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拔牙,虎口奪食,說出來不過是兩個詞語,行動若成功了,自然被人讚上一聲勇氣可嘉,若失敗了呢,被人說上一句不自量力,那也是無可厚非的。


    當真挑釁王者的勇氣者,在老虎麵前拔牙奪食之後的動作是甚麽,可沒人知道。試想想,不外乎拔牙後被老虎吃掉,又或者奪食後轉身便逃罷了……


    原本自得意滿的廷議勝利者聽見聖上冷冷的問話,挺起的背脊霎那間又慢慢地彎了下去。而滿身落寞的失敗者,原本耷拉下來的嘴角,忍不住又微微地翹了起來。


    聖上坐在金殿之上不言不語,金殿之下的朝臣卻一個個的汗流浹背,噤若寒蟬。也是啊,老子還沒死呢,跟你客氣兩句,孫子就真想跳出來當家做主了?找死呢吧!


    皇帝見眾人不說話,便點名說道:“兵部尚書何在?”


    便有一個頭發花白精神矍鑠的老頭兒站了出來,躬身應道:“回陛下,老臣在!”


    皇帝慢慢地問道:“你們商議後,可定下誰為主帥?誰為先鋒?”


    那兵部尚書低頭回道:“回聖上的話,暫定下錦鄉侯為先鋒,鎮國公為主帥。”


    皇帝等了片刻,見那軍兵部尚書這麽一句話後閉口不言,忍不住微微冷笑,點頭問道:“你也是曾跟著先帝征戰天下的老將軍了!”


    兵部尚書抬手拱了一拱,回道:“承蒙先帝看重老臣……臣肝腦塗地,無以為報!”


    皇帝點頭說道:“先帝自然是英明神武,隻是,朕當真如此不堪,不值得你輔佐不成?還是你有著先帝恩澤,如今卻不來為朕盡心,反倒來糊弄朕麽!”


    那軍機尚書聽著這話有些重了,忙躬身回道:“陛下息怒,老臣不敢!”


    皇帝聲音毫無波瀾,說道:“不敢?我看你敢得很!”又起身繼續道:“先帝那時若有戰事,必先廷議!至若先鋒為誰,主帥為誰,副帥為誰自不必說。又或是,從哪裏調軍多少人,歸於誰人麾下!先鋒帶多少人?聽令與誰?各個主將為誰?從哪裏調來?直接聽令與誰?這些難道需要朕一個個問過來麽?”


    兵部尚書漸漸軟了下去,皇帝便淡然說道:“這就是廷議結果麽?那朕要軍機處作甚麽?要兵部尚書作甚麽?朕瞧著,想必是兵部尚書年紀大了,腦子糊塗了……不如你乞骸骨回去養老罷!”


    金殿之上,群臣‘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皇帝又慢慢坐下,寶象端嚴。


    兵部尚書走到了這個位置,還有什麽不明白呢:“自己看錯了一招,以為皇帝需要自己,所以擺了個譜……誰知道竟然……眾皇子也是小瞧了當今聖上。也罷,我便退了下來,看著眾皇子誰能在聖上手上勝出……”


    想罷,便取下了花翎頂戴,對著聖上叩了頭,說道:“陛下仁慈!”起身退出金殿,頭也不回出了皇城。


    皇帝不以為意,又問戶部尚書:“國庫尚餘多少銀兩?可支撐戰事多久時間?”


    才兵部尚書被養老了,戶部尚書不敢再糊弄,戰戰兢兢地答了。


    聖上不置可否,又問左右丞相道:“誰人籌備糧草?誰人籌備武器盔甲?誰人押送?”


    左右丞相也都恭謹地回了。


    聖上沉思片刻,道是不妥。


    眾大臣便又把腰彎了一彎。


    隻聽聖上說道:“朕想著‘千慮成之不足,一失壞之有餘’!但戰事一觸即發,援軍之事刻不容緩……這樣罷,陳寧陳愛卿……”


    陳寧忙站出來應道:“臣在!”


    聖上道:“朕命你領五萬人馬,去邊關馳援,暫任大將軍一職。你可願意?”


    陳寧單膝跪地,應道:“臣遵旨!”


    聖上又點了一文臣一武將帶三萬人馬押送糧草,二人皆為廷議中置身事外者。


    眾人麵麵相覷,不敢言語。


    聖上又道:“其餘人等明日廷議繼續!務必議出一個完美方案!”


    言罷,宣了退朝。


    賈珠雖沒有上朝的資格,卻有打探的渠道。再一個,朝中大臣難免有口風不嚴者,自然有些話頭露了出去。


    賈珠便與李紈說道:“皇上已經派了陳寧陳大人馳援,隻帶了五萬人馬,押送糧草盔甲的也隻有三萬。想來來犯敵軍並不多。隻是,聖上使朝臣廷議之舉甚有深意……”


    李紈聽了,方才微微放了心。又對賈珠道:“咱們隻管好好的,少與人瞎胡鬧,父皇也不會怎樣。再一個,我想著進宮去瞧瞧皇祖母!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是不是驚到了。”


    賈珠點頭道:“你去罷,隻是其餘皇子公主們……”


    李紈便仰頭得意道:“我難道不明白?我雖沒有甚麽政治觸覺,但不去惹惱父皇的道理還是明白的!”


    賈珠見李紈有了心情,也高興起來,笑道:“我家夫人自然是最聰明的……”


    次日,李紈便使人遞了牌子進了宮。


    皇後一早便在太後處奉承了。


    李紈依著規矩給太後並皇後叩頭請安問好。


    太後忙地叫起,拉著李紈的手上下看了一遍,方對皇後說道:“你瞧瞧這孩子,倒是胖了不少。”


    皇後也細細地瞧了瞧,別有深意地說道:“母後說得是,果然是胖了不少,可見是命好,未嫁時娘家百般疼愛,如今在夫家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呢,自然是事事順心,才心寬體胖……”


    李紈聽見皇後的話,稍稍有些不爽,卻隻做聽不懂,說道:“老祖宗與母後隻管打趣我,果真胖了麽?”又做出發愁的模樣說道:“那豈不是不美了?早知如此,便是父皇降罪,我也不嫁了……我那時被老祖宗並母後調理得,也算是一根鮮嫩的水蔥。如今胖起來,我隻擔心著是不是變成老皮番薯了呢!”


    太後哈哈一笑,戳了李紈額頭說道:“小鬼精的,甜言蜜語地騙我與你母後高興,若真信了你,我才傻呢!”


    李紈見太後岔開話題,自然不會自找麻煩,也跟著轉了過來,皇後眼裏閃過一絲陰霾,到底又振作了精神。


    太後有甚麽不明白的,朝廷上大臣們的伎倆,後宮裏嬪妃們的詭計都是太後當年玩剩下的把戲。


    皇後點著李紈,言語中暗指李紈的娘家夫家都沒幫著自己的兒子。這樣的事情,叫太後很不高興:“這也太過囂張,明知安順郡主是哀家護著的人,竟敢當著哀家的麵說些這樣的話,可當哀家是死的不成?”


    娘們三個在太後處閑話家常,不多時,皇後便告退回去處理宮務。


    李紈見皇後走了,方慢慢地將話題扯到了戰事上,對太後說道:“郡馬同我商量了,捐兩萬兩與守邊將士們置辦些衣物,也算是稍稍為父皇分憂。雖說是銀兩不多,好歹也是我們的意思。”


    太後拍拍李紈的手說道:“好孩子,這就是你們的孝心虔了,哀家很喜歡!”


    李紈低頭一笑,說道:“隻是,孫女有個傻想頭,這事兒倒也不必叫別人知道了,悄悄兒地也就罷了……”


    話還未說完,便聽見有人報:“稟太後娘娘,皇上駕到!”


    太後笑著宣了皇帝進來。


    皇帝是個孝子,每日裏不忘給太後請安問候。


    在太後宮中見了李紈,便笑問道:“紈兒也在啊!”


    李紈笑應了。


    太後又將李紈與賈珠捐錢一事說了,李紈便將銀匣子呈上。


    有內侍接過驗看,打開一瞧,厚厚的一摞銀票。


    皇帝很是欣慰,說道:“好孩子,不枉朕疼你!”


    又問道:“你雖是郡主,可不能在夫家囂張跋扈的,這銀子……?”


    李紈便說道:“父皇,這是女兒並郡馬攢下來的銀錢。大老爺帶著大房小叔子,並二老爺帶著二房小叔子自然是另捐的。隻是,咱們本意是為父皇解憂,卻不好叫人知道了,倒好像是為了圖個名聲似的……”


    皇帝點點頭,也不說是同意了還是沒同意。李紈不好再問,便罷了。


    待得晚些,果然有賈家眾位爺們寫了折子給聖上,每家皆捐了五萬兩。


    聖上龍顏大悅,下旨賞了賈家,旨意上並無長篇累牘的讚美之辭,隻說是這賈家忠公體國,忠臣該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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