巷繁華依舊,叫賣吆喝聲、店主敲鑼聲、看客鼓掌聲、種種聲音交雜一起,絡繹不絕,此起彼伏。


    還記得當年初來乍到到的他見這繁華都城,除了欣喜,便是驚訝與震撼,與如今的他簡直判若兩人,此刻的葛胤,他心靜如水。


    走了許久,他的步伐停住在一家普通的街邊酒肆,他的眼眶漸漸迷離,仿佛看到了那酒肆木桌上放著一個大西瓜,“啪”地一聲,西瓜被切成兩半,汁水橫流。


    “來,你倆嚐一口這汴梁的老瓜頭吧。”


    朦朧間,眼前竟出現一個壯實少年,他嬉皮笑臉地雙手托著兩個切過的大西瓜正遞給自己,還不時對著自己嘻嘻一笑,這眉眼間都能溢出的熱忱與爽朗,慢慢溫暖著白丁青年。


    他笑了,這笑容很燦爛,很純粹,也很簡單,隻要嘴角往外一扯就是笑,但是這三年來他兩頰的肌肉仿佛已經將怎麽一扯便能咧嘴笑的本能都丟失了。


    等他伸手去觸碰麵前那壯實少年向自己遞來的西瓜時,眼前的畫麵頓時煙消雲散,他內心驟然覺得空空蕩蕩的,仿佛自己從一個製高點一直往下墜,直到墜落穀底後,嘴角的笑容也倏然消失。


    眼前的酒肆木桌上沒有西瓜,也沒有那三個純真少年,空蕩蕩的,原來是自己的錯覺。


    一種悵然若失的即逝感隨著劍眉一蹙而湧上心頭。


    在街的一角,遠遠便望見一家門庭若市的客棧,客棧名曰:“至坤!”,看著幾個橙衣跑堂在客棧門口迎來送往。


    他嘴唇輕抿,不再多看兩眼,卻發現有兩個橙衣跑堂正向著自己這邊看來。盡管他們無意間瞥過來,但仍覺敏感的他下意識地低下首,回避他們的目光,生怕他們看到自己,也怕被這家客棧的熟人撞見。


    他將頭壓得很低,加快腳步從至坤客棧路過,也是在路過的那一瞬間,有一位俏美少女身上帶著丁香花的撲鼻體香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眼角餘光間大致掃過那少女的容貌,那俏美少女約摸十五六韶華之年、螓首抬得高高的,一雙水靈靈的明眸湛湛有神。


    朱唇皓齒、鵝頸香腮、修眉端鼻,這不加雕琢的五官明明就是典雅秀美女子所擁有的,可一顰一笑間逸出精靈頑皮的稚氣,卻又毫不違和地凸顯出少女身上所擁有的另一種獨特之美。


    那俏美少女突然側目向自己望來,她本就分散的目光驟然在自己身上聚集,葛胤恍然驚覺到了什麽,他壓抑住又喜又憂的忐忑情緒,有意將袖子遮蓋住被目光掃過感到麻麻的側臉。


    “筱霜,三年不見,你也長大了。”


    他心中反複在思量著該用什麽樣的言語,去與這個三年未見的小姑娘寒暄才顯得不尷尬與唐突。


    擁擠的人群裏,隻是一次的擦肩而過,等到兩個人後知後覺地隱約認出了對方時,兩個人紛紛被你來我往不可逆的滾滾人流淹沒與衝散了。


    葛胤以一家酒樓放在門口酒旗飄揚的旗杆為虛掩,靠在酒旗背後,長長吐了一口氣,他再向後方瞟了一眼。


    沒錯,是她,她是冷筱霜,當年也隻是個活潑可愛的霜廚小姑娘,一晃眼三年,麵容五官更顯成熟了不少,果真是女大十八變。


    她身上一襲淡黃花裙靈動俏皮,加之她清麗容顏,在人群中分外亮眼。


    隻是這淡黃花裙女孩不知為何眉頭緊鎖,一絲慌張與驚詫聚攏在眉心之間,她溯流而上,向著自己走來,還時不時地踮起腳尖,渴望在茫茫人海中尋覓到什麽似的,但囿於身材嬌小,所以無濟於事。


    可這十五六歲的花裙少女仍舊不死心,輕咬櫻唇,利用自己身段小


    巧玲瓏的優勢,在人群中穿花蛺蝶般向著自己迫近。


    眼看著這個少女就要走到葛胤麵前時,葛胤急中生智,一個箭步般拔腿溜進酒樓之中。


    花裙少女從這酒樓悄然路過,走在人群之中,心思煩躁的她懊惱自己定是錯覺,嘟著小嘴,氣惱道:“哎呀,肯定是看走眼了,亭哥哥若是來了汴梁,怎麽會不來找霜兒呢!”說著愁容乍然轉晴,那精靈頑皮的稚氣馬上又在眉眼間凝聚。


    “客官,打尖還是吃飯?”


    在葛胤慶幸自己沒有與花裙少女罩麵之餘,眼前不知何時站著一個矮個子的店小二,他瘦弱的肩上耷拉著一塊長布,對自己客客氣氣地問道。


    葛胤下意識摸摸自己身上錢袋,才發現這幾日趕路早已花光了積蓄,而科考還剩下幾日,每天吃飯和住宿都成了一個問題,而自己在應天府還謝絕了範大人的銀兩。


    他不禁感慨這個世界還是離不開柴米油鹽醬醋茶,有時候真不知道自己為何倔強地堅守著那虛無縹緲的骨氣,他唏噓一笑。


    “範大人,家貧誌不移,貪讀如饑渴,葛胤曾與令公子打賭,不收任何銀兩,所以還請範大人收回。”


    耳畔想起自己當時挺直腰板、拍著胸脯說著這一句話,突然覺得就算再怎麽貧苦下去,也要打碎牙齒往肚子裏咽。


    習慣於甘之如飴的他沉吟片刻,咽了一口唾液,一本正經地問:“那個,店裏請人嗎?在下是寒門書生,為了此次科考才來東京,眼下盤纏用盡...”說著單手虛揖一作。


    眼尖的店小二也是極其市儈,在上下打量葛胤後,帶著輕慢的口吻截斷他的話頭道:“哦,那這位公子的右手好像...有點問題,這像小的這樣的雜活你是幹不得了,你還能幹些什麽呢?”


    說話時,還形象似得舉起自己靈活的右手刻意在葛胤麵前擺動,說到最後一句話時,還不忘給人家一個白眼。


    葛胤神色一黯,好像千軍萬馬踩著自己的尊嚴悶聲不響地踐踏而過,他強壓下自己內心的憤悶,好言好語地說道:“那請問,可還有聘請廚子,在下雖然右手已廢,但左手還是可以下廚。”


    店小二愣是沒有好臉色,陰陽怪氣地道:“那這小的可做不了主,小的得問問咱小店的掌櫃。”


    葛胤注視著店小二換了一張奉承的笑臉對酒樓裏穿著一身綢衣、矮胖男子正在交頭接耳,心又冷了幾分。


    那矮胖男子聽完店小二的話語後,肥胖的臉上閃過一絲的鄙夷與不屑,可當他旁邊有老顧客與他打招呼時,那肥胖的大臉又擠出一絲虛偽的笑意。


    等他將目光看向自己的時候,那張胖臉立刻拉攏了下來,就像葛胤欠了他很多銀兩似得,仿佛隻要湊近這尖酸的臉龐便能嗅到臭臉的那股錢味,葛胤看得真真切切的。


    他的薄唇漸漸抿起,還未等那矮胖掌櫃走過來,自己守著僅存的倔強與孤傲,泫然轉身離去。


    兀自走在人群中的葛胤,此刻他的內心五味雜陳,不是滋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乾坤清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古月庸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古月庸歌並收藏乾坤清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