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這場貪歡,直接導致了皇帝陛下早早地結束了早朝回宮休養,也讓林玄清兄妹在午飯前來到了榮國府的大門前。看看大開的府門,跟一臉笑容等在門前的一等將軍賈赦,林玄清也笑得開懷。看來,賈家還算有明眼的人。


    黛玉已經有幾個月沒見過外祖母跟家裏的姐妹了,當然還有寶玉,此時的心情有些急切。在兩位嬤嬤的幫持下,下了大轎,先向大舅舅賈赦行禮之後,才上了賈府的小轎,被兩家的下人簇擁著送往賈母處。想必這時候,賈家的女眷以及鳳凰蛋都已經在等著她了。


    玄清如今已經二十有五,怎麽看都不適合往後院去,正好他也有話要跟賈赦這位榮國府繼承人談,便隨了賈赦一起去了他的書房,兩人一路說笑倒也是賓主盡歡。待到在書房裏坐定,玄清端著茶盞輕呷一口,隨意地打量這房裏的擺設,也不急著說話。因為他知道,這裏有人會比他著急。


    果然,賈赦雖然比他虛長了幾十歲的年紀,卻沒有比他更深的城府。這老兒撚了撚山羊胡,略顯悲傷地道:“記得妹婿比起老夫還要年輕不少,卻英年早逝,實在是一大憾事啊。賢侄也不要過度悲傷,皇上既然對你奪情起用,你還是要以國事為重啊。”


    “賈將軍說的是,身為臣子,自然要忠勤皇事。”玄清放下茶盞,向著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然後又歎道:“我自幼沒在父親身邊長大,雖有血脈親情在,卻總覺得不夠親近。倒是我那妹妹,這段日子傷心過度,清減了不少。”


    說著,他抬眼看了看賈赦,好奇道:“將軍,我看著榮國府占地頗廣,為何你這個主人竟然偏居一隅呢?這書房的位置,可是有點偏僻啊。”被母親、弟弟逼得偏居一側,林玄清不知道賈赦滿意不滿意,反正若是他攤上這種事,非鬧個雞飛狗跳、雞飛蛋打不可。


    一聞此言,賈赦麵上便有些尷尬。母親偏心,這是他一輩子的痛。雖然他自個兒確實不肖,可對母親卻是不敢不孝順。可偏偏被人拿住他這一點,逼得住不得正房不說,連祖傳的爵位也不知道能不能落到自己兒子身上。現如今,還要尋求外力的幫助。


    不過,話既然已經說開了,賈赦也顧不得丟人了,略顯急切地道:“賢侄,說起來你也不算外人,老夫不求你別的。璉兒你也是見過的,若是覺得他還有些才幹,望你能夠提攜他一二,老夫便感激不盡了。”說完,便帶著希冀地看著玄清。


    林玄清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沒想到這賈赦居然提了這樣的要求。玄清原本一直認為,這廝是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饑的主兒,沒想到他竟然還能顧著兒子,這倒讓玄清有些刮目相看了。旋即,他灑然一笑,“如今我執掌禁軍,若是將軍舍得,不如讓他到軍營裏摔打一番?”


    賈赦有些遲疑,倒不是別的,隻是璉兒的年紀已經不小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住那些苦。他可是打聽了,林玄清治軍嚴謹,可不是打混就能過去的。若是到時候受不了苦被退回來,或者自己跑回來,那丟人可就丟大了。


    “父親,侯爺,賈璉願往。”就在賈赦遲疑的時候,賈璉一推門進來了。建功立業,是哪個男兒都願意做的。他如今雖然捐了個同知的官兒,卻被綁在賈府的庶務上,夫妻倆都成了給二房當差的了。他早就想擺脫出來,若是能夠進入禁軍,再苦他也認了。


    這父子倆可都有點讓人出乎意料啊!玄清頗覺有趣地摸了摸下巴,清澈的目光在這父子倆之間徘徊。見到最後賈赦也咬牙點了頭,玄清神情一肅,向賈璉道:“如此,本侯給你三天時間處理雜事,三日之後午時之前到軍營報道,過時不候。”


    賈璉不會行軍禮,於是抱拳躬身一禮,朗聲答道:“是。”此時的賈璉還不知道,加入禁軍等待他的是什麽。等到他知道的時候,後悔也都來不及了,隻能沿著林玄清劃給他的那條道兒,一條道兒走到黑了。


    正在這時,榮慶堂那邊傳話過來,老太太要見見林大爺,請林大爺過去。


    林玄清一點也不意外這一出,賈老太太若是不見他才是出奇了呢。想到賈母屋子裏那一群的鶯鶯燕燕,玄清也沒有一點猶豫地踏進去。人家自己都不怕壞了姑娘們的名譽,他一個大老爺們兒怕什麽。


    黛玉在嬤嬤丫鬟的簇擁下,快步進了賈母的院落,早有小丫鬟笑著挑起簾子,“林姑娘回來了,老太太可念叨您好久了。”不管真情假意,至少這樣的笑容讓黛玉感到親切。她畢竟在賈府住了多年,如今幾個月不見,自己又成了孤女,一時間又紅了眼眶。


    賈母一聽見外麵的動靜便起身迎了出來,這老太太一看見黛玉的身影便哭號一聲,“我可憐的外孫女,可憐的玉兒啊……”一張保養得宜的老臉上淚痕交錯,一邊抱住黛玉便心肝肉兒地叫個不停,一邊又道林如海狠心,怎麽就留下她的玉兒一個人。


    比她動作也不慢的自然是賈寶玉這顆鳳凰蛋。今日這孩子為了迎接林妹妹,特地穿了一身喜慶的大紅,急切地圍在賈母跟黛玉的身邊打轉轉,一會兒勸勸這個,一會兒勸勸那個。口中還嚷著,“老祖宗,林妹妹回來了,這是好事啊。快都別哭了,莫要傷了身子。”


    今日的榮慶堂裏的人頗多,不但賈家的女眷都在,便連薛寶釵母女和史侯家的湘雲亦在此間。李紈跟王熙鳳攙扶著賈母,三位夫人跟在後麵,再後麵才是三春姐妹跟薛寶釵等。見賈母跟黛玉抱頭痛哭,眾人便都抹著眼睛在邊上勸慰,隻不知有幾個是真心落淚的。


    好不容易將賈母勸好了,老太太便被攙回了軟榻上。黛玉剛剛進來,還有一圈長輩等著她見禮呢。一圈拜下來之後,又去跟幾個姐妹們廝見。一旁的賈寶玉早就等不及了,抓耳撓腮地猴在賈母身邊,若不是那老太太拉著,早就蹭到黛玉身邊了。


    林黛玉其實一進這間屋子便有些不愉,一屋子人都是穿紅掛綠的,可見是絲毫沒將她剛剛喪父放在心上。不禁又想起當年,她初至外祖母家的時候,這些人也是這樣。長輩們便不說了,可同輩們如此便讓她心寒了。於是,賈鳳凰蛋的那一身大紅就讓她覺得分外礙眼。


    她倒不是爭禮,非要外祖母家也為了父親、母親守孝。隻是今日她同哥哥特地來拜見,若真將他們家放在心上,這一日也總該換上素淨些的衣裳吧。偏偏這一個、兩個、三個的,弄得她連久別重逢的心情都淡了。反倒是鳳姐,今日一反往常,著了一身的素雅的打扮。


    見林妹妹終於跟人都打過招呼了,寶玉興衝衝地就想上前拉她到老太太的身邊坐。隻是,還沒等他靠近,一直跟在黛玉身後的高嬤嬤便上前一步,剛好擋住鳳凰蛋。高嬤嬤一躬身,“太夫人,我家大爺和姑娘特地為您準備了薄禮,還請太夫人不要嫌棄才好。”


    在賈寶玉說出那番經典的死魚眼睛理論之後,便少有婆子跟媳婦子往他跟前湊,省得招了嫌棄。此時竟然有個死魚眼睛敢攔住他親近林妹妹,這讓他怎麽不氣。不過,看在這是林妹妹仆人的份上,鳳凰蛋決定原諒她一回,就想要繞過她仍去跟黛玉親近。


    卻沒想到,他轉了幾個方向,硬是沒能繞過這死魚眼睛。在賈家千嬌萬寵的鳳凰蛋也不是沒有脾氣的,當時便氣道:“你這婆子好生無禮,有禮物呈上來便是,我要和林妹妹說話,你擋著我做什麽?還不趕緊讓開,也免得我叫林妹妹罰你。”


    聞言,高嬤嬤便有些皺眉。這榮國府的少爺怎麽如此不識好歹,嬤嬤我給你麵子,不動聲色的擋住你便算了。你倒好,非要讓嬤嬤損到你頭上才行麽?而且……高嬤嬤抬眼掃了賈母等人一眼,這位太夫人竟連一絲喝止的意思都沒有,真是沒體統。


    “賈少爺,男女七歲不同席,你這個時候出現在內宅已經是無禮了。而且我家姑娘已經大了,你們雖是表兄妹,也請你放尊重些。姑娘家的名聲跟男人不同,若是因此有了瑕疵,可就不要怪我家大爺不答應。”既然人家不要麵子了,高嬤嬤當然也不會給他們麵子,這話裏的意思就是赤luoluo地打臉了。


    這樣一番話說出來,屋子裏霎時便是一靜。誰都沒想到,林家一個小小的嬤嬤竟然敢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但直指寶玉是個無禮、不尊重的人,亦是一絲臉麵也不給榮國府,最後更是口出狂言,簡直是放肆至極。尤其是賈母跟王夫人,兩人的心肝寶貝受辱,立時便僵了臉色。


    “林丫頭,說起來林家也是書香門第,應是最重規矩的。雖說林姑爺已經過世了,也不能對家中下人太過寬容。主子們說話,哪有下麵人插嘴的地方。咱們是親戚,自不會說你什麽。若是在旁人家,就要得罪人了。”王夫人的眼神一厲,旋即又恢複那慈善人的模樣。


    賈母仍是笑眯著眼,不過看向高嬤嬤的眼神冷了不少。說起來,她疼愛寶玉的心思甚至超過王夫人。如今,一個下人竟敢這樣詆毀寶玉,即便這奴才是向來疼愛的外孫女的,也不能讓這老太太稍減心中怨恨。所以,聽王氏教訓黛玉,她隻是笑而不言。


    “顰兒,還是先讓你身邊這位嬤嬤出去歇會兒吧,不是說給老太太帶了禮物,就讓她到外麵收拾了讓人送進來吧。咱們姐妹們這麽久不見,也該好好說說話兒。”寶釵見屋裏的氣氛有些僵持,便大方地笑著來到黛玉身邊,想要解圍的樣子。


    “這位薛姑娘,不知你所喚的顰兒,是稱呼哪位姑娘?”說話的是劉嬤嬤,她有些微微發胖,臉上時刻帶著溫和的笑容。此時,劉嬤嬤就是這樣笑看著寶釵,卻生生讓她覺得壓力陡增。宮中積年的老嬤嬤,可不是什麽人都能應付的。


    薛寶釵微微晃神,一愣之後才略微僵硬地笑道:“顰兒說的便是你家姑娘啊。你許是才到顰兒身邊不知道,她和寶兄弟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寶兄弟便送了‘顰顰’二字作為表字。”言外之意便是,你這初來乍到的奴才能知道什麽。


    “原來是這樣。”劉嬤嬤的笑容更加柔和,就在眾人已經此事揭過的時候,她又一整臉色,“那還請薛姑娘今後不要再這樣稱呼我家姑娘了。女子的表字,不是一個隨便表哥便能夠贈與的。更何況,我家姑娘的親哥哥乃是一等侯,這表字自有我家大爺操心。”


    本想著在眾人麵前表現自己的長袖善舞,卻沒想到也讓個奴才給扇了巴掌。薛寶釵的臉色便是一青,攥在手中的帕子繃得死緊。在榮國府,別人都叫林妹妹、林姐姐,就偏她每次都喜歡叫黛玉做顰兒。沒想到此時被人拿了錯處,讓她連著寶玉一起跟著沒臉了。


    “林姐姐,你帶來的奴才都好大的譜兒啊!隨便插話不說,連主子說的話也敢不聽,是不是她們連你的話也不聽呢?要我說啊,這樣的奴才都該打頓板子,該賣的賣,該攆的攆。你呀,就是心太軟,才讓奴才這樣放肆的。”


    大大咧咧的女聲,說話亦是相當直白不經大腦,這便是史湘雲的風格。她本就不忿她的愛哥哥對黛玉比對她還好,如今看到黛玉的嬤嬤如此侮辱愛哥哥,又對大方親善的寶姐姐橫言冷對,早就坐不住了。哼,真是有什麽主子便有什麽奴才。


    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黛玉對兩位教養嬤嬤還是相當尊重的,而且兩人的身份也特殊。因此,兩位嬤嬤說話了,黛玉便沒有再開口。此時,見鬧得有些不像了,連外祖母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了。黛玉不禁心中酸澀,嬤嬤們說的並無錯處,那錯的是誰?


    她也不理忿忿不平的史湘雲,徑直向賈母福了福身,“外祖母,是黛玉還沒來得及介紹兩位嬤嬤。這兩位是我哥哥特地從宮中為我請的教養嬤嬤,這位是高嬤嬤,這位是劉嬤嬤。兩位嬤嬤並非被恩放出宮的,如今身上還掛著四品女官的司職。”


    賈母原本的笑模樣登時一頓,這才正眼打量兩個嬤嬤。京中的高門大戶,家中常為女孩們請些教養嬤嬤,而從宮中出來的嬤嬤是供不應求,早年間榮國府也曾請過,那是為了元春選秀。但是,能夠請到正在宮中當差的嬤嬤就十分罕見了。


    她一邊琢磨著林家小子怎麽會有如此能量,一邊又笑開了,趕緊給兩位嬤嬤讓座。等見到兩位嬤嬤連連推辭,恭敬地站在黛玉身後的時候,賈母心中更是驚訝了。能夠讓這樣的嬤嬤如此恭謹,那定是宮中的主子有過什麽話的,難道林家小子在宮中有靠山?


    一聽說兩位嬤嬤是宮中出來的,年長的幾位便都換了臉色,便連方才的事都不計較了。賈母跟王夫人想的是宮中的元春,元春如今的處境並不樂觀。這兩個是宮中積年的老人兒,在裏麵定有些老關係,若是能幫到元春就太好了。


    薛姨媽也很欣喜,寶釵是要選秀的,她家卻是請不到這樣宮中嬤嬤的。若是這二人能夠tiao教寶釵一段時日,憑釵兒的聰慧,定能脫胎換骨。說不定,還能借助一些她們在宮中的關係,給釵兒添些助力。反正,左不過多花些銀子罷了。


    薛寶釵心中亦是一喜,她本來對選秀是不抱什麽希望的,可如今似乎看到了希望。能在宮中存活多年的老嬤嬤,必是深諳宮中那些道道兒的。若是能夠得到她們的指點,她薛寶釵雖是商女,可也不是沒有出頭的可能。這個機會,一定要抓住。


    房中的氣氛一下子便和緩下來,大部分人的臉上又有了笑模樣。一時間,除了被人忽視的寶玉、湘雲,屋中頗有些其樂融融的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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