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間,穀底刮起陣陣烈風,竟將周遭的事物一並吸納而去!


    沈言鶴身子一斜直直向穀底墜去,他不由得心裏一慌,左手堪堪扒著裂穀邊緣,這才沒有跌落下去。


    他聚起大量靈力抵抗著穀底的強烈吸納之力,迅速觀察著四周。


    此時裂穀正勢不可擋地延伸開來,峭壁震蕩著,沈言鶴竭力才算勉強穩住了身形。


    他向穀底看去,數百丈之下竟也是一片茫茫雪原,似乎是一片虛無,若是落下去,不知要掉到哪去……


    因著這條巨大的龜裂縫隙,這座拔地而起的山峰就像是被生生削下去了一塊,而沈言鶴堪堪扒著的這一塊慢慢地墜落著,山巔愈來愈遠。


    沈言鶴的手邊有些大大小小的石塊被吸入了穀底,卻連個回響都不曾有,都頃刻間同那茫茫白雪化而為一。


    剛上山的時候,爬那崎嶇的雪徑不得章法時,已經費了一番體力,再加上沈言鶴此刻全靠著一隻手支撐著全身的力氣,已是有些力不從心。


    他頭上滾落下豆大的汗珠,此時嚐試著聚集一道靈力,去夠對岸的那片崖壁,卻終究是離得太遠,總是差上些許。


    不行!


    沈言鶴定了定神,冷靜想著,這是燭龍設計的又一道考驗。


    方才落在這空曠的平地上,他已經仔細探查感知過,卻絲毫沒能提前察覺這道裂穀。


    此時單憑靈力,更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結成繩索,夠到對岸去的……


    眼下,似乎前進無路,反而也沒了退路。


    唯一的路,就是這裂穀之底了。


    沈言鶴歎了口氣,最後看了看崖壁,便閉上雙眼,鬆開了手。


    一時間,來自穀底的吸納之力像是潮汐般將他帶入穀底,周身都是盤旋著的勁風。


    他也是賭了一把。


    賭這燭龍並非殘暴之神,接納萬物又怎會要他一介小小凡仙的性命。


    要進了賭局的,沒有想要空手而歸的人。


    沈言鶴不怕死,他今時今刻卻並不想死。


    還有未做完的事,未見到的人,無論如何,他的命不能,也不會終結在此……


    忽而,周身的風似乎將他緩緩托起,沈言鶴睜開眼睛,看到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他漂浮在一片虛空之中。


    仰頭望去,早就看不到什麽雪山裂穀,周邊空無一物,沈言鶴忽然有種目不能視之感。


    低頭看看自己的手,的確還沒瞎……自己唯一能夠感知到的,便是拖住自己的這一陣陣清風。


    這燭龍的幻境,的確是凶險而神奇。


    似乎從未想過直取性命,卻叫人心中緊張不已。


    倒是剛才在崖壁上,若是一心不肯放手,也許遲早會力竭而死。


    沈言鶴此刻覺得有些疲累,被這清風托著,飄蕩在虛無之中,心中倒是平靜如水,他暗自琢磨起燭龍的用意。


    踏入山門之時,不能隻依賴所見,要相信所感,方能感知萬物。


    於崎嶇雪山小徑之上,要融匯萬物,仰仗生靈的力量,方能行至萬裏。


    而在那裂穀之中,不懼怕死亡,才能最終抵達虛無中的平靜。


    此時身在這一片虛無之中,沒有了凡仙,沒有時間,甚至無聲無影無痕,沈言鶴似乎懂得了燭龍的用意。


    他自己,便是當下這一片虛無的神。


    沈言鶴站起身來,輕輕踏著那一陣威風,衣擺輕揚,有如神臨。


    他揚起手,天邊便出現一輪初升旭日,這一片虛無登時被熹微晨光所籠罩,也像是有了暖融融的溫度。


    略一回身,虛無中現出了天地之形,雲朗風清,河流湖泊,平原和群山,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浮現出來。


    沈言鶴此時難得露出些笑意,他心中一直有那麽一個向往的五洲之景。


    雖然知道此時此刻的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燭龍的幻境之內,並不作數,他卻也還是興致盎然地創造著屬於自己的一方天地。


    這天地間,該有山川河流,也該有草木生靈。


    該有悲歡離合,也不缺喜怒哀樂。


    縱使長生不死,可若沒嚐過世間百態,再多千萬年也無用。


    在沈言鶴的眼中,世間便是如他所造的虛無這般,看似景致最是平淡無常,卻充滿了人世間百般滋味。


    若有機會,若還有餘生,他再也不會活的這般淡然疏離,遠離塵囂,而是會同心上那人,一起遊曆世間,嚐遍百味。


    沈言鶴在虛無內的湖畔,造了同熱海石窟中一般無二的涼亭,又生了些灶火茶盞,淡然坐下,煮茶望景。


    他知道,燭龍定會造訪,他能做的便是耐心等待。


    晨光熹微之中,湖畔的蘆葦蕩窸窸窣窣,三三兩兩的鷗鷺伸長了脖頸,正眺望著不知什麽地方。


    沈言鶴低頭倒茶的功夫,鳥兒振翅驚飛,清風掃過蘆葦,沙沙作響。


    他抬頭,果然看到亭中站著的銀發龍角的男子。


    “拜見鍾山之神。”沈言鶴行禮道。


    來人擺擺手,二人便又在茶盞前坐定。


    燭龍開口道:“你既能走到這裏,便是有了值得我幫助的資質。說吧。”


    沈言鶴便也開門見山:“此次我前來叨擾,主要是想要為一人重塑仙身。”


    燭龍托著腮淡漠看著沈言鶴,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中無悲無喜:


    “你用九曲珠強行保住了她的元神不滅,你卻隻有兩千年的仙壽了。”


    沈言鶴神色掠過一絲驚訝:“不錯。”


    “那又是何必呢?”燭龍輕歎道,“重塑仙身,也是天人兩隔。”


    垂下眼眸,沈言鶴倒沒想過燭龍會如此發問。他沉吟道:


    “此次五洲平定,她為保我性命而死。言鶴焉能淡然受之?”


    燭龍嘴角勾起一抹笑,眼裏卻還是淡漠的神色:


    “我活了太久,看過太多如此報恩的散仙,也都是悲劇收場罷了。”


    沈言鶴聞言沒有說話,他知曉燭龍應當是有辦法的,卻好像很難被說服。


    燭龍歎了口氣,望著湖畔的蘆葦說道:


    “恢複仙身自然需要些不短的時日,若是經曆了千年,還是不能相見,不如就順著天命轉世……”


    說到這,他倒像是想到了什麽,托著下巴,淡色的眼眸看向沈言鶴:


    “除非,你能完成一件事。”


    燭龍眉頭微蹙,一雙眼打量著沈言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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