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的天空猶如一塊塊剛洗過的藍寶石亮晶晶的,軟棉棉的白雲在蔚藍的天空上悠閑的散步。連綿起伏的山巒,一山綠,一山青,一山濃,一山淡……順著一條灌腸似的宛延小道兜兜轉轉,一直延綿到看不見的天際。


    馬兒的碎蹄聲在林間漸漸響起。官道兩旁高大茂密的樹林,伸展著細長的枝葉,擠擠攘攘,爭相生長。地麵野花如同丁丁點點的筆墨撒在林間,濃淡有致,典雅而不失鮮豔,各色的蝴蝶飛在花叢中翩翩起舞,與山野兩壑形成的山風,卷起那青草微微柔動的腰肢,一直拂到鼻尖,夾雜著山野酣味濃厚的氣息,相映成趣,妙不可言,撲在鼻尖,令人醉在其中,不甚暢舒胸臆。


    悠哉遊哉!


    一匹健馬,馱著兩個渾身是血的人,慢吞吞的行走,似在和馬背上不斷仰頭喝酒的人在打啞語。


    修長的手,握著那個黑黝黝的水囊袋,張著嘴巴,一副沉迷無法自拔的樣子。但不管他怎麽仰頭等待,都不見水囊中有一滴酒落下來。水囊裏傳出的酒香味兒還在少年的鼻翼間徘徊,少年的滿腦子都被酒的味道占據。


    遠空輕雲朵朵,像一團團煙霧升起,不斷變換著形狀,一會兒是棉花糖,一會兒是胖胖的熊,一會兒又變成了一顆碩大的糯米粒兒……更神奇的是,它在少年的眼中變換成了一個酒壺,裏麵,就像盛有無窮無盡的美酒,教人眼睛都看直了!


    他似乎忘了,身後還負著一具柔軟的身子,那一頭青絲如同瀑布傾瀉而下,將他的半邊臉都遮擋了。二人靠得是那麽近,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少女均勻有力的呼吸聲,以及那頗有節奏的心跳聲,枕在一團無比柔軟的地方,如同石縫上的泉水,叮咚叮咚的落在甕中。


    “可惜啊,如此美麗的風景,卻沒有酒來大醉一場!”


    李忘塵仰著頭,一手拽著韁繩,一手抖著水囊,任那匹烈馬就這樣漫無目的的往前走著。殺了薛平之,為黃彥朝報了仇,那心情自然是好得不得了。隻是沒酒的滋味,真讓他李忘塵覺得掃興。


    至於洛羽的傷勢並無大礙,隻需休息幾日尚可,眼前,李忘塵隻需尋一家下榻的地方,讓洛羽休息幾日便是。


    此刻,他滿腦子是酒呢,知道將那水囊抖了個數十次,他才望眼欲穿的停下了動作。


    “唉!”


    他又是深深歎息,搖了搖頭,萬分不舍的將這水囊扔了出去。內心卻在憧憬著,獨自遙想著——如果這個世界有一個神奇的寶貝,可以裝下很多很多的酒,供他開心時,下個十斤,不開心時,下個十斤,那該多爽?


    李忘塵激動得都想將阿九提出來問問了,隻是在一個小時,阿九已經化作了一道青光,回歸了手臂中沉睡。


    它告訴李忘塵,它需要休息一段時間,若有什麽可以吃的靈物,再喚醒它,比如那九幽玉笛裏的笛靈,阿九在陷入沉睡前的那一刻,還惦記得緊呢。


    此刻李忘塵渾身破破爛爛的,連同那頭披散的頭發,他也沒能去打理的意思,任由它披散著。騎在馬上,腦海裏卻一直沉迷在酒的滋味中。直到一陣風起來,吹動了洛羽的秀發,在他的如水清澈的眼睛裏摩擦了一下。


    那浮現在天空的的美酒壺就像被鯨吞了一樣,縮成了一團輕柔的棉絮,李忘塵抬手揉了揉被頭發刮得生疼的眼睛,方才從憧憬中回過了神。


    那一縷銀絲勝雪,還在風中飄揚,夾帶著陣陣香風撲麵而來,泛著點點星光一樣的湖藍,在李忘塵的臉上摩挲著。


    輕輕抬起手,他將這一縷光可鑒人秀發挽在手中,那秀發墜在他手心,順著吹來的清風,在他的手心輕輕滑動,一股酥癢的感覺撓在了心頭。仿佛是將手放在了清列的溪水中,那涓涓細流的水,從五指間緩緩劃動,又似捧了一手的蒲公英,在風中伸展著腰肢,飄向遙遠的地方。


    漫天的楊綿紛紛落下。在這個多嬌的春日裏,天空下了一場飄飄揚揚的大雪!


    李忘塵璀璨的目光裏多了一抹溫熱,忍不住將這一縷青絲湊在了鼻尖,輕輕的吮嘬了一下。


    好香啊!


    他滿足的閉上了眼睛,美美的嗅著手中的發絲,女孩子的頭發真都那麽清香嗎?


    “李……忘塵!”


    正在這時,洛羽突然喃喃細語。


    李忘塵的手閃電般的縮了回來,將洛羽的頭發拋了出去,迎風招展。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模樣,臉色都嚇變了。


    許久,不見洛羽說話。他微微扭過了腦袋,見洛羽正嘟著嘴,臉蛋蹭在他的右肩上,嘴角掛著長長口水,將他的衣服都浸濕了半邊。


    李忘塵神色一怔,才發現這丫頭是在說夢話呢。


    “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將之吐了出來。內心一片慶幸,要是讓這小丫頭看見了,他真不敢去想象後果。


    此刻,他變得異常的老實,一臉正色的將韁繩拽住,打馬急行,也顧不上兩道春色撩人的風景了。健壯的烈馬四蹄踩踏在地麵上,濺起陣陣春泥,和著爛漫而墜的野花,點綴在那道奔跑的馬蹄下。


    “李忘塵……我們……做不了朋友嗎?”


    又是一聲囈語在李忘塵的耳旁響起。


    李忘塵的微微傾了傾頭,看了一眼枕在肩膀上的洛羽,嘴角不禁勾起了一絲玩味的笑容。


    ……


    一隊士兵,一輛馬車,一匹威武霸氣的白鬃戰馬,他們正以一個不快不慢的速度往梁京的方向奔跑。


    他們在押運著什麽呢?


    原來,那是一副漆了黑色的靈棺木,裏麵躺著的,是薛平之那用針線縫上的屍體。


    輿中,有方形木桌一台,台上有暗紅色古樸檀香鼎一座,置檀香木於鼎內,燃燒的煙霧嫋嫋升起,滿車廂香氣縈繞。


    穆易慈身披翠綠色如水薄煙紗,下著對振式收腰托底羅裙,玲瓏腰間鬆鬆的綁著淺綠色宮滌斜斜。三千青絲綰起一個鬆鬆的雲髻,綴著一支簡單卻不俗的步搖。淡眉輕描,微點胭脂,紅唇宛如玫瑰嬌豔,眸水如同秋波閃動,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婉約自成一副卓越風姿。但看她恬靜中帶著幾分妖異,妖異中透著幾分勾魂奪魄,不是每個男人都能承受得住她的姿色吸引。


    斷了一隻手的魏不歸左邊袖袍空蕩蕩的,他微靠著衡木,內心泛起別樣的情緒,目不轉睛的盯著穆易慈開領處的半邊春光,眼裏一片迤邐。


    穆易慈自然是感受到了魏不歸灼熱的眼光,臉上始終掛著紅玫瑰盛開一樣的笑容,這讓魏不歸的眼睛更加的肆無忌憚起來。


    兩人相對而坐,各懷鬼胎。


    不知過了多久,穆易慈臉上的笑容頓住,眉間帶著一抹哀怨之色,啟齒歎氣道:“夫君因我而死,易慈去了梁京,不知薛母和五位姐姐要對我作如何懲罰,可憐我腹中的孩子,還未出生,就死了爹。”


    穆易慈玉手撫在微凸的小腹上,臉上露出幾分悲慘的模樣。


    魏不歸聞言,拉住了穆易慈的雙手,握在自己的手中,溫柔的撫摸,輕聲道:“六夫人,你不要害怕。你救了老夫的命,老夫不會讓你在薛家受到一分委屈。”


    “這……不歸道長如此關切易慈,易慈感激不盡……隻是,薛家有逆反之心,而今讓我二人知道了,我擔心,薛家會對我二人不利!”


    穆易慈說完這句話,突然想到了什麽,猛地站起了身子,臉色狂變,促聲道:“不好,我不該命人快馬加鞭先行報信。不歸道長,易慈覺得,我們此行恐怕是危機四伏,還是早些做好準備!我懷中有薛家唯一的骨肉,暫時是無事,隻是不歸道長,你就……”


    魏不歸聽到穆易慈的擔憂,也嚇得臉色煞白,“騰”的一下子站起來了身子,顫聲道:“六夫人,請將軍旗給老夫,老夫全力趕往梁京,將它交給昭帝,討伐薛家。”


    “不可!昭帝若是信你,也怕沒時間做準備了。他若是不相信,你的處境更加危險,此事還是瞞下去為好。不歸道長,對不起,是易慈害了你!”


    “哼,他敢這樣對老夫!”


    魏不歸聽到穆易慈的話,拂袖一擺,怫然不悅。卻見穆易慈被他這般模樣嚇了一跳,臉上掛幾分不好意思,咧嘴對穆易慈笑道:“六夫人,老夫唐突了,可是嚇著了你?”


    穆易慈搖搖頭,凝重的望著魏不歸,沉聲道:“不歸道長,你聽我說。現在,我二人已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薛家和昭帝,都不可能是我們投靠的目標。幸好,易慈收服了這八萬將士,大力擴軍,留作後手。若是陳國發生戰亂,我們也好有個安身的倚仗。”


    “你……”


    魏不歸死死盯著穆易慈,那臉上的表情漸漸沉了下來,一張肥胖的臉上,冰冷如水。唯有那眼睛,還睜得大大的,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驚聲道:“你想謀反!”


    他並不笨,之前還奇怪穆易慈為何大動幹戈要去收服那八萬殘軍,當時他心裏雖然有了一個猜測,但他不敢相信。直到穆易慈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恍然大悟,一切都肯定了。


    他那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這個美得驚人的女子,內心中,不禁升起了一絲恐懼。


    這女人,好重的心機!


    他甚至很憤怒,非常憤怒,一想起來穆易慈多次在他麵前表現出的種種親昵,他恨不得要立即將穆易慈一把掐死,以泄他心頭之恨。


    活了一百多歲的人了,被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子這般利用,這絕非一件光榮的事情。


    他閃電般出了手,一把扣住穆易慈的雪白的脖頸上,動作卻遲疑了,他的手在顫動,怎麽也不敢繼續用力。


    “不歸道長,你要知道,殺了我,得不償失。況且,謀反什麽的,易慈隻是想活命罷了。昭帝勢單力薄,必然會被一手遮天的薛家覆滅,永不得翻身。易慈腹中有薛家唯一的骨肉,薛家暫時還不敢把我怎麽地,你若是跟在易慈的身邊,易慈能保你活命。而且,薛家的天下,必將是我腹中孩子的天下,到時封你做一個國師,一人之上萬人之下,何樂而不為呢?”


    穆易慈雙手兜在袖中,臉上掛著殷切的笑容,麵對魏不歸的出手,沒有一絲要掙紮的意思。因為她知道,魏不歸雖然心高氣傲,但絕不會傻到去得罪整個薛家!


    果不其然,魏不歸皺著眉思忖了一下,將掐住穆易慈脖頸的手,慢慢鬆了開來。臉上一片哀歎,頹然的坐了下去。


    “與虎謀皮啊!唉,罷了罷了,能謀個活命的機會,讓我能夠給子雲老弟報仇,老夫知足了!”


    穆易慈摸了摸發紅的脖頸伸,將手攤開,提裙而坐,儀表威嚴而不失典雅,輕輕一笑道:“自然,那兩人殺了子雲道長和夫君,易慈也絕不會讓他們活著。不歸道長,你我寄人籬下,這並非與虎謀皮,而是合作。易慈一介弱女子,也不想背負大逆不道的指責去謀權篡位,隻是時勢所逼迫,為了在這場即將發生的政變下保全性命,我們不得不有所準備!”


    魏不歸低著頭沉默不語,似在衡量其中的利害。許久,他當著穆易慈的麵,重重的點了一下頭。而這番抬頭看到穆易慈,哪還是之前那個一臉魅相,嬌弱無骨的女子。隻見她慵懶的坐在對麵,臉上掛著深沉的笑容,饒是魏不歸見了這模樣,也忍不住心驚膽戰了起來。


    穆易慈在魏不歸點頭的那一刻,將嘴角微微撅起。


    所有的一切,皆在她的掌握之中。


    隻時這個機會,在薛平之死後,來得快了一些。但穆易慈絲毫不見焦急,因為,她需要正是這樣!


    下一步,就是扳倒壓在自己頭上的五個姐姐(薛平之的五位妻妾),鞏固自己在薛家的地位。她知道,自己隻身帶著薛平之的遺體回梁京,這五個女人若是不傻,一定會派人在路上刺殺她。


    當然,她並不擔心,有魏不歸這個在陳國境內數一數二的高手在身邊保護她,她有什麽可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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