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鶴為什麽還不歸巢,晚上叫得人心煩!”黃千山瞪著漆黑的夜空,他說,“對了,這隻鶴會不會就是你在黑山看見的黑影?”


    “那個黑影比鶴的身形要大,應該不是。”勞月搖頭。


    勞月神色凝重,她說在西方少數國家中有種說法,鶴嘯高空,且盤旋在上空是代表附近將有人要死去。若是鶴鳴聲音尖亮,縈繞上空,附近就會有更多的人死亡。鶴雖然在多國文化裏代表長壽,在中國神話裏更是地位僅次於鳳凰的仙鳥,但鶴嘯九天一般的鳴叫極少出現,也從未把鶴與死亡聯係在一起。勞月還說,鶴在東方各國往往與仙人聯係在一起,但古人都追求死後飛升。當有人死去,鶴若在此時驚嘯九天,古人會認為先人已隨鶴離去,飛入九天之外,也許是這樣才把鶴與長壽、神仙掛鉤。


    “那天上的鶴叫得那麽大聲,莫非我們都要在這完蛋了?”郝大力仍不敢相信。


    蔡敏敏站在黃千山側身,她聽了勞月的話也很忐忑,但她忽然大叫:“你們看,那個男人站起來了!”


    茂密的野草如跳舞一般地扭動,神秘男人掙紮著站起來,笑聲竟慢慢地變小。鶴聲響徹九天,將笑聲完全蓋過,神秘男人沙啞地繼續發笑,他抬頭看了一眼盤旋的鶴,然後又朝黃千山所在的屋子走過來。若不是神秘男人在山林裏留下壞印象,黃千山肯定打開門把神秘男人接進屋裏,但神秘男人要真是善類,上一次怎麽不露真身,現在卻帶著一群黑影殺過來。神秘男人越走越近,黃千山還沒能看清楚神秘男人的模樣,但卻看清了神秘男人身邊的黑影究竟是何物。


    “野豬!”蔡敏敏嚇得大叫一聲。


    有一頭野豬特別大,獠牙都快追上象牙了,勞月吃驚地看著窗外,她往裏退了一小步,說道:“這頭野豬太大了吧,咱們快離開這裏!若是那頭野豬衝進來,這木門根本擋不住。”


    “他大爺的,我剛才還想吃鶴肉,半路殺出頭野豬,難道這年頭山裏還流行黑吃黑不成?”郝大力大罵晦氣。


    “不對勁,野豬要衝過來早就到了,以它的速度哪用得那麽久,你們覺不覺得那幾頭野豬是陪著那個男人走過來的?”黃千山輕聲道。


    顧長天一直照顧梁小玉,他忽然對勞月說:“小月,小玉她……”


    黃千山回頭一看,梁小玉臉色發黑,眼睛無光,恐怕不到一小時就會歸位了。梁小玉緊鎖眉頭,似在忍受痛苦的折磨,她半睜著眼睛,望了一眼勞月。勞月會意地走回去,不再看窗外的情況,也不再理會野豬是否會衝進來。梁小玉等勞月蹲下來,她就握住勞月的手,然後氣若遊絲地說:“月姐,我拖累你們了,你們先走,別管我了。”


    “胡說,六人進就六人出,沒有拖累不拖累的說法。”勞月糾正道。


    “我知道我時間不多了,趁現在還有時間,你們快點出山,或許你們還有救。”梁小玉虛弱地說。


    “你別擔心,總會有辦法的。”勞月說完就眼睛紅了,蔡敏敏和郝大力也吸了吸鼻子。


    梁小玉難受地咬了咬嘴唇,她的臉也開始出現潰爛的跡象,勞月強忍著沒流淚,故意想讓梁小玉保持積極的心態。梁小玉無力地呼吸著,她停了好一會兒,然後才說:“月姐,謝謝你一直照顧我,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我真的當你是親姐姐。”


    “別說了,好好休息,保持體力,明天我帶你出去。”勞月輕輕地說。


    黃千山心酸地看著這一幕,他又往窗戶外看了一眼,神秘男人已經走近,天上的鶴也飛得很低。也許是因為三麵都有絕壁,鶴聲回響被放大了數倍,叫人心口苦悶得難受。黃千山數了數神秘男人身旁的野豬,除了那頭特別大的野豬外,還有兩頭較小,但赤手空拳的人類要和它們打起來肯定不是對手。


    勞月和梁小玉還在說話,其他人也不再關注窗外的事情,但黃千山可急了,野豬可是越走越近了!神秘男人不知想幹什麽,他一路跌倒好幾次,黃千山納悶地想,村裏的草雖然高了點,但不至於到處坑窪,不會那麽容易跌倒。這個男人走路真不利索,要來就痛快點,等了半天居然還沒走到眼前。黃千山仍不敢掉以輕心,野豬那麽凶狠,它們居然一直圍著神秘男人,卻不吃了他,著實讓人覺得費解。


    此時,天上的鶴飛落了下來,正好停在黃千山的窗戶下。黃千山看了一眼,認出這是一隻蓑羽鶴。蓑羽鶴一般棲息於沼澤、草甸、葦塘等地,以水生植物和昆蟲為食,它們生性羞怯,不善與其他鶴類合群,每多獨處。蓑羽鶴落下後還在叫,它的頭對著神秘男人,似乎是叫他快點走過來。野豬看見蓑羽鶴停在前麵,沒有馬上衝過來捕食,但是眼睛閃了一道青黃色的光。


    黃千山搞不懂這個男人和這幾隻飛禽走獸想幹嘛,他沒敢開門,怕把梁小玉嚇得馬上斷氣。勞月將梁小玉抱著懷中,她看了一眼黃千山,眼裏充滿了無助感。黃千山也沒辦法,他自己都救不活自己,於是隻好避開勞月的目光。蔡敏敏歎了口氣,她起身和黃千山一起站到窗邊,不想再看著奄奄一息的梁小玉,擔心自己也會哭出來。黃千山倒覺得他們這夥人很幸福,至少還有同伴在身邊,他的老娘還在醫院躺著,想到死前連個朋友都看不見,頓覺一陣揪心的痛。


    外麵的男人終於撥開草叢,馬上就要走過來了,黃千山定睛一看,這個男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麵,比野人還邋遢。蔡敏敏看見神秘男人的臉後,她馬上猛吸口氣,然後失控地大聲地喊:“是他!我認得他!”


    第三十六章 神的啟示


    蔡敏敏忽然大叫,屋內的人都看向她,她馬上解釋:“屋外的人是五年前躲進山裏的殺人犯,大力你看,是不是他!”


    郝大力蹲在梁小玉身邊,聽到蔡敏敏那麽說,他猶豫了一會兒才站起來,但沒等他走到窗戶外,屋外的男人又摔倒在草叢中。郝大力走過去沒看見人,心疑地問蔡敏敏怎麽那麽肯定。蔡敏敏肯定地說,山外的村民當時給他們看過通緝照,殺人犯的臉上有一道大疤痕。殺人犯雖然躲在山裏五年,不洗臉不梳頭,模樣肯定大變,但臉上的疤痕卻無法消失。


    顧長天不停地哀聲歎息,他試探性地想離開屋子,但沒一個人理會他,所以他隻好閉上嘴巴。這一次,神秘男人摔倒後沒有爬起來,黃千山覺得奇怪,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越來越想出去看個究竟。黃千山看看屋裏的每一個人,除了勞月人人都自身難保,就算神秘男人和野豬不闖進來,他們也會很快死去。勞月大可以丟下他們一走了之,但勞月不肯離開梁小玉,即便神秘男人和野豬走過來她也沒說要離開這間屋子,擺明要同生共死。


    黃千山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伸手將門慢慢地打開,門一開就灌進一陣生猛的夜風,屋內的蠟燭一下子撲滅了好幾支。勞月急忙問黃千山要幹什麽,黃千山作了一個安靜的手勢,然後想要關上門,但郝大力馬上攔住了他。


    “黃老哥,你要幹什麽,你出去不是送死嗎?”郝大力緊張地問。


    “我看你們說的殺人犯不像有惡意,那幾隻野豬也有點怪,別怕!”黃千山又看了看勞月,然後說,“我出去以後,要是能引開他們,你就帶著他們離開村子,別回來了。”


    “黃先生,你……”勞月眼睛更紅了。


    “要是你們能出去,幫我照顧我媽。”黃千山說完就馬上要將門關上。


    誰知道,就在黃千山關門之際,郝大力馬上跳出屋外。門關上以後,野豬就警覺地盯著他們,眼裏充滿了殺意,黑亮的毛發都豎了起來。黃千山惱火地瞪了郝大力一眼,意思說郝大力沒事瞎摻合,剛才郝大力跳出來的聲響太大,差點把野豬驚嚇得衝過來。最大的野豬還在盯著他們,黃千山不敢再開門,以免野豬誤會有危險要襲來。


    黃千山對郝大力點點頭,然後倆人就先站著沒動,摔倒在野草裏的神秘男人沒有站起來,野豬看著黃千山和郝大力好一會兒,然後才低下頭盯著野草叢。黃千山慢慢地挪動步子,郝大力也依樣畫葫蘆,悄悄地跟在身後。神秘男人還在笑,但斷了好幾次,黃千山敢出門就是料想神秘男人可能身體出了問題,不然笑聲不會那麽虛弱。


    當還有幾步之遙就走到神秘男人和野豬身旁時,黃千山馬上用手擋住郝大力,倆人又暫時停在草叢裏。野豬的殺傷力黃千山很清楚,他不敢輕舉妄動,也沒有任何敵意。人類自認高級動物,但這些山間禽獸也有高級意識,它們能敏銳地感覺到對方有沒有殺意。譬如,釣魚高手都有一種“心法”,那就是釣魚時保持一種無我狀態,沒有任何迫切想釣上幾條魚的念頭。在一條河上,總有人奇怪旁邊的人為什麽能釣那麽多魚,明明河段一樣,餌料一樣,但其實不同的還有心態。魚兒感受到了有殺意的餌,自然不敢亂食。雖然這些理論沒有任何科學依據,但是經驗老道的高人總是憑著這些“心法”屢次得手。


    黃千山盡量將腦袋掏空,什麽都不想,但郝大力不知道黃千山的想法,這使得野豬逐漸發狂,開始瞪著他們,毛發也跟著抖動起來。山間野獸除了要飽腹,不會隨便攻擊,不像人類為了解讒不管餓不餓都要吃。有時看到電視節目報道非洲動物的一舉一動,它們有些根本不理會,隨他們怎麽拍。可是,有殺意的獵人去了那裏,情況卻完全不同。黃千山不想有人跟出來就是這個原因,郝大力他們根本不知道山間野獸有這個習性,跟出來隻會壞事。


    野豬眼看就要穿過草叢奔過來,說時遲那時快,神秘男人忽然又掙紮著站了起來,野豬馬上就止住了衝動。黃千山和神秘男人隻隔了一撥稀疏的野草,這一回他清楚地看見神秘男人臉上的確有一道可怕的傷疤,斜著劃過整張臉。神秘男人看見前麵站了倆個人,他馬上撲了過來,黃千山不避不閃,神秘男人正好撞在他身上。


    “哈哈……哈……”神秘男人撞在黃千山身上又倒下了,他掐著自己的脖子,努力地想止住狂笑。


    黃千山蹲下扶著神秘男人,雖然他滿肚子疑問,想搞清楚神秘男人要幹什麽,但他還是沒出聲,靜待神秘男人自己解釋。好不容易,神秘男人終於停住笑聲,但他還是不停地喘著粗氣。郝大力驚恐地站在黃千山身後,野豬不再瞪著黃千山,它們全都望怒視郝大力,似乎在逼著他也蹲下。黃千山轉頭瞅了一眼郝大力,於是馬上拉了拉郝大力的手,示意讓他也蹲下來。


    郝大力不情願地蹲下後,神秘男人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幫我把信轉交給我兒子!”


    神秘男人說完就從肮髒的衣服裏掏出一封信,信紙很髒,像在垃圾堆裏翻出來的一樣。黃千山立刻接住,然後誠懇地點點頭,表示一定辦到。黃千山自然明白自己活不過明天,但他總覺得神秘男人能幫助他們,這是一種隻能意會不能言傳的感覺,很難向勞月他們這種木頭人解釋。神秘男人似乎猜到黃千山會幫忙,於是微微地笑了笑,這一次神秘男人的笑卻是真實的,與剛才的大笑完全不同。


    “告訴我兒子,我不是殺人犯,他媽媽不是我殺的!”神秘男人努力地擠出幾個字,但還沒說完又笑了幾聲。


    “這位兄弟,你叫什麽名字,黃老哥總得知道名字才能幫你把信交給你兒子。”郝大力在旁邊問。


    黃千山用肘部捅了郝大力一下,讓他別再說話,因為黃千山看出神秘男人的生命快到盡頭了,再不把話說完,這位殺人犯就馬上先走一步了。神秘男人又笑了起來,他拚命地掐住脖子,很難止住笑聲。黃千山聽著神秘男人的笑聲,心裏犯疑,到底是什麽原因使得神秘男人不停地笑,依照神秘男人目前的情況,他肯定不是自己想要大笑的。


    終於,神秘男人又能說話了,他說:“我叫盧旺青,我兒子叫盧小軍。幫我把信給他,我不能再回去了,幫我說對不起。”


    “盧大哥,我一定幫你把信轉交,你放心。”黃千山承諾道…


    郝大力卻在這時又問:“為什麽你以前沒有交到他手上,有話不能直接跟兒子說?你不是真殺了你老婆吧?”


    盧旺青聽後馬上急了,他一急又大笑起來,野豬圍著三人,黃千山又偷偷地撞了郝大力一下,但郝大力仍不會意,反問黃千山為什麽老撞他。神秘男人笑個不停,黃千山看了一眼天上的蓑羽鶴,它沒有飛遠,嘯聲還在,但卻很難看見它盤旋的身影。野豬的臭味很重,黃千山和郝大力有一種想嘔吐的感覺。黃千山一直忍著,但是郝大力忍不住,他一連吐了好幾口唾沫。


    盧旺青幾乎要把脖子掐斷了,他努力地說:“我……哈哈……我那麽做,是因為神的啟示!”


    郝大力聽到盧旺青說了這句話,他馬上冷笑一聲,黃千山忍無可忍,終於叫郝大力暫時閉上嘴巴。盧旺青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於是急忙長話短說,把自己的秘密說了出來。原來,在文化大革命沒開始前,亞非拉三洲的部分國家給中國送了一些飛禽走獸,一些省市分別接收了它們。可是,很多人當時都吃不飽,這些野獸吃得比人還多,還要吃肉,人們哪有東西喂它們,恐怕再養下去,就該喂它們吃人了。


    盧旺青的父親負責飼養這些動物,由於它們食量太大,很多人又沒飯吃,盧旺青的父親就想把它們偷偷宰了。有一晚,盧旺青做了一個夢,他夢到自己和那些野獸玩得很開心,最後那些野獸要被父親宰殺,於是它們就央求盧旺青救命。盧旺青那天已聽說父親要下殺手,他原本還想嚐一口,但至從做了“神的啟示”的夢以後,他就滿腦子在想一定要將那些外來生物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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