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一劍直接朝周管家刺來,嚇得周管家抱頭蹲地,告饒道:“大少爺,大少爺,饒命啊,是我啊老周啊,你咋又忘記了。”


    範子善聞言兀自收劍,站在原地來回踱步,眉頭緊縮的樣子,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範子善喃喃自語道:“周管家、大少爺,我是大少爺,我是周管家....我到底是誰?”他情緒激動,亦癲亦狂,按著兩額,大喝道:“我不是除妖道人,怎變成管家少爺,我到底是誰?”


    倏忽間,範子善又舉起桃木劍,指著鮮弘,麵目猙獰道:“鬼,你膽敢附在人身,看劍。”說著一擺一眼得送劍而來。


    鮮弘隻是微一側身,單腳兀自伸出,忙不迭將範子善來腿勾拌住,把他摔得個人吃土。


    周管家連忙將範子善扶起,急道:“哎呦喂,大少爺您沒事吧。”


    範子善被他攙扶起來後,顯然神智清明了許多,兀自拍開自己身上的灰塵,滿臉茫然道:“這是怎的,我不是在榻上小憩嗎?難道又被那厲鬼近身了。”說著四處張望下,將目光聚集在葛胤兩人身上,問道:“老周,這兩位是?”


    周管家應道:“大少爺,這兩位少俠是揭榜而來,為府內驅鬼的。”


    範子善臉色驟變,冷哼道:“哼,又來兩個騙財的庸碌之輩,父親大人真是糊塗啊,若是要除妖,不如讓孩兒前去齊魯嶗山請那章通道人來。”


    鮮弘自是聞言不怒反笑,但依舊是少年氣盛,言語間透著譏諷之色:“若是這屋內小鬼,我等輕易除去,在下鮮弘定然不收一分一毫,隻要大少爺一句歉言如何?若是大少爺都做不到如此,就算一心想拜在那嶗山隱士門下,那大少爺與章通道人也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


    範子善氣憤難耐,急紅了眼,怒道:“好個江湖術士,怕你不成,我範子善便允了這個諾,你若輕易除妖,我便向你賠不是,倘若你束手無策,我要廢你二人一雙手,以儆效尤,以防你二人再度行騙。”


    這話一出,葛胤下意識反手捂住自己的右臂,仿佛被戳動心防,不禁黯然神傷,陷入一陣悵惘。


    “子善休得無禮。”


    誰知此刻,範堯夫與一位身穿儒衫的中年老者出現在眾人麵前,隻見範堯夫麵色肅然,怒斥道。


    範子善置若罔聞,仍舊仔細打量著葛胤的右臂,似乎察覺到了端倪,嘲諷道:“這位文弱的江湖術士恐怕是到處行騙而被人廢了右臂,如今膽敢來我範府行騙,你是想兩臂盡斷,由雙腳營生不成,哈哈哈。”


    葛胤隱忍不語,但臉上卻流露出些微怒色,左手的五指死死得扣在右臂上。


    “好,如果我們驅不了鬼,你斷我雙臂即可,但若我驅得了鬼,你要送一匾額,且還要向我二人當街下跪道歉,敢與不敢?”鮮弘一言從口出迸出,煞有置氣之意,但漆黑的瞳孔卻充溢著滿滿的認真之色。


    範子善笑容驟斂,麵透不屑,應道:“就這麽定了,我要你們這兩個騙子身敗名裂。”


    鮮弘冷冷一笑,道:“子善非善,子惡非惡,孰人身敗名裂,翌日可見分曉。”


    應天府,範府大院。


    書房裏,隻有範堯夫與宋用臣二人,範堯夫坐在軟椅上,歉然道:“正卿兄,我兒此舉容你見笑了。”


    宋用臣擺手,一笑置之,但憂慮湧上眉間,道:“令郎年輕衝動,常有的事情,隻是不知堯夫兄可否考慮過令郎的意願,或許他不願意走仕途之路,此次強逼之下,加上這個鬼神影響,就變得神智不清。”


    範堯夫搖首,否然道:“斷然不會,我範家三代為官,先父也曾是如此教導我兄弟幾人,哪個不是出世入仕的,就算這孩子對武學癡迷,那又如何,我朝重文輕武,豈能讓這孩子成為一介莽夫,那還了得了。但是這孩子也很孝順,被我這麽一說,就關在書房裏認真讀書,豈料遇到鬧鬼之事,弄得全府上下人心惶惶,這該如何是好啊?”說著不禁連連歎息。


    宋用臣否然道:“這鬼神一說全是一派胡言,怕是有人裝神弄鬼,也罷,且讓那兩個小輩好好與那鬼鬥智鬥法。”


    範堯夫微微頷首,心下一咯噔,問道:“對了,正卿兄你可想到如何根治汴河水患,下月陛下可要等你入朝詳稟此事啊。”


    宋用臣驟然露出一臉愁容,思忖道:“我曾數次考察過洛汴兩地,確有初步應對之策,但還不夠完善,以免一眾朝臣非議,尚需商榷完善再稟告聖上。”說著拱手虛拜天,以示敬畏。


    範堯夫呷了一口茶,問道:“正卿兄若信得過堯夫,不如把應對之策的弊端道出來,讓堯夫為你參詳參詳。”


    宋用臣喜笑顏開,朝門外家仆擺了擺手,笑道:“一人計短,兩人計長,這再好不過。”說著將家仆遞過來的卷軸攤開,卷軸之上是描繪著正是汴河洛河以及沿路州府的山川水路圖。


    範宋二人迅速進入了激烈的討論,這一言一語,相持之下,已到了黃昏之時,卻也沒有討論出任何結果。


    “這引洛入汴本就是工程浩大,加之我朝近年與遼夏紛爭不斷,又逢變法革新,早已國庫空虛,又讓一眾貴族記恨其中,若是在洛河沿路開鑿通渠,那多少官家良田定受其影響,那必會惹來一些損益者的強烈反對,哎就是不知該如何有一兩全之策,既能造福任村沙穀口到卞河口這五十裏沿岸百姓,又能讓朝廷眾人覺得此為長遠之計。”


    說著他輕輕喝了一口茶,將毛筆擱置到一旁,搖首道:“我曾想過在魏樓、滎澤、孔固三村建泄洪閘口,隻等古索河水暴漲,以泄之,但這東牆補之,西牆猶在,這汜水關的北開河源於黃河之水又該如何處置,若是將黃河之水放出,雖可泄伊洛兩河之溢,卻會最終導致兩岸百姓流離失所,此計實非我所願也。”


    範堯夫一知半解,附和道:“正是,若是在各處開鑿通渠,這費用自然是難以消耗,加之若是要關閉汴口,這勢必要撤掉沿河一帶的都水監丞,這該有多少官吏懷恨在心,此工程既會得罪官吏,又勞民傷財,恐怕仍需另想他法。”


    門外突然有人高聲問道:“在下葛胤,有小事麻煩禦史大人,此下可否方便見之?”


    範堯夫看了一眼宋用臣,宋用臣緩緩頷首,示意其無礙,範堯夫這才回答道:“葛公子請進。”


    葛胤聞言推門而入,第一眼便是被鋪展在桌上的卷軸圖紙所吸引,久久未曾言語。


    範堯夫看出異樣,問道:“不知葛公子有何事要老夫協助,但說無妨。”


    葛胤這才緩過神來,他定了定失態之色,正色道:“今夜子時,一日之中極陰一刻,我們會在令郎書房內設下捉鬼之陣,還望範大人相助。”說著不假大聲所言,附耳於範堯夫,說了一通密語。


    範堯夫神色變化異常,時怒時憂,最終變成將信將疑之色:“此計是不是....可....”


    葛胤見範堯夫未有決斷,便自信滿滿地說:“範大人,葛胤鮮弘兩人所言非虛,決不誆騙大人,隻是尚需大人的襄助。”


    範堯夫緩緩頷首道:“也唯有如此了,一切依計行事。”


    葛胤躬身道:“那葛胤先告退了。”說著走之前再看了那圖紙一眼,頓刻陷入沉思,一直走到門外。


    剛要抬腿邁出坎時,他猛然轉身,語透歉然道:“兩位大人,方才葛胤在門外久等時,無意間聽到兩位大人在為汴河水患而苦惱,在下隻是一介草民本不該妄議朝政,但葛胤舔為齊魯解元,仍以楚國公生前所言:‘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此憂國憂民之言在葛胤心中一直奉為警世醒言,一刻不可忘懷,葛胤自孩提之年拜入孔子先聖儒門,寒窗苦讀十餘載,無非是想入朝為官,為國為民鞠躬盡瘁,眼下水患為禍,葛胤已知曉兩位大人所憂慮之事,心中已有對策,不敢貪功奉承,隻是想盡葛胤一片赤子之心罷了。”


    範宋二人無不對眼前這青年書生刮目不看,不過十九二十來歲,卻有如此心胸氣魄,讓他二人不由驚訝萬分,激賞目光聚焦在白丁青年身上。


    “如此甚好,葛公子年紀輕輕便有憂國憂民之心,難得難得,公子在你我二人麵前,盡可暢所欲言,不必客氣。”範堯夫讚賞道。


    葛胤聞言,便有了底氣將心中思路如數說出:“其實宋大人的應對之策已初具雛形,隻需將幾個點串成麵,一一將難題破解即可。”說話間,他不時指著幾個被畫上圈的點,續道:“漢朝有一位叫賈讓的大臣曾針對黃河治理提出三策且功效甚佳。”


    宋用臣有些不耐煩,截口道:“這個我自然知曉,隻是這又與汴河治理有何相關,還請葛公子直入主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乾坤清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古月庸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古月庸歌並收藏乾坤清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