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跨年,悸動叢生


    考試周終於結束,隨憶真的一直沒再見到過蕭子淵,大概他的畢業設計真的很難吧。她買了第二天的票回家。考完試的當天晚上,隨憶在寢室收拾行李。妖女從外麵進來時,就看到隨憶手裏捏著一條圍巾發呆。


    “你今年怎麽走得這麽早啊?”


    隨憶正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條圍巾呢,聽到聲音被嚇了一跳,順手扔到箱子裏,“在學校也沒什麽事兒,早點回去陪陪我媽媽。”


    三寶猥瑣地笑著,把視線從電腦屏幕轉到妖女臉上,“喲,花前月下回來了?”


    妖女被說中了,微微有些臉紅,一眯眼睛,惡狠狠地吼過去,“刷你的boss,打你的副本!”


    三寶一臉壞笑,洋洋灑灑地開始唱:“一摸,羞澀地摸/先摸上那二胡弦。二胡弦/長指間/一曲流連又掩麵。二摸,請笑著摸,摸上唇邊荔枝甜。三摸/頸畔打個圈/再摸向那鎖骨邊……”


    “三寶!你去死!”妖女惱羞成怒,麵目猙獰。


    隨憶笑著逗她,“任住持,你這樣可不好,唱這種黃色小調,佛祖要怪罪的。”


    三寶一臉賊兮兮地笑,“佛祖休假去了,今天不上班!”


    邊說邊轉頭,當她的視線重新回到電腦屏幕的時候,忽然大吼一聲:“何哥!你又去哪裏了?!”


    何哥縮在角落裏微微顫抖,“我也不知道在哪裏,好像迷路了。”


    隨憶撲哧一聲笑出來。何哥和三寶打賭,何哥輸了,三寶非要拉著何哥玩遊戲,還拍著胸脯保證好好帶她升級,誰知何哥是個路癡,老是跑錯地圖,隻要三寶一眼看不見她就丟了。


    何哥湊到三寶麵前,“寶啊,你看我也沒什麽玩遊戲的天賦,要不我就不玩了吧?”


    三寶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搖晃,眯著眼睛威脅,“想都不要想!”


    何哥忽然一副無賴相,癱坐進椅子裏,“我就是不玩了,你能怎麽著我吧!”


    三寶怒火中燒,麵目猙獰,“何文靜!你說話不算數!”


    何哥毫不示弱地吼回去,中氣十足,“任申!我就是說話不算數怎麽著!”


    三寶忽然一臉嬌羞地湊到何哥懷裏,“不怎麽著,人家就是喜歡你這個樣子,好霸氣!人家好喜歡。”邊說還邊蹭著何哥的胸,嘴裏念念有詞,“好大好軟……”


    屋裏瞬間安靜下來,隨憶、妖女、何哥三個人一臉黑線。


    何哥一把推開黏在她身上的生物體,仰天長嘯,“蒼天啊,收了這個妖孽吧!”


    妖女一臉絕望地看著某隻,“阿憶啊,你說咱們家這隻生物什麽時候才能正常啊?”


    隨憶拍拍妖女的手,“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就不要操心了。”


    妖女立刻就寬心了,“說得有道理。”


    最後三寶被何哥武力鎮壓,含著兩汪熱淚繼續去打怪,何哥湊過來問:“阿憶,下午那題杜冷丁的學名叫什麽來著,我當時怎麽都想不起來了。”


    “呱替啶。”


    何哥一臉沮喪,“啊,那我寫錯了,三寶,你對了嗎?”


    三寶正處在放假的興奮中,她對自己的智商有著很深刻且正確的認識,“我怎麽可能寫得對,我想破腦子也沒想出來,隻記得是三個字的,就隨便寫了三個字上去。”


    “你寫的什麽?”隨憶有種不好的預感。


    三寶猥瑣地笑了一下,字正腔圓地回答:“思密達。”


    “……”兩人崩潰,可以想象這個答案會被閱卷老師如何發揚光大。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隨憶便拉著箱子走在校園裏。她走得早就沒讓那三隻送。


    冬日的清晨,天剛蒙蒙亮,寒風凜冽,再加上考試也結束了,校園裏沒什麽人,有點荒涼。隨憶本以為不會遇到熟人,誰知剛踏上校園的主幹道,遠遠地就看到了蕭子淵。


    火紅的太陽剛剛升起,他器宇軒昂地站在實驗樓門口,身邊站著喻千夏和幾個人,一群人似乎在討論著什麽。


    隨憶沒來得及收回視線就看到蕭子淵往這邊看了過來,她心裏一慌,遠遠地衝他點了下頭轉身走了。


    蕭子淵若無其事地掉轉視線,和身邊的人繼續之前的話題。十幾分鍾後,他回到寢室,坐在桌前弓起食指點了點額頭,溫少卿轉頭看他,“累成這樣?”


    蕭子淵疲憊地“嗯”了一聲。


    “搞定了?”溫少卿合上書問。


    蕭子淵搖搖頭,少見地沮喪,“廢了,全部。”


    本來張清教授平日裏對他要求就嚴格,他畢業本該很容易的,但他畢了業就要出國,因此畢業設計的含金量很重要。國外那所大學的導師安凱德是張清介紹的,兩個老學究一拍即合,後果就是他的畢業課題出奇的難,在國際上屬於前沿,基本沒幾個人開始做。他熬了半個月,昨天在實驗室待了一夜,今天早上才回來,結果全白費了。


    據說這個安凱德和張清亦敵亦友,當年他和張清同時喜歡上同班一個女生,後來兩個人因為一次學術討論意見不合翻臉,不了了之,被x大的學生譽為學霸的悲哀。再後來,這個女生出國留學,一直留在國外並且嫁給了安凱德。


    張清對此憤憤不平,安凱德則對張清這個自己妻子的ex耿耿於懷,雖然在學術上兩個人相見恨晚,但私下裏又是水火不容,兩個半百的老家夥一見麵就吹胡子瞪眼睛的。


    蕭子淵現在完全懷疑安凱德是在通過他報複張清,張清則想通過他向安凱德證明自己的學生有多優秀,於是他理所當然地成了犧牲品。


    蕭子淵歎了口氣,又想起來剛才隨憶看到他慌不擇路的樣子,又是無奈地歎了口氣。


    是他太心急嚇到她了嗎?還是她根本就不喜歡自己?是他想多了?


    溫少卿給他倒了杯水,“過年留在這裏重做?”


    蕭子淵抿了口水,雖然沮喪,可眼底依舊自信滿滿,“嗯。”


    “今天可就放假了,你還能找到師弟幫你嗎?”


    “我今天給他們說了,從今天開始他們就不用去了,讓他們回家了,我自己應該能行。”


    溫少卿別有深意地問了一句:“喻千夏也不留下?”


    蕭子淵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我想我已經跟她說得很清楚了。”


    正說著,就看到林辰怒氣衝衝地進來,身後跟著喬裕,悠閑自在地踱進來。


    蕭子淵和溫少卿對視一眼,“怎麽了?”


    林辰喘著粗氣,“這個死丫頭!我還打算等她一起走呢!竟然已經先走了!”


    蕭子淵一下子明白了,垂眸看著手裏的玻璃杯。


    溫少卿一頭霧水地問喬裕:“他在說什麽?”


    喬裕聳了聳肩,“和我無關啊。我和思璿吃早飯的時候聽她說,隨憶今天早上的車回家,我當時還奇怪呢,她不是每年都和林辰一起走嗎?在樓門口遇見林辰,我就順口問了一句,誰知他一下子就怒了,給隨憶打了個電話之後就更生氣了。”


    林辰平靜之後又問蕭子淵:“這事兒你知道嗎?”


    蕭子淵搖了搖杯子,玻璃杯裏的水無論怎麽動都保持著容器的形狀。


    蕭子淵突然想起掛在老宅裏的一幅字:天下柔軟莫過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其無以易之。


    蕭子淵覺得隨憶就像水一樣,看上去柔弱溫和,卻怎麽都抓不住。他忙了這麽久沒顧上見她,其實也是想看看她到底會不會主動找他。沒想到她不但不找他,竟然還這麽迫不及待地逃走了。


    蕭子淵看著杯子半晌才回神,淡淡地開口:“之前不知道,早上看到她拉著箱子走才知道。”


    溫少卿聽了一笑,又瞄了眼蕭子淵,嘴角彎得更深了,狀似無心地對林辰說:“這有什麽,沒準兒是和男朋友一起回家了,難道你還管人家一輩子不成?”


    說完衝喬裕使了個眼色,他本以為蕭子淵是因為實驗數據不能用鬱悶,他還正奇怪,蕭子淵不是這麽脆弱的人,這麽看來,他一臉的落寞多半和隨憶有關。


    喬裕心領神會,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就是,你是人家哥哥也不能管人家一輩子吧?”


    林辰恨恨地瞪了喬裕一眼,“我等著看你們家喬樂曦被別的男人拐走了,你是什麽反應!”


    喬裕橫他一眼,“我們家那丫頭早就被預定出去了,除了她自己不知道,大家都知道。”


    林辰被噎得直翻白眼,抓狂中。


    蕭子淵卻就此沉默了,垂著眉眼,緊抿著唇,盯著手裏把玩著的水杯,目光深邃銳利。半晌,一抹清亮從眼中一閃而過,麵龐依舊清冷,嘴角卻淡然一揚。


    蕭子淵在實驗室一直待到大年夜當天。前一個晚上他又熬了個通宵,出來的數據終於滿意了。整理好數據從實驗室出來時天已經快黑了,整座實驗大樓隻星星點點地亮了幾盞燈。


    看來今年又要有人在這裏過年了。


    蕭子淵按了下電梯按鍵才發現停電了,無奈隻能走樓梯。一打開安全通道的門就聞到煙味,蕭子淵努力看了看,漆黑的樓道裏,階梯上坐著個人,猩紅的火星正一明一滅。


    借著外麵的燈光,他才看清坐在樓梯上的人,是隔壁班的一個男孩,一起打過幾次球,很陽光積極,此刻看上去卻一臉頹廢。


    “蕭子淵。”似乎不適應環境突然變亮,他眯著眼睛看過來,看清來人後叫了一聲。


    “田哲。”蕭子淵打了個招呼,他不是好奇的人,抬腿本想走,又停下,“別在這兒吸了,這層是重點實驗室,一會兒被人看見了,你以後就別想進來了。”


    那個男生勉強笑了一下,“好。”


    他突然拿起腳邊的一罐啤酒遞過來,仰著頭問蕭子淵:“喝嗎?”


    蕭子淵越看越覺得他不對勁,他絕不是虛讓,蕭子淵似乎從他的眼裏看出了一絲請求。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遲疑了下坐到他旁邊,接過啤酒抿了一口,“不回家過年嗎?”


    田哲苦笑了一聲,“之前我跟我媽說,過年的時候會帶兒媳婦回家給她看,可兒媳婦丟了,我還怎麽回家?”


    田哲的女朋友蕭子淵見過幾次,兩個人也算一對璧人,他一頓,“聽說你和你女朋友都申請了學校,打算一起出國的。”


    剩下的半句蕭子淵沒問出來。


    “她申請學校的時候,出了問題不能出去了,轉身就和別人好了。趙磊你知道吧?就是咱們學校那個書記的兒子,留校了。”田哲說完苦笑了一聲,“你不知道吧,我和趙磊還是上下鋪的兄弟。”


    蕭子淵並不擅長安慰人,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啤酒和他碰了一下。


    田哲猛灌了幾口之後,打開了話匣子,“好在你沒有女朋友,可以無牽無掛地出去……不對,我聽說最近你和醫學院的一個女孩走得挺近,你馬上就要出國了,還是別禍害人家了……還有啊,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麽你總是那麽從容不迫啊,我從來沒見你失態過,你教教我啊……”


    大概並不擅長喝酒,一罐啤酒下去就有些醉了,田哲越說越沒遮攔了。蕭子淵扶著他從樓梯間走出來,就碰上兩個人。


    “大神!還好你沒走,正找你呢。”其中一個說到一半,看到田哲有些驚訝,“田哲?他這是怎麽了?”


    “喝多了,別跟別人說,扶他到實驗室的沙發上睡會兒吧。”


    寢室樓的暖氣早就停了,寢室裏大概已經成冰窖了,好在實驗室有空調,在這裏總比回去挨凍好。


    把田哲安頓好,蕭子淵就聽著隔壁不時傳來的訓斥聲,低聲問:“今天還通宵啊?”


    剛才一直沉默的男生一臉無奈,“李老頭親自帶著我們做呢,他不說行誰敢走?”


    蕭子淵笑了一下,“辛苦了。對了,你們找我什麽事兒?”


    “儀器壞了……”兩個大男人哭喪著臉,異口同聲地回答。


    蕭子淵修好了儀器再出來,天徹底黑了。他又找到之前放在實驗室的一件大衣蓋到田哲的身上,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出了實驗大樓的門,地上已經積了薄薄的雪。蕭子淵扣緊大衣,頸間一涼才想起圍巾早就送給那個丫頭了。


    那個沒心沒肺的丫頭……想起來,蕭子淵歎了口氣。


    最近實在是太忙了沒顧上,現在才發現,自己竟然有點想念她。


    再過幾個月他就出國了,以後他們天各一方,距離,時差,會讓他們慢慢疏遠吧?田哲說幸好他沒有女朋友,無牽無掛,可他怎麽可能無牽無掛?他說讓他別禍害她了,可他怎麽舍得放手?


    掏出手機,微弱的光照亮了他的臉龐,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跳躍著,幾秒鍾後發出一條短信。


    學校下雪了。


    收起手機繼續往前走,還沒走兩步,電話就響了起來。


    希望才剛從心底爬出來,失望就來了,是奶奶特意打電話囑咐他下雪了路滑,讓他慢點開車。還沒說完電話就被人搶走了,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傳過來,“舅……舅……”


    蕭子淵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就斷了,大概是小孩子不下心按了掛斷鍵。


    蕭子淵笑了下,又轉去超市準備買點東西。昏黃的燈光照亮著超市的牌子,蕭子淵到的時候,超市老板似乎準備關門了,看到蕭子淵又把門打開,還熱情地問:“小夥子,怎麽這麽晚,要買點什麽快去拿。”


    蕭子淵拿了東西出來,老板怎麽都不肯收錢,淳樸地笑,“拿著吧!快點回去吧,我也回家過年了。”


    蕭子淵看著燈光下那張笑臉,也微微一笑沒再推辭。


    回寢室洗了澡換了衣服出來,依舊去了學校後門開車,一路往西去。到處張燈結彩,沿途不時看到在放煙火爆竹的大人孩子,年味十足。


    車子順著盤山公路往山上開,最後在警衛員站崗的關卡前停住,衛兵敬了個禮,蕭子淵打開車窗照了個麵便進去了。


    蕭子淵把車停在一座小院門口,剛下車還沒進門就聽到熱鬧的說話聲。蕭家人丁興旺,父親這一輩兄弟姐妹五個,到了他這一輩人就更多了,平時總也聚不到一起,隻有每年的大年夜才能湊齊。


    才進門就被一個小肉球抱住褲腳,口齒不清地叫喚:“舅!錢!壓歲錢!”


    蕭子淵彎腰笑著抱起小肉球,拿出剛才買的糖塞到她懷裏,小丫頭立刻眉開眼笑抱著不撒手,然後掙脫下去找媽媽。


    蕭子淵看著她搖搖晃晃地像隻小鴨子,忍不住笑。


    一家人看到他,立刻招呼他過去,蕭子淵的奶奶笑著拍拍旁邊的沙發,“孩子,過來坐!”


    蕭子淵坐下看了一圈,“我爸媽和三叔三嬸呢?”


    蕭奶奶把熱茶塞到蕭子淵手裏,慈祥地笑著,“大年夜,去下麵慰問去了,得下半夜才回來。”


    蕭子淵笑著點點頭,“不是說子嫣回來了?怎麽沒看到?”


    蕭奶奶一臉好笑,“今天上午才回來,你爸媽剛開始還不搭理她,說她一年到頭在外麵也不著家,沒一會兒的工夫又心疼那丫頭瘦了,這不非得帶著她一起去。”


    蕭子淵想起自己那個古靈精怪的妹妹也笑了出來,“爺爺又在廚房呢?”


    “嗯,他們幾個想幫忙都給攆出來了,年紀越大脾氣越拗,你去打個招呼吧,念叨你一晚上了。”


    蕭子淵馬上起身往廚房去。


    “爺爺。”他探頭往廚房裏爽朗地叫了一聲。在長輩麵前,蕭子淵似乎活潑了許多,沒有了在外人麵前的沉默。


    “小子,來了?過來給我打下手!”蕭爺爺一邊翻炒著鍋裏的菜,一邊轉身中氣十足地說。


    蕭老爺子縱橫沙場大半輩子,如今年紀大了也沒放鬆鍛煉,身體很是硬朗。


    蕭奶奶走過來給蕭子淵圍上圍裙,蕭子淵挽起袖子便進了廚房。


    每年這頓團圓飯都是蕭老爺子和蕭子淵一起完成的,別人想插手都不給機會。


    “把竹筍切成絲。”蕭爺爺一點沒客氣地吩咐,忽然話鋒一轉,“前段時間去露過麵了?”


    蕭子淵微彎著腰,垂著眼睛,動作嫻熟地切著菜,“去過了。”


    “其實你才出學校,按理說該給你安排到水淺的地方,可我和你父親卻都希望你到部裏去,我們的意圖你清楚嗎?”蕭老爺子一邊使喚蕭子淵切菜一邊問。


    蕭子淵心裏一笑,這就開始了。從他剛懂事兒開始,每年的這一晚都是老爺子和他交流的時間,那個時候他還沒有桌子高,隻能站在旁邊看著爺爺忙碌,思考著爺爺問的問題該怎麽回答。後來他一點點長大,終於能夠到桌子了,高出桌子一頭了。如今他高出桌子許多,而廚房裏那張桌子也成了他的成長和廚藝提高的一個見證。而眼前的老人,或聽他匯報學業,或提攜指點他,或嚴厲,或和藹,循循善誘,一步步引導他往前走,這麽多年一直沒間斷過。


    在蕭子淵年幼的記憶裏,這一晚總是難熬的,後來他似乎已經適應了,甚至遊刃有餘。


    若幹年後他也做了父親,又做了爺爺,似乎理解了老人對晚輩的心情。那個時候老爺子早已不在,可他似乎總能看到廚房裏在熱氣騰騰的霧氣中精神矍鑠、動作嫻熟的爺爺。當他回頭看自己的人生時,總會看到老人的身影,老人對他的殷切希望。他從內心裏感謝老人對他的指引。


    蕭子淵記得前幾年,爺爺還在跟他說著學業上的事情,把他當成孩子一樣交代囑咐,似乎是一夜之間他們的談話內容就變了。老人已經把他當成了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來對話,更願意聽聽他的看法,他肩上的擔子似乎突然間重了。


    蕭子淵很快回神,“清楚。”


    老爺子停下手裏的動作,特意轉頭又問了一句:“真的清楚?”


    蕭子淵不動聲色,淺淺一笑,接過老爺子手裏的鍋鏟,不慌不忙地翻炒著,“潛謀於無形,常勝於不爭不費。爺爺,我記得當年這句話您讓我謄寫了很多遍。”


    蕭老爺子哈哈大笑,“好!好!”


    蕭子淵在心裏嘀咕,鬼穀子搞謀略是把好手,不過肯定沒談過戀愛,什麽不費不爭,一點兒也不適用於談戀愛。


    一頓年夜飯吃得熱熱鬧鬧的,吃了飯,年輕一輩鬧著出去放煙花,老人更願意聚在一起聊天。


    蕭子淵還在掛念著之前那條沒有回複的短信,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突然一隻白白胖胖的小手伸到他眼前,粉雕玉琢的小丫頭眨著烏黑澄澈的大眼睛看著他,一手攥著一塊糖遞過來。


    蕭子淵接過來逗她,“給舅舅吃啊?”


    小丫頭立刻開始搖腦袋,隻會含糊不清地發著單音節,“剝……”


    蕭子淵笑著把小丫頭抱起來放在腿上,剝開糖紙,白色的奶糖在彩色的糖紙映襯下香甜誘人。他笑眯眯地拿著糖在小肉球的眼前晃了晃,忽然動作極快地塞到自己嘴裏去了。


    小丫頭瞪大雙眼,似乎有些不可思議,本來已經半張著準備吃糖的小嘴還沒來得及合上,晶瑩剔透的大眼睛裏慢慢蓄滿淚水,似乎下一秒就會“哇”一聲開始哭。


    蕭子淵迅速從身後拿出剛才的糖遞過去哄著,“舅舅逗你玩兒呢,舅舅沒吃,給你吃。”


    小丫頭吃完,第二次就學乖了,趴在蕭子淵身上,“你剝……我吃……”


    蕭子淵被逗笑,小丫頭真是機靈,便捏了捏她的臉,“好!你剝,我吃。”


    “你剝……我吃。”小丫頭費力地重複著。


    蕭子淵伸手護住她的小胖腿,“是你剝我吃呀。”


    直到看到小丫頭臉憋得通紅,馬上又要哭出來,蕭子淵才收手,笑著哄她,“好,我剝,你吃。”


    緊接著一個清脆輕快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哥,連這個年紀的小丫頭片子你都不放過,嘖嘖……”


    蕭子淵一抬頭便看到妹妹蹦躂過來,抱起腿上的小丫頭,“還記不記得姨姨啊?”


    小丫頭一點不怕生,笑眯眯地衝蕭子嫣笑,歡快地拍著小手,“一……一……”


    蕭子嫣親親她的臉,“真乖!”然後坐到蕭子淵旁邊。


    蕭子淵摸摸妹妹的手,“外麵冷不冷?”


    蕭子嫣立刻點頭,把兩隻手都塞到蕭子淵的手心裏,“冷!怎麽不冷,雪越下越大了。”


    蕭子淵給她焐著手,問:“爸媽呢?”


    “去那邊和爺爺奶奶說話去了。”


    蕭子淵笑著故意問:“你怎麽不去?”


    蕭子嫣嗤之以鼻,“我才不要去,好沒意思啊!”


    蕭子嫣突然笑嘻嘻地衝蕭子淵撒嬌,“哥,你的手真暖和,以後你找了嫂子是不是就不能給我暖手了?”


    蕭子淵拿眼橫她,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不說話。


    蕭子嫣吐了吐舌頭,一臉的心虛。


    蕭子淵早就看透了她的小心思,“說吧!”


    蕭子嫣低頭玩著小丫頭胖胖的小手,半天才抬頭,懶洋洋地叫了聲:“哥……”


    蕭子淵耐心極好地等著,“嗯。”


    “我明年就回國了,我想等回來了搬出去住。”蕭子嫣低著頭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出來。


    蕭子淵沉吟半晌,“在家裏多陪陪爸媽不好嗎?再過段時間我也出國了,爸工作那麽忙,媽一個人會孤單。”


    “哥,你也知道我是學設計的,工作時間不固定。再說,咱們家這種地方,進門出門都要登記,我朋友都不敢來找我玩兒。我保證每周都會回家吃飯的!”蕭子嫣信誓旦旦地保證。


    蕭子淵垂著眼簾定定地看著她,似乎在考慮。蕭子嫣繼續加籌碼,“我晚上會在十一點前回家,每晚都會往家裏打電話,求求你了,好哥哥……”


    蕭子淵寵溺地揉亂妹妹的頭發,無奈隻能答應:“你先別說,到時候我去跟爸媽說,哥哥會幫你。”


    蕭子嫣立刻歡呼起來,抱著哥哥的手臂撒嬌,“哥,你這麽好,以後一定會娶到仙女的!”


    “就你嘴甜!”蕭子淵睨她一眼笑出來,“去玩吧!”


    蕭子嫣歡天喜地地跑出去放煙花,一旁的小丫頭靜靜地看著,傻嗬嗬地樂,蕭子淵捏捏她的小臉若有所思,喃喃低語:“胖丫頭,你怎麽長得這麽胖呢?”


    小丫頭吃糖吃得嘴角都是口水,笑嗬嗬地拍著小手重複著,“胖……胖……”


    蕭子淵一手攬著小肉球,一手拿著遙控器調換頻道,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電視裏歡天喜地的節目,不知不覺旁邊的小丫頭竟然靠著他睡著了,安靜乖巧的樣子讓他想起了另外一個丫頭,不過,眼前這個丫頭的口水卻大煞風景。


    正出神,有個人影靠近,“睡著了?”


    蕭子淵微笑著抬頭,輕聲叫人:“堂姐,一眼沒看見就睡了。”


    “那我抱她去床上睡。”


    蕭子淵這下更無聊了,手裏把玩著手機。快到十二點了,祝福的短信一條接著一條,就是沒有他想看的那一條。


    良久,蕭子淵起身走到院子裏,漫天的煙花在洋洋灑灑飄落的雪天裏更加燦爛奪目。蕭子淵看著看著,把手機舉到耳邊。


    那邊很久才接起來,一個輕快的聲音響起,似乎是跑著來接的電話,她還有些喘息,“喂,蕭師兄,新年快樂!”


    蕭子淵清俊的側臉在五顏六色的煙火中越發動人,他微彎唇角,緩緩回答:“新年快樂。”


    隨憶接完電話回來,就看到媽媽正在看箱子裏的那條圍巾,心裏哀號一聲,上前搶過圍巾隨手扔進箱子裏還把箱子的拉鏈拉好,動作連貫一氣嗬成。


    隨母看到她回來,笑著問:“有喜歡的人了?”


    隨憶著急忙慌地矢口否認,莫名其妙地看著隨母,“沒!”


    “看麵料和樣式,這個男孩子品位倒是不凡。”隨母沒理會隨憶的回答,繼續開心地下結論,“我家憶寶就是有眼光。”


    隨憶皺著眉思索著該怎麽解釋,“這個……這個是我們寢室一個女孩的男朋友的,大概是我收拾箱子的時候裝錯了。”


    隨母看了隨憶半天,摸著隨憶的臉語重心長地開口:“女兒啊,別人的男朋友是別人的,如果人家實在不願意就算了,別硬搶。”


    隨憶一頭黑線,“媽……”


    她這個媽媽和不著調的三寶才是母女吧?


    後半夜,隨憶躺在床上翻出晚上那條短信,沒有稱呼,沒有標點符號,那麽平鋪直敘的幾個字,甚至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就像那個人一樣,對自己的情緒收放自如。今晚收到的每條拜年短信,關係或親或疏她都回複了的,唯獨這一條,她不知道該怎麽辦。


    或許她一開始就錯了,她就該離他遠遠的,這樣就不會有那麽多煩惱,不會有那麽多閑言碎語,可她總覺得蕭子淵身上有一種東西吸引著她,讓她情不自禁地接近,等發覺已經騎虎難下了。


    新年的第一天,隨憶便開始為蕭子淵苦惱,是不是預示著接下來的一年或者幾十年裏,她都會和他糾纏不清?


    隨憶煩躁地拿被子蒙上腦袋挺屍。


    蕭家有守歲的習慣,等所有人都去睡了已經很晚了,氣溫極低,蕭子淵踏著滿院的積雪往南院走。這座小院他小的時候住過一段時間,院子很大——這種舊時的古樸建築現在已不常見,他的房間兩位老人一直給他留著。


    房間前麵有幾棵蠟梅,在漫天大雪裏綻放得愈加燦爛,積雪沉甸甸地壓在枝頭,枝葉卻依舊傲然挺立,像某人。他一直以為隻有男人才會如青鬆鐵骨傲蒼穹,認識她之後才知道也有雪壓蠟梅香猶盛。


    蕭子淵隻穿了件薄薄的毛衫,站在樹下很久,身上落滿了雪花也絲毫沒注意。


    蠟梅,臘月羊。


    她是臘月出生的,不知道降生的那天是不是也是這樣一個雪天。


    她說臘月羊守空房,克夫。


    這是在提醒他別靠近她嗎?剛才打電話的時候,他一直安靜地聽她說話,她說了很多,唯獨不提那條短信。短信倒不是重點,他在意的是她的態度。她每次見到他時總是有些刻意的雀躍,卻從不觸碰重點,總是帶著對師兄的尊敬,總是和他保持著距離。之前他和她都站在原地,他但笑不語,她淺笑嫣然。現在他剛邁出一步,她就忙不迭地後退。


    就算是一般關係,當時沒看到,事後出於禮貌也該提一句,可她卻隻字不提。


    想到這裏蕭子淵笑了出來,她慌了。


    慌了,所以逃了。


    笑完之後又開始皺眉。


    還有隨家。爺爺和父親的提醒言猶在耳,官,商,又是一個問題。


    隨家的人對她不好,他已經心疼,若是到時候家裏人再顧忌隨家而對她有看法,他又怎麽對得起她?


    她帶著柔軟甜美的內心縮在殼裏,看似無堅不摧,溫柔但不妥協,永遠不慌不忙地堅強,守護著自己的心,任由他怎麽引誘都不肯出來。


    她還是迷糊慌亂的時候比較可愛,乖巧聽話,任他蹂躪,沒有硬殼,不會出現那副淡淡的微笑模樣,拒人於千裏之外。


    想到這裏,他有些咬牙切齒,看來他之前太溫柔了,對她這種人就得用強的逼她走出殼才行。


    活了二十多年的蕭子淵,第一次在男女之事上開始費腦筋。


    年後回學校,各科成績都已經出來了,隨憶坐在電腦前看著機械學院的那門選修課創下了史上最低分,平時分那一欄果然是零,心裏不由得感歎,蕭子淵當真是鐵麵無私的蕭青天啊。


    後來,學校論壇上有人開了帖子吐槽上學期四大名捕的戰績,有不少人附和。隨憶這才知道很多人都掛了這門課,她這個分數好像還是屬於高分段的。她又感歎,四大名捕就是四大名捕啊。


    本來在一旁玩遊戲的三寶忽然一臉疑惑地盯著隨憶,看了半天,摸著下巴問:“咦,最近怎麽不見你和蕭師兄一起玩兒了?”


    隨憶無語,她什麽時候和蕭子淵一起玩兒過!


    三寶繼續八卦地問:“吵架了?”


    隨憶黑線,“沒有。”他們還沒到那個地步。


    “那你這是……”


    三寶越說越不靠譜,隨憶無奈。


    “我們就是普通的朋友關係,好不好?”


    三寶大驚失色,“怎麽可能,聖誕節的時候他還親了你呢,還有,他還給你送了定情信物呢,你也收了,還有還有,上次胖老頭還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傳話,好多人都以為你是蕭師兄的女朋友……”


    三寶如數家珍,隨憶知道跟她根本解釋不清楚,便直接打斷她,“你怎麽那麽多問題?”


    三寶嘿嘿一笑,“我的求知欲比較強嘛。”


    隨憶歎氣,“你那是求知欲嗎?”


    正說著,何哥推門進來,“餓死了餓死了!什麽時候去吃飯?!”


    “這才幾點啊,就去吃飯。”三寶的嘴裏叼著半塊蛋糕模糊不清地回答。


    何哥滿臉鄙視,“請問你現在在幹什麽?”


    三寶立刻把蛋糕塞進去,“@#¥%*!……”


    妖女轉頭問隨憶:“她說什麽?”


    隨憶回答:“她說她不餓,是那塊蛋糕求她讓她吃掉的。”


    三寶一臉驚喜地看著隨憶猛點頭,“嗯嗯嗯嗯嗯!”


    何哥嗬嗬了兩聲之後猛地衝向三寶的零食櫃,“哎呀,我好像也聽到有東西在求我吃掉它們!”


    三寶誓死保衛零食櫃,兩人鬧成一團。


    隨憶拿起書包叫她們:“還鬧?上課要遲到了!孫教授的課遲到了是要去黑板上畫解剖圖的!”


    剛走到籃球場的那條小道上就聽到震天響的歡呼聲和尖叫聲,熱鬧非凡。三寶踮著腳尖看過去,“什麽日子啊,這麽熱鬧,難道是在籃球場組織吃火鍋?”


    “噗!”溫少卿抱著籃球笑著開口,“不是組織吃火鍋,是組織畢業生籃球賽!”


    三寶和何哥聽了,便蓋過滿場的喧鬧囑咐溫少卿:“親師兄!你要小心啊!你的手是要拿手術刀的!千萬別受傷啊!”


    “是啊是啊,他們誰敢跟你搶球,你就威脅他這輩子最好別生病,不要落到你的手裏……裏……裏……裏……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兩個人還配合著自製回音效果。周圍的人果然都看過來,溫少卿頗為無奈地扶額。


    隨憶正幸災樂禍地笑著,就看到溫少卿轉頭問她:“不進去看看?”


    三寶一聽要進去看帥哥打籃球,立刻用袖子擦了擦嘴,“去去去!我的臉髒不髒?剛才吃完蛋糕沒洗臉,嘴上有沒有奶油?我要不要先回去洗個臉?”


    何哥一臉的嫌棄,“你幹嗎?”


    三寶一臉嬌羞,“勾引帥哥啊!”


    何哥拉長著嗓音奚落她,“哪個帥哥這麽沒長眼啊?”


    三寶睜大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本以為她會吼出什麽,誰知下一秒她竟然一扭頭撲到隨憶懷裏,“嚶嚶嚶,阿憶,何哥欺負人家。”


    阿憶溫柔地撫摸著三寶的蘑菇腦袋,“乖,不要用人家造句。”


    “……”三寶立刻蔫了,何哥在旁邊抱著樹狂笑。


    這邊有認識溫少卿的湊過來問:“師兄,四大貝勒今天都會上場嗎?”


    溫少卿點頭,“會啊,他們三個好像還沒過來。”


    這話一出,周圍一陣歡呼聲。


    隨憶幽幽開口:“四大花魁在,怡紅院的生意就是好啊。”


    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後一個平靜無波的聲音,細聽之下竟然帶著戲謔,“是嗎?”


    隨憶頭皮發麻,轉頭就看到蕭子淵和兩個男生走在她們三個身後,這麽近的距離她竟然都沒發現。


    三寶看到蕭子淵立刻興奮地撲過去,“蕭師兄,你今天真的上場嗎?”


    蕭子淵的視線依舊停留在隨憶身上,看到隨憶低著頭一臉懊悔這才回答:“會。”


    三寶歡呼了一聲,旁邊兩個男生不樂意了,一副受傷的痛苦表情,“美女們,你們敢不敢把視線往旁邊挪一挪?敢不敢看一眼蕭師兄身旁的我們啊?我們也很帥的!為什麽你們總是看不到我們呢?”


    三寶和何哥湊過去仔細看了幾眼之後,便開始一本正經地商量。


    “何醫生,病人的症狀是看人需要把視線往旁邊挪,初步分析是斜視和弱視,您看該怎麽治療?”


    “任醫生,我的意見是建議把眼睛截肢,你覺得呢?”


    三寶一副戰爭年代革命黨人見到同誌的欣喜表情,“同誌!我終於找到組織了!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然後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就這麽辦了!”


    那邊兩個男生早已一臉驚悚,隨憶笑眯眯地看著三寶和何哥耍寶,而蕭子淵則笑眯眯地看著隨憶。


    隨憶察覺到他的視線後便不敢再抬頭,隻能盯著他的衣服看。平時很少見他穿運動裝,此刻一身籃球服的他看起來倒是少了分沉穩,多了分朝氣。


    “好久不見。”蕭子淵在她頭頂出聲。


    隨憶躊躇著不知道該怎麽接,三寶立刻“解圍”,“不久不久,蕭師兄,昨天我們才在阿憶那裏看了你的照片!”


    何哥笑眯眯地附和道:“對的,好幾張呢,還有一張特別曖昧的……”


    隨憶真的想撞牆,昨天她們填報名表,需要貼一寸照,隨憶就把放照片的盒子拿出來,才轉身去拿膠水,盒子已經被翻得亂七八糟。


    三寶、妖女和何哥三個人流著口水,色迷迷地觀賞每一張……每一張合影裏的帥哥。


    最後還有一張被妖女“借”走了,因為角度恰好的問題,那張照片上的喬裕和一個女孩子站得過分親昵,她要去興師問罪,發飆耍橫什麽的都是浮雲,其真正的目的是要挾喬裕幫她畫圖,起價五張。


    當時妖女仰天大笑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讓其他三個人萬分同情喬裕。


    蕭子淵一挑眉,唇角輕揚,薄唇輕啟吐出兩個字:“是嗎?”


    三寶把低著頭的隨憶推到蕭子淵跟前,笑得像朵盛開的菊花,“我們家阿憶什麽都好,就是比較害羞。”


    隨憶則隔著衣服去掐三寶腰間的肉,三寶的抽氣聲隨之響起。


    隨憶紅著臉勉強扯出一抹笑來,“那個……不是我的,是攝影部的一個同學多洗了一份就順便給我了……”


    蕭子淵笑得人畜無害,“那麻煩你下次‘順便’帶給我看一下吧?”


    隨憶敷衍地點頭,準備逃亡,“下次下次,我們待會兒還有課,就先走了。”


    三寶垂死掙紮,“我不要去上課了!我要看籃球賽!”


    隨憶、何哥架著她往前走,“滅絕師太的課你都敢翹!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隨憶剛鬆了一口氣,就被蕭子淵叫住,把一件外套和手裏的包遞給她,“幫我拿著。”


    隨憶漂亮的眸子轉了又轉,“我……我要去上課!”


    蕭子淵堅持,“我知道,我這邊很快結束,然後去找你拿,你在哪個教室?”


    隨憶的嘴角抽搐了下,來找她?她這算是自掘墳墓嗎?早知道她就說去洗澡了!這種情況不科學啊,她本來已經打算好和蕭子淵劃清界限的,怎麽就被他在無形中化解了呢?


    蕭子淵的手沒有收回去的意思,隨憶不知道該不該伸手去接——這種活兒大概是女朋友的專屬吧?


    看她不接,蕭子淵微微一笑,彎腰附在她耳邊極其曖昧地說了句:“再不接,我當眾吻你信不信?”


    他清冽的氣息撲麵而來,隨憶慌亂地看了他一眼,很快伸手接過來。


    蕭子淵本就是備受矚目的焦點,此刻和隨憶站在一起,笑容也多了,動作又曖昧,再加上前段時間的緋聞,一時間所有人都看了過來,眼裏的八卦光芒閃個不停。


    “206!”隨憶恨恨地瞪了蕭子淵一眼,然後盡量保持若無其事的神情,轉身去上課。


    蕭子淵閑淡地站在原地,她不知道,她那一眼絲毫威懾都沒有,反而有種別樣的風情,撩撥著他的心。他笑了笑又囑咐了一句:“我的手機放包裏了,別逃跑啊,不然我找不到你。”


    隨憶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往前走,三寶、何哥一臉的興奮,隨憶低著頭裝死。


    三寶還嫌不夠,在一旁幸災樂禍地掏出手機,“阿憶臉紅了耶!我要告訴妖女!”


    隨憶直接動手,在剛才的地方繼續下手,三寶立刻就變乖了。


    走出幾步之後,隨憶回頭往籃球場上看去,蕭子淵已經在場上熱身了。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黏在那道身影上。


    以前總覺得他清瘦,現在才知道他是結實,力量很強,奔跑的速度,傳球的沉穩,過人時的靈活,帶球上籃時的淩厲,以及三分線外投籃的果決,隨憶一點點看在眼裏,整個賽場都在他的掌控中,思路清晰、路線明確、氣勢淩人、目的性很強,幾次投籃和助攻幹淨漂亮,喝彩聲不斷。


    隨憶卻皺起了眉,心裏默默歎了口氣,打球已是如此,成了這種人的目標怕是根本就別想逃得掉吧?


    隨憶坐在教室裏,坐立不安地上著課,好不容易挨到下課而蕭子淵也沒有出現,她心裏像放了朵小煙花一樣,笑著收拾書包往門口走,剛走出教室就看到蕭子淵站在教室門口和一個師兄說話。


    “咦,你怎麽在這兒,”那人笑著開玩笑,“來接女朋友下課啊?”


    “是啊。”蕭子淵和他打著招呼,順便叫住準備跑路的隨憶,“這邊!”


    那個男生像是被這個答案驚著了,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滿臉帶笑地看看蕭子淵又看看隨憶,“那你忙,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說完便一陣風似的跑向旁邊,嘴裏還嚷著:“哎,我跟你們說,咱們院臨床醫學專業那個係花真的是蕭子淵的女朋友耶……”


    隨憶黑線,現在的男同胞們是怎麽了?為什麽這麽愛八卦?


    蕭子淵倒是一點沒在意地開口:“走吧。”


    隨憶到處尋找三寶和何哥的身影,誰知那兩隻很沒義氣地沒了蹤影。她抱著蕭子淵的衣服跟在他身後,傻傻地問:“我們去哪兒?”


    蕭子淵對於“我們”兩個字很是滿意,“去吃飯。”


    正是下課的時間,從教學樓出來就不時地遇到熟人,視線不斷地在隨憶和蕭子淵的身上來回打量,大膽的還會問上一句:“女朋友啊?”


    蕭子淵也會很曖昧地笑笑,看似溫情地看隨憶一眼,答案顯而易見。


    隨憶雖然憋屈,但人家什麽都沒說,她能怎麽辦?隻能吃悶虧了。


    路上有發宣傳單的,蕭子淵接過來掃了一眼遞給隨憶,“你去參加吧。”


    隨憶對這種活動一向沒什麽熱情,接過來看了看,是校園知識大賽。


    隨憶不認為蕭子淵是愛湊熱鬧的人,事出必有因,“為什麽?”


    蕭子淵雙手插在褲兜裏,臉上一片風輕雲淡,“我是評委,可以放水。拿了獎,我們五五分成。”


    隨憶語塞,大神這是缺零用錢了嗎?


    蕭子淵忽然變了話題,轉頭挑眉問:“你那兒都有我什麽照片啊?”


    “呃……”隨憶攥著手裏的宣傳單糾結。


    “我真的想看,記得下次拿來我瞧瞧啊。”蕭子淵又笑。


    又笑,你今天心情很好嗎?隨憶偷偷瞄了眼蕭子淵,窘迫得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心裏恨死三寶了。下次?還有下次?再也沒有下次了!她回去就把三寶毒啞!


    隨憶低著頭跟著蕭子淵,他忽然停下來伸手攔住她,隨憶正奇怪,就聽到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張教授。”


    胖胖的老教授依舊笑眯眯的,“女朋友啊?咦,看著眼熟啊,我想想啊……”白胡子老頭眯著眼睛開始想,“在哪裏見過呢……”


    隨憶勉強笑了一下,便慢慢地往旁邊挪,似乎想遠離兩個人的視線範圍。


    蕭子淵和張教授說了幾句就揮手道別,兩個人再次上路。他還是一臉風輕雲淡兼話少。


    隨憶主動問:“我們去吃什麽?”


    “隨意。”蕭子淵雙手插在褲兜裏閑淡地走著,勾著唇吐出兩個字。


    “嗯?”隨憶抬頭看向他,“怎麽了?”


    蕭子淵轉過頭斂起笑意,一本正經地回答:“我說吃得隨意。”


    隨憶黑線,吃……得……隨……意……


    吃……隨……憶……


    隨憶腹誹,你是大神啊,要不要這麽調戲我。你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翻臉的!


    隨憶又看了蕭子淵一眼,他臉上倒是沒什麽表情,可他好歹裝得像點,把眼睛裏的笑意壓下去啊。


    隨憶開始反省,其實自己戰鬥力挺強的,怎麽一到蕭子淵麵前就立刻矮了三分呢?他無招勝有招的手段讓她措手不及。


    隨憶,你不能這樣,你要奮起啊!


    蕭子淵見隨憶不出聲了便主動開口:“我剛打了球,出了汗,先洗澡再吃飯。”


    隨憶抬頭,然後停住,指著另外一條路,“蕭師兄,回你們寢室該走這條路。”


    蕭子淵頭也沒回,“不回寢室。”


    隨憶越來越迷糊,“不是洗澡嗎?不回寢室去哪兒?”


    最後,蕭子淵帶著隨憶從學校後門出去,進了一個小區。


    這個小區是最近新建的樓盤,綠化很不錯,隨憶跟著蕭子淵進電梯、出電梯,站在一戶門前。


    蕭子淵邊拿鑰匙開門邊解釋道:“這是租的,有時候做實驗晚了,怕打擾他們休息,就來這邊睡。”


    隨憶麵上點頭,心裏卻不信。


    蕭子淵這樣的人怎麽會租別人住過的房子呢?多半是買的,怕她多想才會說是租的。


    進了門看了眼屋內的設計裝飾,是他的風格,簡約大氣,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蕭子淵把隨憶手裏的衣服掛起來,便往臥室走,“我去洗澡,你自己隨便看看,冰箱裏有水,自己拿。”


    蕭子淵進了浴室,隨憶在嘩嘩的流水聲中坐立難安,索性去參觀房子。屋裏的每個角落都很整潔幹淨,看來蕭子淵經常在這邊。進到書房,桌上擺滿了英文原版書,還有一個信封。隨憶瞄了一眼,是國外一所知名大學的offer,知名的程度讓隨憶倒吸了口氣。


    一直都知道蕭子淵很優秀,隻是沒想到他連那所最喜歡拒絕人、最沒人情味、收學生苛刻程度近乎變態的學校都能輕輕鬆鬆地進去。他果真是太低調了,讓他帶著他們那一群人做什麽科技創新項目,真的是大材小用,浪費他的時間啊。


    隨憶又看了眼報到時間,然後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再也沒有掃那個信封一眼。


    沒多長時間了。


    等蕭子淵穿著家居服擦著頭發走出浴室,便不見了隨憶的身影,尋到書房才看到隨憶正趴在他的書桌上聚精會神地玩著抽積木搭樓,眼睛裏都是興奮的光芒。


    他笑了一下便退出書房去廚房做飯,等他把飯菜端到餐桌上的時候,隨憶依舊沒動靜。


    他走到書房,站在門口叫了聲:“吃飯了。”


    此刻隨憶正從積木的最底端抽出一塊準備放到最頂端,剛放上去,整座樓轟然倒塌。


    隨憶抿著唇一臉沮喪,臉上帶著難得的孩子氣,然後抬頭問蕭子淵:“蕭師兄,你這套是從哪兒買的?這個和那個遊戲真的是一模一樣啊,我買了很多套都沒有你這個好玩兒。”


    蕭子淵一笑,“我自己做的。”


    當初他開發那個遊戲的時候閑來無事,便做了實物出來,沒想到她會這麽喜歡。


    “哦。”隨憶更加沮喪地應了一聲,“學機械的男生就是手巧啊。”


    蕭子淵懶洋洋地站在書房門口,剛洗過的頭發蓬鬆柔軟,幾縷碎發和他的人一樣,懶洋洋地搭在額前,看上去溫潤清和。他歪著頭看她,聲音裏都透著笑意,“你怎麽不開口問我買?說不定我會賣給你啊。”


    隨憶眼前一亮,“多少錢?”


    蕭子淵展顏一笑,薄唇輕啟,緩緩吐出六個字:“多少錢都不賣。”


    隨憶有些幽怨地看向蕭子淵,這不是耍她玩兒嗎?


    蕭子淵笑著走過來摸摸隨憶的頭發,滿臉的寵溺,“送給你了,走,吃飯去。”


    說完,轉身往外麵走。


    隨憶卻愣在當場,心跳如雷。這麽親昵的動作為什麽他做起來這麽自然,為什麽自己一點排斥感都沒有,甚至覺得就該是這樣的?那一瞬間她開始驚慌失措,似乎她早已墜入了無底的深淵,而她卻一直不自知。


    “隨憶,快過來吃飯了!”蕭子淵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


    隨憶眨眨眼睛,緩了緩心神這才起身走過去,坐下後才看到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湯,眼前還擺著一碗晶瑩剔透的米飯,以及一身家居服、係著圍裙的蕭子淵。


    在隨憶眼裏,一個男人最動人的莫過於係著圍裙、拿著鍋鏟在廚房裏忙碌的時候,到底是多寵一個女人才會讓堂堂七尺男兒十指盡沾陽春水?


    蕭子淵解下圍裙,看到隨憶在出神,“愣著幹嗎,吃啊。”


    隨憶不確定地問了一句:“蕭師兄,這是你做的啊?”


    蕭子淵神色如常地點頭,“嗯。”


    隨憶忽然有些刻意地感慨,表情有些誇張,似乎在撇清什麽,“你這麽好的男人需要多優秀的女孩才配得上你啊。”


    蕭子淵看著她悠然地見招拆招,“我知道我很好,但是隨憶,你也不差。”


    四目相對,蕭子淵清楚地從她眼底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光亮,他知道她聽懂了他沒有說出口的那句話。


    所以,你足以和我相配。


    隨憶懂得適可而止的藝術,笑了笑,“吃飯吧,快涼了。”


    吃過飯,蕭子淵把那套積木打包塞到隨憶懷裏,“走吧,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蕭子淵一直沉默著,他沉默的時候氣場總是特別強,讓隨憶也沉默下去。


    到了寢室樓下,蕭子淵才開口:“那個項目得了特等獎,我把獎金都打到你們卡上了,回去查一查,沒收到告訴我。”


    “嗯。”隨憶點頭,到了下午上課的時間,寢室樓下人來人往,不時看過來,隨憶極快地開口,“那我先上去了,蕭師兄再見!”


    “好,再見。”蕭子淵看著隨憶小跑著進了寢室樓,才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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