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長海的竹屋幻境內,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平和。


    可俞子燁總有些心神不寧,她知道這樣悠閑的日子可能再也不會有了。


    “怎麽?”沈言鶴收起劍坐在俞子燁身邊,看她麵色凝重,一臉迷茫,估計內心又在焦慮。


    “怕除不掉沈漁,怕害了大家。”俞子燁坦坦蕩蕩地道出了自己內心的恐懼,告訴沈言鶴也無妨。


    幾個月前,她還隻是個小散仙,跟著個不靠譜的老爹,雲遊五洲,過著悠閑懶散的日子。可如今,卻偏偏是她這個不上進的,肩負起了拯救五洲的使命……


    沈言鶴聞言,眼底流露了幾分憐惜,他說道:“來,教你個辦法。”


    說著向坐在地上抱著膝蓋,把自己蜷縮成個球的俞子燁伸出手。


    她麵色疑惑,搭上沈言鶴溫暖修長的手,被他輕巧地騰空拉起,俯瞰著綿延的竹林。


    “還記得我教你的第一個身法嗎?”沈言鶴在她耳邊輕聲道。


    俞子燁感覺到他溫熱的鼻息,耳根一紅:“記得……”


    沈言鶴話中帶笑地答了一聲:“好。”


    隻見他衣袖輕揚,月輪之下,竹葉紛紛散落在空中,漂浮如舟,淡淡的香氣融入進月華之中。


    “把恐懼,承載於竹葉之上……”


    沈言鶴沉穩的聲音在俞子燁背後響起,她回頭,他的眉眼,有如遠山。


    腰間被輕輕扶穩,沈言鶴握住她握著劍的右手,繼續道:


    “劍與身,化而為一。”


    說著帶動俞子燁的手腕微動,劍勢帶起淩厲之風,竹葉紛飛,似乎時間都忘了流逝。


    略一轉身,俞子燁白紗裙角輕撫過沈言鶴銀灰色的衣袍,劍尖散發的劍氣,揮出一條流暢而精準的銀絲,輕輕斬斷所有紛飛的竹葉。


    輕巧落地,俞子燁深深吸了口帶著甘冽竹香的空氣,心中平和許多。


    “謝謝。”


    沈言鶴麵色柔和囑咐道:“安安穩穩學會操控之術,餘下的事情交給我。”


    俞子燁望著沈言鶴難得一見的溫柔麵容,正有些發怔的功夫,俞老三在山坡下喊著:


    “咳咳!哎,趕緊的,桑葚酒可以開壇了!”


    回到竹屋內的桌旁,桌子當中放著些下酒小菜,還有那壇從炎吾一路帶到中明,再帶到了著竹海幻境的朱桂桑葚酒。


    俞老三心下也有些忐忑,希望這味道,能給沈言鶴帶回些記憶。


    沈言鶴一聲不響地打開酒壇,聞了聞酒香,臉上漸漸浮現出些喜色。


    俞老三也湊過來,輕輕聞了聞那香氣,歎了口氣,終於是對了。俞子燁取來三隻陶杯,滿上後期待的看著沈言鶴:“快嚐嚐看!”


    酒體飽滿,顏色絳紫,泛著朱紅。沈言鶴心跳得極快,仰頭一飲而盡。


    俞子燁和俞老三也飲盡杯中酒,卻看到沈言鶴騰地站了起來!


    他麵上逐漸浮現出些複雜的表情,緊閉雙眼似是在回想什麽。俞子燁剛要站起身,俞老三握住了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動。


    沈言鶴的腦子裏一片混亂,他想起了那一晚,抱著昏迷過去的俞子燁時的情景,然而此刻腦中的,卻是父親沈雲致的臉!


    記憶的碎片漸漸連接在一起,思緒回到了八百年前的那一晚……


    八百年前,桐定閣,墟源之內。


    “漁兒,今日我便將水行之力傳與你。來,陪父親飲了這杯酒。”


    沈雲致端著兩杯絳紫色的酒,將一杯遞給沈漁。二人正在墟源中的寬闊平台之上。


    墟源中別有洞天,似是孕育著群山,也好像連接著另外的世界。


    沈漁飲盡了酒,這是他第一次喝這甘冽的桑葚酒,沈雲致看著他,感慨地說道:


    “按照慣例,不該如此早地將水行之力傳位於你,但你的元神特別,或許可以中和這股力量,使之最終歸於命盤。你要勤加修煉,知道嗎?”


    沈漁點點頭:“謹遵父親教誨。”


    沈雲致讚許地點點頭,沈漁從小,心性就上佳,是修煉的奇才。然而他的胞弟沈烈,爭強好勝且極其善妒,浪費了根骨。


    “漁兒,你可知,我們將水行之力歸於命盤,終究是為何?”沈雲致問道。


    沈漁思索片刻答道:“在於結束五洲混沌,上接天界,下承魔界。”


    沈雲致點點頭,說道:“正是如此。漁兒你要記住,萬事萬物,都有其馴服之道,你切記不可強取,如水般蜿蜒取勝便是正道。”


    “恕兒愚鈍,望父親詳解。”沈漁疑惑地問道。


    “遠在上古之前,神非神,魔非魔。若無魔,又何談神呢。漁兒,你自慢慢領悟。”


    沈雲致說完,便示意父子二人打坐調息,準備渡與力量。


    然而沈雲致好像一直在等待著什麽。


    他仍舊記得沈漁和沈烈降生的那一晚,風雲突變,五星相聚。即是吉兆,也是凶兆。


    沈雲致歎息,千年前偶然的一次命盤動蕩,自己的發妻為保自己一命,已命隕在這墟源之中,可這凶兆卻仍未散去。


    如今看來,這一戰,必將與他沈雲致無關,而是在沈漁和沈烈之間。


    此時墟源洞口突然被猛力破開!沈烈飛身來到二人中間,眼中的火焰似乎要燃盡他所有的理智。


    “沈烈!”沈漁站起身來。


    而就在這時,墟源之內風雲突變,命盤中的四股力量震蕩起來,如四條蒼龍般遊走在墟源之內,綿延的山巒為之一震。


    “烈兒,你來了。”沈雲致麵不改色,似是早就猜到了。


    他臉上露出蒼涼的笑,匯聚靈力將水行之力從元神中取出,遊龍般的四股力量瞬間翻騰起來,席卷起狂風,呼嘯著遊走在洞中。


    在沈烈的一聲怒吼中,沈雲致元神之處被深深貫穿,鮮血湧出,而沈烈的表情卻是驚恐萬分。


    “你做什麽!?”


    沈烈瘋了似的抽出長劍,騰空向飛散的力量追去,卻覓不到水行之力的一絲蹤跡。


    “父親!”沈漁忙扶住沈雲致跌落的身子,卻感覺到他的元神已碎裂,正漸漸消散。


    “漁兒……我早已察覺烈兒的意圖,暗中命唐引去尋了……五洲就……交於你了……”


    沈雲致氣息斷斷續續,肉身也逐漸開始消散,沈烈這一劍,是致命的一擊。


    此時沈烈尋找被放歸五洲的水行之力未果,怒而返回。沈雲致看著他道:


    “烈兒,不是你的,莫要強求……”


    話音未落,沈雲致神形俱滅,消散在墟源之內。


    沈漁背對著沈烈,周身騰起烈火般的靈力,他是第一次,對同胞兄弟起了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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