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無憂目光幽深地注視著浮遊在那條繩索之上的麻衣,麻衣之上江左布衣仿佛輕如鴻毛,猶如滄海一粟。江左布衣此時已然酣睡正濃,既無眼耳鼻舌身意,又無色聲香味觸法,正是已臻心無掛礙,無有恐怖之境。


    秦仲翁心中大為憂恐,臉上神情變幻不定,一時為惑,一時為憂,一時為驚,一時為怖,竟如同江左布衣身下迷離變幻光怪陸離的景象。


    眉兒和馨兒也是憂心忡忡,失神落魄的瞧著軒轅無憂。


    軒轅無憂神情也變得冷峻,手捧洞簫,幽幽咽咽的簫聲如同秋葉翩然興起。


    簫聲悄悄潛入江左布衣的夢境,竟然化作翩翩的蝴蝶。蝴蝶漸聚漸多,恍如上窮碧落下黃泉,點點如同繁星,縷縷好似飛塵。


    “江郎在哪裏?”


    一個聲音春雨般幻起,仿佛是蝶兒低喚,猶如冥冥相召。一襲布衣悠悠飄來,在蝶影中動如清風,行如流水。


    眉兒姑娘注視著懸於繩索之上的江左布衣,突地瞧見江左布衣身子一沉,似要向下墜去,不由得驚呼一聲,脫口道:“江郎小心。”


    軒轅無憂睨了她一眼,簫聲突然有變,急忙收回目光,從唇邊將洞簫移開道:“江郎無事,何必大驚小怪,莫要亂了方寸,反而壞了大事。”


    秦仲翁也瞧見江左布衣此時險象已生,問道:“軒轅公子,既然江郎無事,為何已成搖搖欲墜之象?”


    正說話間,又見江左布衣身子輕如飄葉複安坐在麻衣之上,隻是一個人仿佛被霧氣所掩,遭雲嵐所侵,減呈空濛變幻,虛無縹緲,而且手中捏著的那縷青絲也嫋然不見了。


    軒轅無憂道:“前輩不要擔心,此時在麻衣上的江郎並非江郎本尊。”


    秦仲翁大驚失色,急急問道:“麻衣之上不是江郎本尊,那麽是什麽人?”


    軒轅無憂道:“那是江郎夢裏的江郎,方才江郎已然運用了乾坤挪移夢魂互換的功法,將他夢裏的自己易換出來。”


    眉兒姑娘問道:“那麽江郎呢?”


    軒轅無憂道:“江郎此時已經進入了自己的夢裏,這正是莊生曉夢迷蝴蝶的輪回大道。卻不知江郎如何有如此功法,據在下所知,茫茫天地間,有如此本事的隻有三百年前的雪衣神侯慕容棄。而雪衣神侯精擅這種功夫乃是在喋血京師之後,皈依我佛,修持千年前的村言十三篇中的迷離生死篇才修成的。莫非江郎也修悟過村言十三篇?”


    驀地,笛聲激越而起,驚起了漫天煙雨,雨絲細如情思,雨聲密似相思。


    軒轅無憂仰麵望去,隻見雨幕中紫青之氣縱橫,一汪精光在紫青之氣中緩緩幻化,漸成汪洋。


    秦仲翁也在驚愕難禁中望空看去,此時精光漫漶,卻見精光之中彩蝶難以勝數,風流恣肆,蝶影翩翩,流光溢彩,笛聲越發清亮飄逸,一襲布衣漸漸現出,江左布衣手執長笛,逍遙雲中,卻似閑庭漫步。


    “江郎何在?”春雨般的聲音再度飄來,仿佛深藏三生三世的相思,綿綿無絕期的幽怨。


    江左布衣循聲張望,似乎輕輕歎息,手一揚,那縷青絲拋出,竟然在空中幻化成了無數彩虹聚成的飛橋。江左布衣展身飄上飛橋,雙袖一動,拂開漫天的煙雨和彩蝶,朦朧一團遊雲吹來,他凝望著遊雲,笛聲隨之雲煙般散開,而那春雨般的呼喚從遊雲中逸出。


    “江郎,三生石前的約定,君還記否?”


    江左布衣沉沉地咳嗽起來,手中長笛在他癡然之際脫手墜落。


    遊雲漸漸散盡,一片明滅變幻中,一座危崖隱隱約約現出,危崖之下,一方青石靈動如影,青石畔,一人盈盈獨立。


    雲間水上,重城萬裏,相思如月,經年尋覓,夢中能否重逢?


    淒淒迷夢,是耶非耶,念當年明月,煙波浩渺處,可曾記得脈脈此情?


    江左布衣走向明滅變幻處,那人婉轉回身,癡癡相望,心中無盡的苦楚和淒涼。


    重逢也是淒涼,夢中的重逢必是更添淒楚。


    “玄兒,為何我們相逢總是在夢裏?”江左布衣淒然一笑,兩行濕痕在麵頰上留下了醒來時的刻骨銘心。


    “這是夢裏麽?江郎,為什麽你說這是夢裏?”那人問道。


    江左布衣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這不僅是個夢,而且是一個煉獄。


    即使進入夢境,江左布衣的心智也絕不會灰飛煙滅。


    手一張,墜落的長笛被他攝入掌中,隨之,橫笛在唇,笛聲有如森森劍氣,那人痛呼一聲,道:“江郎,你為何這麽做?”


    江左布衣放下長笛,道:“這一切都是江郎的心魔所化,而你不過是江郎多年心結所成的戾氣。渡情,渡情,說到底卻是斬斷心底的情魔。”


    說話間,長笛點出,那人癡癡一笑,瞬間變幻成了一朵碩大的蘭花,攜帶著風雷電火向江左布衣吞噬過來。


    江左布衣身形飄動,逸出猶如清風一縷,猛然回身,手中長笛帶著森森劍氣激射向那朵噬人而肥的蘭花。


    蘭花再度盛開,花心間竟有一個嬰兒飛出,迎住長笛,隻聽得怒雷炸響,長笛應聲化為齏粉。


    蘭花潛遊在下,那凶殘嬰兒鷹揚在上,撲向江左布衣。一時間,漫天煙雨散去,繽紛蝴蝶褪盡,奔雷疾走,陰風狂突。


    江左布衣身如遊龍,閃展騰挪,避開上下夾擊,繼之,飛龍在天,身形橫在空中,雙掌齊發。綿綿不絕排將出來。他所施展的正是秦皇絕功裏的席卷八荒掌,剛猛可斷岱嶽。


    蘭花飛旋,甚是詭異,嬰兒閃展,也如鬼魅。江左布衣雖然將之逼退,卻難以一擊製敵。突然心底靈光四射,江左布衣飄然而起,徑自撲向隱約在危崖下的青石。


    眼見他欺近青石,蘭花驟然幻化,又成了那人之形,那個嬰兒也渺然不見。


    江左布衣長笑一聲,大袖排空而出,掃在青石上,轟然巨響之後,天地間一片寧謐。


    蘭花所化的那人倏忽不見,隻留下一痕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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