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在的時候,父親也是十分疼愛我的,我記得,他曾抱著我在他膝上下棋,對麵坐著的也是個和他裝束差不多的男子,當時他指著我的手,說,’這是一雙執棋之手’。”


    也不知道他從哪裏找來的湯藥,苦得要命,她可不認為鬼道術的噬魂咒能靠吃藥治好,畢竟衛姐姐又不在這裏。


    隻是他十分堅持,一邊給她拿零嘴哄她,一邊還給她講故事說起從前的那些瑣事,總之她想要聽什麽他就說什麽,隻要她乖乖吃藥。


    “以天下為棋盤,以眾生為棋子嗎?”


    她笑道。


    “大約如是吧。”


    他微微揚眉,頗有幾分自矜地說道。


    “隻是我意不在此。”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您的父親才失望了呢。”


    她隨口說道。


    他怔住了。


    他一直以為不爭是對父親最大的善意,免得他為難,隻是他卻不曾想過,若是他無此意,父親未必會勉強他走上這一條路,也許這才是父親對他最大的善意。


    真的會是這樣嗎?


    他不敢信。


    在他心中,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父親的累贅,若是沒有了他,也許父親和大夫人之間就不會有什麽隔閡了,她卻說,父親心中屬意的人是自己。


    “這些都不重要了。”


    他歎息道。


    在見到了她的第一眼時,他就知道這什麽天下什麽棋盤都與他無關了,他今生唯一的願望就是與她琴瑟和諧,共渡一生。


    不過這會兒,他也隱隱明白了,為何在倒影樓裏,他決絕地放棄了自己的繼承權時,父親會這樣不敢置信,這樣失望。


    他出於善意誤解了父親,而父親也是出於善意而誤解了他。


    也罷,這一切都過去了。


    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氣,隻覺得心中的重負一下子輕了許多,而那多年來不願承認卻隱隱橫亙在心中的怨恨也似乎消散了不少。


    “我的手真的已經好多了,你看!”


    趁他不注意,她早已運起了淨化咒驅散了鬼道術的黑氣,隻是他卻堅持還要她吃那苦苦的藥,簡直是折磨。


    “好,好……”


    他不以為意地答應道。


    她耷拉下了腦袋,哎,元華什麽都好,就是太強勢了,隻要是他堅持的事情,自己是絕對不可能說服他的。


    “公子……”


    阿緋探頭探腦地站在了門邊,頭上插了一朵海棠花,嬌滴滴地喊道。


    “滾。”


    他倒是十分心平氣和地說道。


    “哈!”


    她忍不住笑了一聲,促狹地看著他,他瞪了她一眼,捏著她尖尖的小下巴,冷哼道:“要不是你不準,我早就把她們趕走了。”


    “你可真沒良心,阿緋也就罷了,小竹全心全意待你,你可不能辜負了她。”


    她不滿道。


    “而且,我現在手好了,可以和她們打麻將了。”


    “惠君妹妹最近幾天怎麽沒來?”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了這個問題,不由得詫異道。


    對哦。


    元華微微凝眉。


    是他疏忽了,之前鄧氏來的時候看到了惠君,以她的心性,不搞事是不可能的,全都是這幾天他心中煩亂,這才忽略了這一點。


    “你好好休息,我去三房那邊看看。”


    他站起身來。


    “好。”


    她含笑看著他的背影,金色的日光之下,那俊美的身姿如同夢中的畫麵一般,這似曾相識的畫麵讓她心中一驚,想起了幻境中謝道之的火焰吞噬自己的那一刻。


    也許這並不單單是夢境,也許這也是個預知的幻境。


    他會有危險?


    她不過是擔心了一會兒,便釋然了,以元華的法力,想來沒有什麽陷阱能讓他中計,更是不會被那些凡人給傷到。


    隻是,等了又等,元華還沒回來,陰惠君卻跑來了。


    “哎?慧靈……惠君妹妹,你怎麽來了,元華去找你了,沒遇到他嗎?”


    她好奇道。


    元華不準她下床,她都快無聊死了,難得陰惠君來了,她連忙坐起身來,笑道:“來了就好,我們可以開一桌了。”


    陰惠君卻搖頭道:“我可不是來玩的,母親命我送些新鮮的瓜果來,說是常常得到你們的照顧,算是禮尚往來。”


    “這也不至於吧。”


    她笑道,卻見那瓜不是西瓜也不是甜瓜,綠色的皮,倒像是哈密瓜,隻是那個年代,有哈密瓜這東西嗎?


    待陰惠君一走,她便讓小竹拿刀來切。


    “阿珞,我們身為奴婢,怎麽可以先於主子享用吃食呢,怎麽也要等公子回來。”


    小竹平日裏向來乖巧,這回居然罕見地搖頭。


    “好吧……”


    她無奈地又躺了下去,又開始擔心起元華來,這麽長的時間,他去哪兒了呢?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元華卻踏著落日的餘暉進屋裏來了。


    “你總算回來了!”


    她嗔道,幾乎沒跳下床來去抱他。


    隻是他是個多麽善解人意的人啊,見她的神色便俯下身來抱住了她,笑道:“想我了?”


    “你去哪兒了?惠君妹妹今天來過了,你知道嗎?”


    “恩,一回來小竹就告訴我了,還告訴我有個饞嘴貓想偷吃好東西不叫我。”


    “哪裏有,我就是幫你嚐嚐味道。”


    她大言不慚道。


    “這一大半天的,你去哪兒了?大夫人為難你了嗎?還是三房那裏……”


    她絮絮叨叨的話語被堵在了喉嚨裏,哈密瓜是沒吃上,可是他的唇,比世上最甜美的蜜糖都更甜。


    那種熟悉的感覺,她閉上了眼睛,隻覺得整個人都活了過來,似乎忘卻了一切,又似乎想起了一切。


    在溫泉那個未竟的吻,回憶中分明滿滿的都是心碎和傷懷,然而在想起來的時候,她竟然全忘了,唯一能記得是那時候他溫暖的目光和腳下酥酥麻麻的溫泉水流。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做,隻是她不願意放開他,也許這是今生最後一次,也許是她唯一與他親近的機會,也許是因為這一天焦灼的等待,也許是心中那種隱隱的預感,她隻覺得理智戰勝不了自己的心。


    “我們不能這樣……”


    他幾乎是氣自己一般地站起身來,突兀地放開了她。


    她撫摸著自己的唇,手忙腳亂地扣著自己的衣襟,輕聲道:“我……我沒怪你……”


    “小竹,還不來切蜜瓜。”


    他分明是在撒氣。


    “喂,等等等等。”


    她羞得不能自已,連忙喊道。


    小竹卻是目不斜視地走了進來,一本正經地開始準備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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