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紈並賈珠並不知道王子騰為教導王仁費了如此這般大的力氣。李紈一日還在悄悄地對賈珠說道:“前兒在父親那,我可瞧見了王熙鳳呢!可惜你看不著女眷……”


    賈珠點頭,一麵拿著書看,一麵不在意地問道:“嗯……瞧見了王熙鳳……瞧見了王熙鳳,那又如何?”


    李紈搶過賈珠手上的書,立著眉毛嗔怒道:“我說,你怎麽一點也不好奇呢?那可是王熙鳳!金陵十二釵之一……”


    賈珠哈哈一笑,學著李紈的聲調,說道:“我說,你怎麽這麽好奇呢?我老婆可是李紈!也是金陵十二釵之一呢!”


    李紈登時一愣,想了一想,便笑起來,說道:“果然如此,我倒是忘記了……”又問道:“你說璉兒還會不會娶鳳姐兒?”


    賈珠便不高興,摟著李紈死命地親了一口,醋道:“老想著璉兒,你夫君我可吃醋來著……怎麽不問問我冷不冷,餓不餓?”


    李紈推了賈珠,笑道:“好好好,親愛的,你冷不冷啊?餓不餓啊?”


    賈珠搖頭,捏著嗓子說道:“唔……我不冷,也不餓!噯喲……我家娘子可賢惠了,每日裏對我噓寒問暖的,都不知道有多體貼呢……”


    李紈‘撲哧’一笑,又輕輕地捶了賈珠肩膀一下,嗔怪道:“偏你矯情……我不過是想著,便是你要去翰林院呆上三年,日後定然也是外放的……其實璉兒娶了鳳姐兒也不錯,我且先與鳳姐兒好好相處……想來鳳姐兒這般愛頑愛笑的……應該……”一時想起書上曾說,鳳姐兒這人一向不管陰司報應,便又住了口。


    賈珠便搖頭說道:“罷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璉兒……”又沉思片刻,緩緩說道:“過兩日,我再去探探他的口風罷……”


    李紈自覺自己太過操心,遂笑道:“我一向愛胡思亂想的,你倒是不必管我的……”


    賈珠瞧著李紈說道:“如今你我俱都是一體的,怎能不管你。我都明白!你也別多心才好……”


    李紈心中高興,依偎在賈珠身邊半晌不語。


    賈珠果然尋了賈璉說起李紈之意,賈璉登時紅了臉,氣衝衝地站起身來,對賈珠說道:“罷了!哥哥的意思我明白了……弟弟此時並不想成親,哥哥也不必替我擔憂……”


    賈珠見賈璉急了,便忙忙地拉住賈璉,說道:“你急甚麽!聽我說完!”


    賈家規矩便是,做哥哥的可以訓斥教導弟弟妹妹。遂賈璉不敢公然忤逆賈珠,遂又坐了下來,瞪著賈珠不語。


    賈珠便放了手,對賈璉緩緩說道:“你我兄弟二人,從小一起長大,打過架,吵過嘴。偏沒兩日又好了,也算是兄弟情深……”


    賈璉緩了臉色,仍舊不說話,賈珠又道:“我也不怕實話跟你說,你是庶出……想來總是擔憂府裏的爵位……”賈璉目光閃爍,低下頭去。


    賈珠見了,便歎口氣,又說道:“人人都說嫡庶有別,其實,我真是沒有這麽想過。甚麽嫡啊庶的,隻要上進,庶子又怎樣了……一般的能頂起來門戶!”


    賈璉低頭道:“我知道哥哥一向待我好的……”


    賈珠便說道:“你知道我的,我並不貪圖府裏的爵位,這該你的,一定是你的。你放心……便是瑾兒,日後我也教他明白的!如今我是打定了主意,待殿試後,先在翰林院呆上三年,之後便去求個外放……你嫂嫂自然是要跟我一起去的。那時候你也該娶了妻子,家中之事,便全要交給你了……”


    賈璉猛地一抬頭,看著賈珠。賈珠靜靜地瞧了賈璉半晌,又說道:“大伯父萬事不理的,大太太也……你娶親,也無人做主。與其那時娶一個你不愛的,不如現在告訴我們,叫你嫂嫂去慢慢尋訪一個合你意的小姐……”


    賈璉慢慢潤濕了眼睛,撇開頭,半晌,方低聲說道:“弟弟也無甚想法,隻要她爽利些,能幹些便好……”


    賈珠點頭應了,又給賈璉斟了酒,二人慢慢聊了起來。


    賈珠抿了一口酒,緩緩道:“按說我娶了郡主,其實也不必去考科舉,想來聖上瞧在我嶽父的麵上,便是我去買個官,也不會多說甚麽……但我想著,靠著郡主可算甚麽呢?倒是叫人瞧不起……”


    賈璉聽見,又急了,說道:“哥哥這意思……是……弟弟喜歡嫂嫂也不怕哥哥知道,若是弟弟娶的嫂嫂,自然也不會將嫂嫂當成台階的……”


    賈珠點頭一歎,說道:“我並非璉兒說的那個意思。你知道我並非迂腐之人!我是命好……你嫂嫂也值得……唉!如今你嫂嫂也是將你當做親弟弟一般疼愛的……”


    賈璉眼圈又是一紅,賈珠知他心中難受,本不想再說,又怕他真娶了王熙鳳,卻被王熙鳳拿捏住,遂又說道:“你也知道,如今咱們府稍稍規整了起來,其實全靠你嫂嫂壓製著。你這時若不好好立起權威來,日後當真將管家之權交給你與弟妹……”


    賈璉慢慢思慮,半晌不語。賈珠又道:“若弟妹是那名門之後,又最有心計……背著你做些甚麽,壞了府上的名頭……你與你嫂嫂一番心血俱都白費了。”


    賈璉聽得冷汗直冒,說道:“哥哥這話說得極為不通,若嫁給了我,便要替我賈家考慮,哪裏能不顧咱們府上呢……”


    賈珠便搖頭說道:“我不過是打個比方,此時你也該好生想想,日後我與你嫂嫂也不必總為你著急。”


    賈璉便說道:“既如此,便請嫂嫂挑個好的……”


    賈珠說道:“自然……可這人的品性如何,可不能擔保的……日後如何,也該你自己拿捏……你若是有出息,弟妹自然向著你……”


    賈璉急道:“哥哥,弟弟確實不愛讀書,若叫弟弟去走科舉一途,實在是為難。”


    賈珠安慰道:“何必都走科舉?我瞧你隨你嫂嫂學著算賬,甚有天賦,不如想著做些生意……手裏有錢,出氣也壯些!”


    說到此處,想了一想,又伏在賈璉耳邊悄聲道:“瞞著大老爺跟大太太方好……不如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賈璉並不笨,心思也活動開來,慢慢地點了頭。


    果然過了幾日,賈璉便報與賈母道:“孫兒想著府裏隻靠著莊子上的出息,到底是有些不夠。若老太太允了,孫兒想著開幾家鋪子,本錢也不需太多。譬如綢緞鋪,或是賣些胭脂水粉等物……日後府內供給也不需從別家處采買,隻拿個進貨的價,也省下很多銀錢……”


    賈母聽了,也覺得不錯,遂笑問道:“可與郡主商量過了?”


    賈璉點頭道:“回老太太的話,孫兒與郡主嫂嫂商量過了,郡主嫂嫂也說好。又說賈氏族人若是不願讀書的,也都能有個正經營生。”


    賈母便應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膽小,盡管放手去辦……便是一次辦得不好,第二次也能好了。再一個還有我呢……”


    賈璉得了賈母支持,心中高興,遂謝過了賈母,又從官中領了銀錢,自去打探辦事不提。


    過了些時日,那殿試過後,聖上便欽點了李睿為探花,賈珠為二甲頭名。


    此事暫且不提。


    且說,林如海那妾室被關在後院,幾個月後產下一子。那妾室卻是產後血崩。臨死之前望著賈敏,眼帶期盼。那賈敏抱著初生幼子,對那妾室點頭說道:“你放心!都照著咱們從前說的一樣,我自然好好疼他……”


    那妾室微微一笑,閉目而亡!


    賈敏看看懷中幼子,輕輕一歎,轉身回了自己院內。


    自此,林如海另倆個姨娘不知有多老實,再不敢妖妖窕窕地出現在賈敏麵前。


    林如海中年得子,雖是高興,卻也不好在賈敏麵前露出興奮的樣子,隻是強作無所謂的模樣。


    賈敏明知林如海心中所想,便說道:“妾身知道老爺是歡喜的,不必……”她未說完,林如海便忙說道:“夫人,是我對不住你……你不必安慰我。我也常想著,若那孩子還在,如今也有幾個月大了……”


    賈敏聽了,眼淚不禁掉了下來,林如海柔聲勸慰半晌方好。


    賈敏抹了淚,對林如海道:“老爺說這些作甚,如今還是先給孩子取個名罷……”


    林如海偷眼看了看賈敏,方說道:“便叫林靖則如何?”


    賈敏也不在意,說道:“老爺說好,那便是好。”


    林如海泄氣不已,情知這些時日對賈敏百般討好,也依舊沒能打動她。又想著:“如今夫人與自己麵上雖是同原來一樣,實則……心卻離得老遠,抓也抓不住。想來‘離心離德’就是這個意思了……”


    賈敏這些時日也漸漸想通,所謂三從四德,不過是教女人在丈夫麵前做個沒心沒肺的人罷了,萬萬不能投入感情進去,不然一個‘妒’字,便能將女人打得永世不能超生。


    黛玉之母自然是聰明的,她既一想得通透,便放得幹淨。如今也設了佛堂,日日念經拜佛,心若止水,隻任憑林如海在旁急得跳腳,不知所措。


    現在賈敏又將林靖則抱來養著,林如海在她心裏更是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人了。


    卻沒想到,那妾室懷孕之時日日思慮,後又被禁足後院,更是心情沒有好的時候。倒是將身子熬得壞了。便是沒有穩婆做的手腳,產後也不一定能活的下來。生下的林靖則如今也是極為孱弱。巴掌一般大小,哭的聲音也同小貓一樣。


    這日林靖則又發起熱來,怎樣都不退,尋來的大夫也都搖頭,隻說孩子太小,不一定能救得過來。


    賈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眼淚止不住地流,口中罵道:“你這孩子,若被她生下來就去了,我也不心疼……如今騙了我喜歡,你又是這般模樣,可叫我怎麽著才好……”


    林如海在一旁走來走去,他也不是大夫,自也無法可想,隻好坐在賈敏身邊安慰道:“夫人不必再哭,這孩子若真沒這福氣……唉……你我並未學過醫術……”


    賈敏聽到這裏,騰地站起身來,揚聲喊道:“給我備車!我要回賈府!”


    林如海以為賈敏急昏了頭,忙拉著賈敏道:“夫人,這麽晚了,嶽母想來也睡下了……你……”


    賈敏充耳不聞,甩開林如海的手,將孩子層層包裹了起來,抱在手裏便往外走。


    林如海大驚,認定賈敏失心瘋了,忙從後抱住賈敏的腰,口中說道:“夫人,你且慢些,你到底怎麽了?”


    賈敏喝道:“你給我放開手!”林如海哪裏敢放,隻問道:“你且先告訴我,到底是要去作甚?”


    賈敏急道:“郡主醫術極好,我自然去尋郡主的……”


    林如海聽了一愣,放了手。


    賈敏抬腿便往外走,林如海跟在一旁,說道:“如今天色已晚,夫人此刻去,怕是不成體統……”


    賈敏如今也顧不得,隻冷笑一聲道:“郡主若能救了孩兒,便有甚麽罪過,我領了便是……老爺隻管在家中呆著罷!”


    林如海便不再說話,隨著賈敏一道去了賈府。


    李紈正睡得踏實,便聽見許嬤嬤在屋外敲門,強睜了眼,問道:“甚麽事情?”


    許嬤嬤回道:“回郡主的話,府上姑奶奶正抱著孩子求見郡主,說是求郡主救孩子一命呢!”


    李紈想了半日,方回過神來,揉著眼說道:“許嬤嬤叫人進來罷!”


    賈珠也醒了過來,一並起身。李紈便說道:“你先睡罷,起來也幫不上甚麽忙的……”


    賈珠說道:“我陪著你罷。看來這孩子果然不好了,姑母還不知急成甚麽樣,不然也不會這麽晚來……”


    李紈也不再說,穿戴好,便與賈珠急急忙忙地趕到了賈母處。


    賈母本已經起來,賈敏卻道:“如今孩子病了,若老太太也病倒,可叫女兒怎麽辦呢……”賈母見她急成這般模樣,也不想再給她添堵,遂道:“既如此,孩子若好起來,便著人給我報個信。”賈敏應了下來。


    待李紈行至賈母外室,便瞧見賈敏抱著孩子隻轉圈圈。


    賈敏也不寒暄,見到李紈便抱著孩子一跪,哭泣道:“求郡主救救孩子罷……”


    李紈嚇了一跳,忙扶起賈敏道:“姑母不必著急,我先瞧瞧……”


    又接過孩子伸手一摸額頭,登時心中一驚,也不及多說,忙吩咐道:“邀月去將火盆拿近些,憐星去著人多點幾個火盆。孩子衣服都脫了,給他裹上小被。去尋些酒與溫水,喂他生薑紅糖水……”


    賈敏抹著眼淚問道:“孩子正發熱,脫了衣服不是雪上加霜麽……”


    李紈坐在一旁摸著孩子細細的手腕,一麵搖頭道:“無事,有炭盆呢……”


    末了,又問賈敏孩子甚麽時候開始發熱,是否涼到了等語。賈敏一一答了。李紈低頭慢慢沉思。


    賈敏也不敢打擾她,隻心急如焚等在一旁。


    賈珠自陪著林如海默默地坐在椅上不語。


    不一會,便有丫頭婆子將李紈吩咐事情弄好,李紈便道:“憐星洗手,先拿溫水擦孩子腋下、脖子、大腿根……涼水擦額頭,記得輕些!”憐星應是。


    李紈坐在案旁,寫了方子,吩咐邀月快去揀藥熬了。


    眾人一通忙亂,又過了半日,李紈再摸孩子額頭,果然慢慢開始退熱,孩子身上也漸漸地發出汗來,方鬆了口氣,對賈敏笑道:“無事了。隻派人看著他,若出了汗,便及時擦幹,莫要再著涼了。”


    賈敏聽了,渾身一軟,癱倒在地上。


    屋內眾人又是大驚失色,林如海幾步衝上前,將賈敏抱起,放在塌上,急道:“郡主……”


    李紈忙上前,掐著賈敏人中,將她救醒。


    又搭著賈敏的脈,半晌方收回手。對林如海也沒了好臉色,怒道:“姑父是怎麽照顧姑母的!姑母小產本就損傷極大,卻沒有好生調養……”


    賈珠咳嗽一聲,李紈方轉過頭去,住了口。


    林如海愧疚道:“我日日吩咐下人燉了補品,夫人卻不用,隻說禮佛需誠心,不沾葷腥……”


    李紈也不聽,隻說道:“姑父便由著姑母如此?”


    林如海怎好意思說,自己現在說話,賈敏一概當成耳旁風,隻喃喃不能成語。


    賈敏坐起身說道:“郡主不必怪罪老爺,是臣婦自己……”


    李紈便沒了好聲氣,硬邦邦地說道:“姑母一味地糟蹋自己的身子,不用侄兒媳婦開的調養方自,侄媳婦兒也不好多說,隻怪我醫術不精,不能叫姑母相信罷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紅樓之李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頓戟覽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頓戟覽風並收藏紅樓之李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