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平靜的洗劍溪因為匯集了消融的雪水,在山間奔流而下時竟有點澎湃的意思。


    洗劍溪在高聳的劍鳴峰腳下兜了一個轉彎,讓劍鳴峰和居士峰之間的藥王穀延伸出了一片舒緩的坡地,而坡地之上,覆雪的紅花綠樹間,點綴著數十間白牆青瓦的房舍,這裏就是仙居山馳名整個西周的仙居醫館。


    醫館裏到處彌漫著淡淡的丹藥的異香。


    棉線織成的被褥恰到好處的保持著適宜的溫度,楚江開舒服的伸了個懶腰,醒了。


    房舍中布置的很簡單,卻絕不寒酸。


    軒窗打開了一扇,初冬的陽光正好照射在楚江開的臉龐上,像一隻手輕柔的拂過。


    “還好!”楚江開的聲音很柔和,隻是喉嚨裏微微有些發澀,感覺不似平日裏那樣爽利。


    楚江開起身坐直了,目光投向了窗外。


    窗外是一片向下的緩坡,樹木花草之上還覆蓋著一層淡淡的白雪,已經消融的雪水掛在草葉花瓣上,晶瑩剔透。


    楚江開不知道自己身處仙居山何地,但他大概也能猜到,自己受了重傷,應該會被安排在藥王穀的醫館養傷。


    自己究竟傷的有多重呢?楚江開活動了一下腿腳,似乎沒有任何不適。


    屋外的走廊上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摻雜著一兩名女弟子的低語,聲音停在了門口,吱呀,門被輕輕的推開了。


    一位素色衣衫眉眼清秀的女弟子先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位同樣打扮但似乎年紀更小的女孩,手中捧著一個裝滿小碗小罐的托盤。


    “師兄,你終於醒了啊!”為首的女弟子看到楚江開,欣喜道。“你已經昏迷了四天了,穀裏的程師叔說你法劍被毀丹田破碎,恐怕要九死一生了,沒想到你這麽快就醒了。”


    “程師叔本就說過,傷成這樣,生死全在命數。”捧著托盤的女孩輕聲道,“師兄命好。”


    楚江開聞言不禁啞然一笑,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連忙拱手施禮後起身下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兩位師妹,在下楚江開,敢問這裏可是藥王穀?”


    “沒錯,我們都是醫館裏的弟子。”為首的女弟子接過托盤,仔細查看後拿過一個淡青色的小罐遞給楚江開,“這是今天的醒神靈液,雖說你現在已經清醒了,但我覺得喝了它絕對不會對你有什麽壞處的。”


    楚江開點點頭,接過青色的小罐,打開蓋子,一股濃鬱的藥香撲出,楚江開沒有猶豫,仰頭一口灌了下去。


    除了藥香,這靈液隻有一絲淩冽的寒意流入了楚江開的體內,楚江開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心也隨之沉了下去。


    整個身體,沒有一點靈氣的感應和波動。


    楚江開想起了自己融化消失了的法劍。


    看來那位程師叔說的沒錯了,自己的確感應不到丹田的存在,身體裏感覺灰蒙蒙的一片,靈液入體後就什麽都沒有了。


    ·············


    劍鳴峰劍鳴池旁,柳玉泉垂手而立,畢恭畢敬的等待峰主秦陽的指示。


    然而秦陽似乎並不急於表達自己的意思,他來仙居山已經百年有餘,站在這劍鳴峰的最高處也有五十個年頭了。雖說還保持著中年男人應有的外貌和體型,可這麽久的歲月裏,心性早就磨煉的老道而世故了。


    “楚江開必有古怪!”


    “峰主的意思,他是借了什麽機緣才保住了性命?”柳玉泉揣測道。


    “隻是青衫弟子,毀了法劍破了丹田。”秦陽皺眉思索,“體內經脈都化作了虛無,卻保住了性命,且筋肉髒腑沒有絲毫損傷,這怎麽解釋?”


    “峰主的疑慮其實也是在下的疑慮。”柳玉泉道。“會不會是他那隻黑色的指甲?”


    “讓他先不要離開山裏。”秦陽皺眉搖搖頭。


    “這?”柳玉泉麵露難色,“山裏的規矩,失去修行能力的弟子,一般隻能交給外門處理雜務,他現在這樣,恐怕留在山裏已不太合適。”


    “無妨,治律殿如果過問起來,我自會周旋。”秦陽淡淡的回答道。


    “其實峰主不必擔心,就算把他送到外門,也終歸在我們仙居山的視線中。”


    “糊塗!”秦陽臉上顯現出怒意,“你以為我擔心的是他?”


    “那?”柳玉泉遲疑了一下,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不由的恍然大悟,''您指的是那·······“


    “休要多言。”秦陽略顯粗暴的打斷了柳玉泉的話,“他要是醒來,先送他去大隱峰,讓老學究也看看,到底問題出在哪裏?”


    “屬下遵命。”柳玉泉躬身施禮,發覺貼身的傳音玉簡有了動靜,取出來看過之後,連忙回稟道,“醫館傳來消息,他已經醒了。”


    “隻四天。”秦陽早有準備,但還是吃驚不小,“必有古怪!你速速下山去看看,看不懂切不可輕動,如果他的身體無礙的話,盡早送他去學社。”


    “峰主盡管放心,玉泉心裏有數。”


    ··········


    峰頂的積雪總是較山下消融的遲上一些。


    許願湖已經看不到積雪存在,而金鼎峰道德宮的大殿屋頂上,才剛開始有融水滴下。


    望著這層層疊疊的宮殿,白月第一次發覺,高高在上的主峰,並不是自己一直以為的那樣如仙境般夢幻,反而更多的是世俗的威嚴。


    接待的師兄雖然穿著主峰獨有的明黃色衣飾,眉眼間卻似乎也並沒有高人一等的神色,反倒是頗為拘謹,遠不如許願湖眉開眼笑的姐妹們神態自然。


    “待會兒覲見時,且不可抬頭,隻要低頭聆聽山主的訓示便可。”接待的師兄輕聲道。


    白月看著身前低頭邁著細碎步子的師兄,很想笑。沒想到堂堂的主峰弟子,竟然會以這種可笑的姿態帶路。


    “山主平素很少接見像你這樣的低階弟子。”師兄又接著說道,聲音越發的細小。“所以你到時候不可妄言,山主問什麽你就答什麽,記住了?”


    白月輕蔑的瞥了一眼師兄,不屑的輕聲''嗯''了一下。


    宮牆太高,白月覺得很壓抑。已經穿梭了快半個時辰,還沒有要停的意思。“這位師兄,還要多久?”


    “不要多問!”師兄像受驚了一般,回頭瞪了白月一眼。


    “以前偶爾見過你們金鼎峰的弟子,可不像師兄你這般無趣。”白月忍不住抱怨。


    “你師傅沒有交代過這裏的規矩?”


    “什麽規矩?”


    “怪不得你們許願湖口碑那麽差。”


    白月剛要辯解,眼前卻已經豁然開朗。一片開闊的廣場就這樣突兀的出現在眼前。


    ·········


    楚江開很不舒服柳玉泉這樣打量自己的眼神。


    他覺得那目光包含了太多自己不能理解的意思和那種極力窺探秘密的欲望。


    “師叔,我現在該怎麽辦?”楚江開壓製住不悅,施禮道。


    “放心。”柳玉泉實在看不出什麽端倪,“山裏不會將你派到外門的,峰主已經安排你去學社了。”


    “學社?”楚江開不解道,“學社不是培養初蒙弟子的地方嗎?讓我去?”


    “這對你來說難道不是最好的法子?”柳玉泉坐了下來,端起茶碗,“你想想,雖然保住了性命,可你現在的身體情況終究不容樂觀。”


    “弟子知道,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楚江開,峰主讓你去學社,還有一層意思。”柳玉泉緩緩的喝了一口茶,“讓老學究看看能有什麽補救的辦法,你要理解峰主的深意啊!”


    “還好!”楚江開內心不甘,可他也知道,雖然青衫弟子的身份必定不保,在劍鳴峰也待了四年了,這樣去學社有些掉價,但目前的情形,這恐怕真是最好的出路了。


    “這次的事,作為仙陽鎮的執事,我也有責任。”去學社的事被應允了,柳玉泉的麵色終於有所緩和。“再說竹真人成功飛升,還是有你一份功勞在裏麵的,峰主才沒有直接將你送到外門,起碼給你留了一條上山的路啊!”


    “弟子遵命。”楚江開應道。


    “還有,你真的沒覺得身體有什麽變化?”柳玉泉還是忍不住追問道。


    “稟師叔,弟子沒有發覺。”


    “峰主的意思,不管你身體有什麽變化,就算有丁點的不適也速速告知,記住了?”


    “師叔,峰主為何這般關注弟子?”楚江開不解。


    “怎麽說你也是我們劍鳴峰的人,況且你師傅現在不在山裏。”柳玉泉略作思索,“峰主和我關心你也是應該的。”


    ··········


    踩著吱吱作響的白雪穿過廣場,隨著接待的師兄走上最雄偉的那間大殿前的台階,白月忍不住回頭,驚訝的發現,方才穿梭的那片感覺很雜亂的宮殿建築,其實極有規律的坐落在峰頂平緩的坡地上,紅牆金瓦,肅穆莊嚴。


    “到了。”師兄本就低沉的聲音在踏上最後一級台階後變得更加纖細。


    白月連忙回頭,卻不敢抬頭過高,因為大殿的門已經緩緩的打開了。


    白月隻來得及目光劃過高聳的門楣。


    一塊黑的發亮的匾額,三個燙金的大字,道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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