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鳳衝一愣道:“老晉,你這是搞啥?”


    馬海偉當過刑警,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勃然大怒道:“我們倆又不是殺人犯,幹嗎要弄這審訊的架勢!”


    “沒你們倆,還惹不出這麽多事兒來呢!”晉武一瞪眼。


    林鳳衝也不高興了:“老晉,我不是跟你講過了,他們是咱們請來配合調查的,不能這個態度。”


    晉武見林鳳衝真的繃起臉來,隻得悻悻地說:“那好吧。林處,我給你麵子,讓他倆先到二層會議室等著去,我們先審一下李樹三吧!”


    林鳳衝好說歹說,把馬海偉和翟朗哄到樓上去了。下樓的時候,途經臨時拘留室,隻見剛才和晉武一個屋子的那個警員,正把一個戴著手銬的男人帶出臨時拘留室。


    這個男人中等個子,異常瘦削的一張臉,皮下的每一塊骨頭都格棱著,好像當初建築這張麵孔的腳手架一直沒有拆除似的,右臉的下半邊燒焦似的黑了一塊,兩條如炭條般濃重的眉毛,遮蓋著一雙又圓又小的耗子眼,裏麵放射出粗野而又不安的光芒。


    不用說,這個人正是李樹三。


    難道他一直生活在地底下嗎?


    警員正要重新鎖上拘留室的鐵門,突然裏麵傳來一個傲慢的聲音道:“我說,早飯什麽時候給我送來?”


    被拘留了還這麽張狂?林鳳衝有點好奇地問:“這是誰啊?”


    “一個小子。”


    “犯什麽事兒了?”


    “昨天晚上在局門口鬧事。”


    “鬧什麽事?”


    “說要我們立即釋放郭小芬,值班的同誌沒空兒搭理他,他就威脅說劫獄。我們怕他來真的,趕緊叫旁邊信用社的保安過來,一頓扭打,好不容易才把他關到這裏。”


    林鳳衝吃了一驚,順著門縫往拘留室裏看了一眼,隻見一個年輕人正雙手抱頭躺在拘留室的通鋪上,蹺著腿,晃蕩著腳尖,一副優哉遊哉的樣子,眼睛半睜半閉,好像正在等著劉玄德三顧茅廬呢。


    林鳳衝的腦袋忽然“嗡”的一聲,不禁脫口而出——


    “呼延雲,你怎麽會在這裏?”


    第十章審訊


    林鳳衝和呼延雲一起走出縣公安局,找了個早點攤兒,要了油條、炸糕、豆漿和豆腐腦什麽的滿滿一大桌子,邊吃邊聊。


    在呼延雲看來,很多刑警都是笨蛋,唯一的區別是有的是大笨蛋,有的是小笨蛋,所以他懶得與他們交往,“笨是一種傳染病”,他經常這麽說。然而林鳳衝卻是個例外,這倒並非因為林鳳衝不笨,而是這位刑偵處副處長是個厚道人,對於呼延雲而言,人品遠遠比智商更有魅力。所以這麽多年來,他雖然經常被警方請去協助辦案,但也經常把那幫子刑警當麵批得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唯獨對林鳳衝十分尊重。


    現在,一雙老友,異地相逢,自然是再高興也沒有的事情了。


    “蕾蓉昨晚給我打電話,說小郭在漁陽縣因涉嫌謀殺被捕了,我趕緊坐車過來了。到漁陽縣已經是半夜,我去縣局想找管事的說說,結果就弄成這個樣子了。”呼延雲說,“我承認我當時情緒有點過激,這不是怕小郭在裏麵受委屈嘛。”


    “那我剛才看你在拘留室裏怎麽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林鳳衝問。


    “後半夜那個開旅館的小老板被抓進來的時候,我問了一下警察,聽說小郭已經被釋放了,我就放心了啊。”


    林鳳衝一愣道:“你咋知道那個人是開旅館的小老板?”


    “瞎猜的。”呼延雲啃了一口油條說,“他起初不肯睡覺,在屋裏走來走去的,後來躺在通鋪上睡了一會兒,起來之後疊被子,非要把被子的下擺整整齊齊地掖進褥子底下,看他的年紀和樣子又不像是普通的服務員,所以估摸是個開旅館的,但旅館也不大,老板得經常親自動手整理客房嘛!”


    林鳳衝歎了口氣說:“我要是他,我整夜都睡不著呢。”於是把自己帶隊來漁陽縣抓捕販毒集團,馬海偉發現烏盆,返京路上受襲,楚天瑛和郭小芬的調查,一直到昨天夜裏發生的密室凶案統統講了一遍。呼延雲隻是聽,等早餐吃了個碟幹碗淨,站起身就要告辭,說要去趕上午的長途車回京。林鳳衝急了道:“我給你說這麽老半天,你倒是給拿個主意啊!”


    “我來漁陽就是為了幫小郭洗冤,現在她沒事了,我當然要回去。”呼延雲指著公安局辦公大樓說,“我不跟那幫傻貨計較,就算客氣了,要我幫他們破案,那可是想都不要想!再說了,你說的那個趙大,不是什麽好鳥,這種人渣早死一天是一天,我可沒興趣在他的事情上浪費時間!”


    林鳳衝知道呼延雲的脾氣,正發愁怎麽能勸說他留下來幫自己的忙,便見一個身影忽然來到了餐桌邊,他抬起頭,看到了田穎的麵容。


    “呼延雲!您是呼延先生嗎?”


    呼延雲眨巴著眼睛,不知道這是要債的還是放債的,一時不敢應承。


    “我叫田穎,西南政法大學的應屆畢業生,過去您講課的時候,我旁聽過。”田穎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


    “啊?你是‘九十九’的成員嗎?”呼延雲問。


    “不是,我哪裏進得去啊,隻是參加他們組織的一些推理活動罷了……”田穎說,“我從小就特別愛看福爾摩斯和波洛的書,我也聽說過很多您破案的故事,我非常崇拜您!”


    呼延雲趕緊抓過餐巾紙擦了擦掛著油渣的嘴角,不好意思地搔著後腦勺說:“沒什麽,沒什麽……”


    林鳳衝插了一嘴道:“田穎你忙碌了大半夜,不是回家休息去了嗎?怎麽這麽早就又來上班了?”


    “剛才晉隊給我打電話,讓我馬上來局裏,詳細匯報一下昨晚事情的經過。”


    偵辦販毒大案時,林鳳衝就對田穎留下了極好的印象,現在才知道原來她是一位推理小說愛好者,難怪那天能用兩個推理迅速找到“第二窩點”和藏毒處。不過他也深知,晉武很不喜歡這位尚在見習期就嶄露頭角的女警,估計一會兒的“匯報”有她苦頭吃,於是站起身說:“走,我陪你一起過去吧。”


    “呼延先生能一起來嗎?”田穎望著呼延雲說,“這個案子真的很離奇,密室加不可能犯罪,我到現在還琢磨不出個頭緒呢。”


    呼延雲推托道:“我還要抓緊時間回北京呢,就不參與了。”


    田穎一臉的失望。


    “你就別推三阻四的了。”林鳳衝把郭小芬被開釋的經過說了一番,“人家田穎幫你喜歡的女孩重獲自由,你欠人家的人情,好意思不還?走吧走吧!”說著竟生生地把呼延雲推進了縣公安局。


    來到審訊室,屋子裏隻有晉武一個人,才知道李樹三剛剛被審完,押回拘留室了。林鳳衝介紹道:“這位是漁陽縣刑警隊長晉武,這位是呼延雲先生。”晉武也不知道呼延雲是誰,但看林鳳衝介紹時十分鄭重的模樣,懷疑他是微服私訪的八府巡按,所以十分客氣,遞上筆錄本說:“這是李樹三詳細陳述的昨晚事情的經過。”


    李樹三說,昨天中午他接到葛友打來的電話,說趙大有些事情想和他商量,很急。但他臨時走不開,下午又接到趙大親自打的電話,約他晚上10點到大池塘去見麵——以前他倆也有晚上去那裏相約商談的先例,所以他並沒有覺得不正常。吃完晚飯他無所事事,就一個人到縣裏的電影院去看電影,8點電影開場,一個半小時後結束,他就在路邊打了個車去大池塘。到達大池塘的時間是差5分10點,他下了車,走進裏麵,徑直奔往趙大住宿的平房前,裏麵關著燈,敲了門也無人答應。他覺得有點奇怪,就想,不妨撥打一下趙大的手機,一撥,通了,無人接聽,但讓他心驚肉跳的是,在死一樣的黑暗中,他居然聽到了手機鈴聲,雖然很細微,但還是能聽見,於是便循著聲音找去,一直繞過水塘,走到簡易房那裏。鈴聲斷了,他就再打,終於找到手機就在從西往東數第三間簡易房裏,他透過窗戶往裏麵看,黑洞洞的,隻看到手機屏幕的光在地上一閃一閃的。當旅店老板養成的習慣,腰上總綁個小型手電筒,他打開往裏麵一照,就見到趙大躺在地上,心口插著一把刀,嚇得他跳起來就跑。還沒跑出兩步,被不知從哪裏撲出來的兩個人摁倒在地,他以為自己也要被殺了,拚死掙紮著,結果招來一頓暴打。後來田穎來了,把他銬在附近一個自來水龍頭上,然後和毆打他的兩個人一起進到簡易房裏麵,過了一會兒才出來。出來之後,其中一個眼睛有點往外凸的青年狠狠踹了他兩腳,說他是殺人犯什麽的,不久,大隊的警察就趕到了……


    也許是驚嚇過度的緣故,李樹三的供述,基本線路雖然清晰,但是涉及細節的方麵,比如電影票放哪兒了、打車票放哪兒了等,他不是沒拿就是忘了。


    “我感覺沒有什麽問題。”晉武對林鳳衝說,“你看呢?”


    林鳳衝說:“趙大深更半夜,一個人到大池塘來,怎麽也不帶個保鏢?”


    “趙大有個叫葛友的保鏢,平日裏和他形影不離,但是趙大和李樹三說事情的時候,連葛友也要回避的。”晉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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