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貫亭慶幸之餘,笑容驟斂,使勁想立起的右臂巍然不動,他深深的無力感占據著心中,從內心傳來一個噩耗:“廢了,手徹底廢了。”


    看著失魂落魄、大喜大悲的葛貫亭,蕭虹仙與一襲紅衣、依舊美豔動人的蕭音音都心中莫名憂傷。


    強裝鎮定的蕭虹仙坐在床邊,用藕臂將他腦袋攬到懷裏來,柔聲安慰道:“不要怕,手會治好的。”


    與一位嫻靜少女一起走到門外的蕭音音,她神情凝重,正色道:“曦兒,葛公子如此遭遇,還是不要告訴他人,特別是狄印他們。”


    蕭戊曦附和道:“阿印在葛大哥來之前剛走,若是他知道葛大哥被戊光哥哥害成這樣,肯定會殺了他的。”


    蛾眉緊蹙的蕭音音頷首道:“對,況且蕭戊光是爺爺的寶兒嫡孫,就算蕭戊光做了天大的錯事,都有人庇護他。如果他被狄印殺了,那你與他的婚事就更別想了,你也是知道你父親可是唯蕭雁裘馬首是瞻。”


    蕭戊曦思忖道:“嗯,阿印他前一段日子剛好得到父親的肯定,他還告訴我,父親許他三年君子之約,隻要阿印能在三年內在乾坤小有成就,不再隻是籍籍無名的北蒼派弟子,就會考慮我和他的婚事。阿印一聽之後就匆匆忙忙回北蒼派去了,也難得有如此的上進心。”


    這濃濃的幸福感洋溢在她眼角,讓蕭音音開始感歎這葛胤與狄印兩兄弟大不相同的境遇,心中更加對葛胤感到憐惜,她頓了頓,理了理思緒,問道:“那葛師弟的右手真的就無法治愈嗎?”


    蕭戊曦緩緩搖首道:“筋骨已斷,回天乏術,恐怕跟雁裘大伯的腿一樣。”她見蕭音音眸光裏的期許漸漸消失時,續道:“不過若是可以找到龍筋,尚有一線生機。”


    “蕭戊光我要殺了你!”


    蕭虹仙握著已經出鞘的洊雷劍氣衝衝地邁出房門,蕭戊曦隱隱有些擔心,連忙叫道:“仙兒你冷靜一點。”


    一隻藕臂擋住了蕭虹仙的去路,正是蕭音音阻擋著她,隻聽她勸道:“蕭虹仙,你這個節骨眼殺了蕭戊光那個人渣,也沒有辦法還葛貫亭一個胳膊。”


    蕭虹仙盛怒之下,早已不願去理會任何言語,她白眼一翻,冷冷地說:“別以為你昨夜救了貫亭,我就感激到聽你的話,再不讓開,我連你一起砍。”


    一個欺身避過,讓蕭虹仙帶著盛怒離開了。


    “噗通”


    屋內的葛貫亭整個人從床上滾下,他單臂用盡想撐起時,蕭音音與蕭戊曦焦急上前,左右兩人一起扶起虛弱的葛貫亭。


    葛貫亭兩額青筋凸起,激動地說:“不要,攔住仙兒,蕭戊光就算再怎麽樣,他是我蕭夫子的兒子,求求你們攔住她。”


    他幾欲用盡全身氣力在說這一句話,即使是急的脖子與整張臉漲紅、滿眼紅血絲,但聲音還是很微弱。


    蕭音音看著這個身體已經到了如此虛弱的程度了,仍然還心掛他人的少年,不禁心疼起他來,欷歔搖首道:“都成這樣了,還關心他們....”


    “轟隆”一聲巨響。


    兩扇門硬生生被蕭虹仙劈成四小半,屋內的人皆將目光望向火冒三丈、殺氣騰騰的蕭虹仙,隻聽蕭虹仙怒罵道:“蕭戊光你這個混蛋,你廢了他的手,我要廢了你的四肢,還要讓你斷子絕孫。”


    本來跪在地上、被藤條打的背部皮開肉綻的蕭戊光聞言,馬上縮起脖子,躲在蕭雁裘的背後,從未見到蕭虹仙如此模樣,嚇得他隻能當縮頭烏龜。


    冷禦臣整個人擋在了蕭虹仙麵前,隻聽身後的蕭雁裘臉色醬紫,極其不是很好看,蕭雁裘冷哼道:“好啊,尚奇老弟,令千金要斷我蕭雁裘的香火,看來咱們這個親家是做不成了。”


    蕭尚奇正好坐在旁邊,隻是他手臂也受了一點劍傷,被包紮起來,他搖首道:“仙兒,就算戊光再怎麽不是,你也沒有資格替他葛貫亭出麵,再說昨晚的黑衣人有四個,我不是也被刺傷嗎?”


    “爹,你就是經常這樣蠻不講理,助紂為虐才被歹人刺傷。”蕭虹仙一時氣不過,開始嘲諷起自己的父親來。


    蕭尚奇一臉無奈地笑道:“嗬嗬,果然是我的好女兒,連自己的爹爹都敢詛咒了。”


    “兩位哥哥,仙兒是為貫亭打抱不平,我也準備為我徒兒伸張正義來了。”


    說話之人正是蕭雁麟,隻見他背著虛弱且麵色蒼白的葛貫亭走到屋內,身後的蕭戊曦連忙搬了一把椅子,與蕭音音互相攙扶著葛貫亭坐下。


    蕭虹仙這時的注意力早已在葛貫亭身上,她玉容透著關心之色,連忙跑到葛貫亭麵前。


    葛貫亭用左手握住虹仙的藕臂上,搖了搖頭。


    蕭雁裘皺了皺眉,正色道:“三弟你這話說得就太不像話了,難道貫亭隻是你的徒弟嗎?他也是我徒弟,我這不是已經責罰了戊光嗎?三十鞭子已經下去,難道你們還想讓他死嗎?不管怎麽說,戊光可是你的親侄子。”說著,狠狠地將躲在後麵的蕭戊光往外麵拽了出來,指了指他的背部。


    葛貫亭本想雙手抱拳朝蕭雁裘作揖,無奈右臂已經不是自己的,一隻左手懸在胸前許久才放下來。


    他不禁搖首苦笑之後,惻然道:“蕭夫子,此事貫亭也有錯,我與仙兒兩情相悅,破壞了戊光師弟的婚約,所以他才會如此待我,貫亭不怪他。”


    “傻木頭,你咋這麽傻。”


    “貫亭,你....”


    身邊各種幫襯著自己的聲音,讓葛貫亭心中感激,卻無法阻止他的心意,他續道:“況且貫亭的右手是因為中了芏教的蟲毒所致,貫亭聽曦兒姑娘說,雖然此毒已經被乾坤石化解了,但這化解的過程,早已蠶食我右臂的手瓜,手臂沒有了肉,那也沒有氣力,就算戊光師兄沒有挑斷我的手筋,這輩子我的右手也很難拿得了劍。”


    他眼眶閃爍著淚光,他語氣很平淡,但是一個個字都充滿了他對自己手廢了以後不能拿劍拿筆感到的悵惘。


    少年人的聲音很小,但是大家聽得真切,紛紛動容不語,對這個少年產生了憐憫與欽佩之感。


    蕭雁麟將手按在他肩頭上,愧疚道:“傻


    小子,是麟仙對不起你,是麟仙害了你,早知道讓毒在我身上發作死了算了,這樣也不連累了你,你還這麽年輕,還有對武學道法有那麽多的追求與熱忱,是我毀掉了你的路。”


    他滿滿的自責,說到後麵都哽咽住了。


    葛貫亭抬起頭,注視著蕭雁麟,認識他這麽久,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沒心沒肺的仙人如此暖心。


    他心中莫名感動,眼眶裏的淚光竟亮起了微笑帶來的光澤,他搖首道:“貫亭這輩子就算不能拿劍練劍,都不後悔那日的決定,或許我這輩子就隻適合做一個教書先生吧。”


    “啪啪...”


    清脆的掌聲悄然響起,打破了屋內壓抑悲傷的氣氛,鼓掌的是一位老者,而這老者身後跟著一位相貌清俊的中年男子,兩個人正是劍尊門的門主蕭遺陽與蕭尚全。


    “好孩子,你如此心腸,以德報怨,是我劍尊門之福。”蕭遺陽蒼老的手輕輕撫摸著葛貫亭的頭發,就像爺爺撫摸孫兒一般的慈愛。


    蕭尚全對葛貫亭充滿了肯定,心忖道:“貫亭,夫子為有你這樣的徒兒感到驕傲。”他緩緩蹲下身子,仰望葛貫亭,語重心長道:“葛師侄心胸寬闊,上天自然會對你加以庇護,路還是要走,隻要你有兩條腿,乾坤神州自然有你一席之地,就算一輩子平凡於鄉野又如何?你能幫助別人,還是俠義之士。”


    葛貫亭眼眸閃過一絲驚詫,他不知道眼前這個彬彬有禮、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是誰了,是曾經那個蕭夫子,還是蕭雁裘口中的惡人。


    他也不想再多想人家是好是壞,如今自己已經是如斯田地,就算他要在蕭遺陽麵前討好自己,也罷,他說得確實真真切切,如同當年蕭夫子對自己說得那般,連同神情都何其相似,他微微俯身,誠懇地說:“謹遵掌門、師伯教誨。”


    蕭遺陽神色凝重,拄著金色拐杖,緩緩走到蕭戊光麵前。


    “你真得要對戊光動手嗎?那麽忍心嗎,當年蕭尚全打斷孩兒的腿,你可沒有半點責怪之意啊。”蕭雁裘隱隱感覺到不安,凝視著蕭遺陽的神情,暗呼不妙,急道。


    但是蕭遺陽仍然無動於衷,將蕭戊光拖了出來,誰敢替蕭戊光求情,也隻有蕭雁裘了,蕭雁裘第一次當眾以央求口吻向著自己的父親懇切地請求道:“爹,你就饒了戊光吧,雁裘已經罰過他了,他知道錯了,他可是你親孫子啊!”


    “啊!”


    蕭遺陽隨之而來便是舉起拐杖敲打在蕭戊光的手臂上,蕭戊光一聲慘叫,疼得在地上來回打滾。


    “疼吧,如此疼一下,你才會長記性,不是年輕就可以任意妄為,我現在把你手臂打斷,你養個半年還能痊愈。可是人家呢,一輩子就這麽完了,戊光你給老夫好好反省去吧。”


    這個看似賞罰分明的老者、仍然難掩護犢之心,他竟然替蕭戊光朝葛貫亭躬身一拜,歉然道:“劍尊門蕭氏對不起葛小朋友,蕭遺陽不能做到斷他筋骨,隻能讓他感受到切膚之痛,望小朋友大人大量,蕭遺陽再此致歉。”


    眾人見狀紛紛大駭,一個百歲老者,竟然向一個隻有十七歲的少年道歉,這種氣魄,這種心胸,讓眾人汗顏,讓葛貫亭心懷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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