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騰也怕老太太不依自己的主意,遂在腹內來來回回打了無數遍草稿。果然尋了一日與王家老太太並王仁的父親細細地說了此事。


    王仁之父倒還沒甚麽,反正王仁一向是由著王子騰來管教,自然王子騰說甚麽就算甚麽的。


    王家老太太很是不樂意,見拗不過兒子,便使著性子,大聲吩咐下人,說是要與王仁帶上丫頭婆子小廝,又著人準備一應衣服器皿等物,又說自己也跟著一道去。


    王子騰陪著笑臉說道:“老太太……老太太……孫叔吩咐不必帶人,衣物器皿等物也不必帶的……”。王仁祖母轉過身子隻不看王子騰,也不聽他說話。


    王仁忐忑不安地侍立一旁,心中暗暗地盼著自家祖母能給自己撐腰,能不去孫太監那方是最好。


    王子騰見自己嘴皮磨破,老太太也不動分毫,頓時泄了氣。


    一時想起,一家子隻有自己憂心家族前程,卻未討得好。一時又想著自己年過四十尚無子嗣,著實心酸不已。


    想到痛處,不禁涕淚交集,拿手捂著眼睛,對王家老太太道:“老太太,兒子這許多年也無子嗣……兒子……兒子也絕了這個念頭……因著與大哥為一奶同胞,故此……兒子將侄兒當做兒子一般管著。好在大哥知我,並不與兒子計較……”


    他一麵說,一麵眼淚從指縫中流了下來,又覺得大男人掉眼淚實在不像樣,遂轉過頭去,拿袖子偷偷地抹去眼淚。


    王家老太太麵色微緩,便問著王子騰道:“你小時候一般的調皮,不也成器?如今怎麽這般狠心……難道仁兒在家便不能學好了?去你孫叔那裏也不是不行,怎的連個人也不能帶了?他從小到大,都是丫頭婆子捧著長大……我瞧仁兒就是不錯!隻你總也瞧他不順眼!”


    王子騰跪下,低頭哽咽著說道:“老太太……隻是看著自家的孩子怎樣都是好,卻不知道……如今聖上最是聖明的……現在稍有見識的世家名門,俱都將後輩子弟好生管教了起來……想來老太太也是盼著侄兒成材的……”


    老太太聽那王子騰語無倫次的說話,雖是心中有氣,卻也心疼兒子。過了良久,方歎了口氣,抬手說道:“你先起來,年紀也大了,還掉貓尿?你說罷,我聽著呢……”


    王子騰便站了起來,繼續說道:“老太太自然也都是知道的……俗話說‘在家縱然千日好,出門方知事事難。’……如今侄兒在家嬌寵著,並不知道人間疾苦……兒子的意思,叫他去體會體會……也能好生想想,如今他這好日子,可都是祖輩流血拚死立功,留下的福祉……況且,孫叔叔為人,老太太是明白的,他一向是一言九鼎,為人又方正耿直,既應了下來,定能好生教導仁兒……”


    老太太心中百般掙紮,一時又覺得兒子的話確實不錯,一時又擔心孫兒從小便未吃過苦頭,如今也不知能不能捱得過,隻低頭不語。


    王子騰見老太太麵色活動,忙又加把勁,急急地說道:“兒子又怎不心疼侄兒?日後咱們府全得靠他撐著。但他這時仗著老太太寵愛,整日裏不務正業的,這般不成器,怎麽能行呢?若真是有朝一日,咱們府果然在他手裏敗落了下去,兒子並大哥豈不是……豈不是愧對列祖列宗麽……若父親還在,定然也是不能叫他這樣下去的!求老太太聽兒子一遭罷……”


    王家老太太聽著王子騰肺腑之言,思忖良久,方狠下心來,抬頭對王子騰說道:“罷了,你說怎樣……就怎樣罷!”


    王子騰大喜,登時跪下給王母磕了一個頭,謝過了老太太。


    王仁頓時便覺得天都塌了下來,情知這一遭是躲不過去了,眼淚不禁嘩嘩地流,對著老太太嚎啕大哭道:“孫兒不去!孫兒不去!老祖宗不要孫兒了麽……孫師傅最是嚴厲的,孫兒這一去定是不能活著回來了……”


    王子騰幾乎氣得鼻子都歪了,在一旁暴跳如雷,隻怕老太太聽他哭訴又心軟下來,忙地大聲罵道:“胡說八道些甚麽!甚麽叫做你不能活著回來了!你如今越大越不像話了!居然敢詆毀自己師父?莫不是疑心我要害你?”


    他越說越氣,又挽著袖子喝道:“罷了,罷了,你也不用再去那裏了,我這便先打死你,再跟老太太並大哥大嫂請罪!日後也不用這般操心,大家豈不是都幹淨!”


    王仁嚇得收了聲,躲在老太太身後不敢出來。


    王家老太太一時拉這個,一時罵那個,急得一身都是汗,偏又一個都拉不住。氣得幹脆撒開了手,跺腳喝道:“你們誰將我放在眼裏了?我還沒死呢!這像個甚麽樣子!”


    王子騰見老太太真的怒了,忙立腳站定,唯唯諾諾地不敢再說話。


    王母又怒氣衝衝地對王子騰喝道:“他不懂事,你就好生教導!整日裏就是喊打喊殺的,他不成器也是你嚇的!”


    王子騰低頭應道:“是……是……兒子錯了!老太太息怒!”


    老太太見他認錯,才又拉過王仁,給他擦了眼淚,拉好衣襟,柔聲安慰道:“你也聽見了,你叔叔也是為了你好。不可辜負了他的一片心!去了孫師傅那,便要好好的,孫師傅脾氣可不好,若是吃了苦頭,也沒處說,倒是虧了自己……”


    王仁是王母一手帶大,到底還是舍不得他去吃苦,遂一麵說,一麵也掉下淚來。


    王仁見此便知大勢已去,隻得癟著嘴一一應了自己祖母的囑咐。轉身灰溜溜地隻身隨著王子騰到了孫太監處。


    孫太監坐著受了王仁一個禮,方對李智說道:“還要我教你麽?”


    李智忙站了出來,對王仁一抱拳,說道:“師弟,我這廂與你賠罪了!”


    王仁忙讓開,又覺得不好意思,又有些奇怪,忙喃喃道:“師……師兄,言重了。師兄哪裏有對不住我的地方……”


    王子騰也摸不到頭腦,忙笑道:“智哥兒是師兄,跟他陪甚麽罪……”


    李智忙對王子騰解釋道:“師父已經教訓過侄兒了……侄兒初時總覺得師弟年紀雖大,卻還沒侄兒懂事……後來經師父教誨方想明白,師弟為人處世可比侄兒強多了……便是他不太喜歡侄兒,也是對著侄兒笑顏以待的……”


    李智話未說完,便瞧見王子騰並王仁兩個俱都慢慢漲紅了臉,心下明白,這是自己話說得魯莽了,忙訕訕地停了不再說。


    王子騰也知道李智不過一個八九歲的孩子,這話雖不好聽,但確實是他由衷之語,也不好責怪他,遂深吸一口氣,強笑道:“智哥兒日後多看著你師弟,若他有錯處,你隻管教導。所謂達者為先……你且不用管他年紀大小。”


    李智忙應了,說道:“王叔放心,侄兒定與師弟好生相處的!”


    孫太監聽到此處,方點頭對李智道:“去將給仁哥兒準備的衣服拿來。”


    李智應了,轉身出去,捧了個包袱進來,遞給王仁。王仁打開一瞧,從小衣,鞋襪到外衫,發繩發簪一應俱全。


    孫太監一努嘴,對王仁道:“現在就換下來罷!”


    王仁忙道:“師父,徒兒的衣服都是今兒才換的!”


    孫太監將臉一沉,冷哼道:“如今你叔叔還未出門,你便不聽我的話?”


    王子騰便瞪著王仁不語。


    王仁聽見,抱著包袱就要去尋屋子。孫太監悠然道:“去哪裏?就在這換!一屋子皆是男子,有甚麽不好意思的?”


    王仁瞧瞧瞥了王子騰一眼,知道無法違抗,隻好將衣服由外至內,脫得幹幹淨淨,再換上孫太監準備好的。


    孫太監滿意一笑,對李智道:“你既然是師兄,去幫你師弟重新梳頭。頭上那無用的頭冠……先不用戴了。”


    王仁捂著頭頂,忙忙地一麵退後,一麵心存僥幸地問孫太監道:“師父,這個……這個便不用了罷……”


    王子騰此刻怎會還不知王仁弄鬼,大聲喝道:“師父要你做甚麽,你便做甚麽!哪裏這般多話!”


    李智拿著梳子笑嘻嘻地等在一旁,說道:“師弟不用慌,如今在師父這裏,自然要聽師父的話……快坐著,讓師兄服侍你一回……”


    王仁到底拗不過幾人,被李智強拉著重新梳了頭,果然從頭發裏梳出來幾個卷得緊緊的紙卷,展開一看,原來是幾張百兩的銀票。


    孫太監接過銀票,轉手交給了王子騰。王子騰見了暴怒,衝了上去對著王仁便是一腳,抬手又要打,卻被孫太監拉住。


    孫太監笑道:“不必動氣……”又對著王仁說道:“唔……你還是有些小聰明!不過,你這將銀票放在鞋坑裏,或者藏在衣角,或是藏在發間的……哈哈,俱都是他人頑剩下的小把戲罷了……”


    見王仁垂頭耷腦喪氣的模樣,便笑道:“今兒我便教你一招……你隻拿油紙將這些銀票包好,塞進人身上最醃h之處……任憑是誰也想不到的!”


    在座諸人俱都張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著孫太監。


    孫太監哪管這些,嘖嘖讚了一聲,點頭又是一笑,說道:“你既喜歡這些,我得空便教給你們!好生學著罷!”


    王子騰便若一盆冷水從頭潑到了腳,頓時半邊身子都涼了下來。孫太監也不管他,隻對李智與王仁說道:“想必文哥兒也快來了,你們去院中蹲馬步等他罷!”


    二人應了下來,自尊了孫太監的吩咐去到院子裏。待他二人出去,孫太監才對王子騰說道:“你不必怕他學得更壞……我既應了你,你便得信我。不然就將他領了回去……”


    王子騰低頭思忖道:“我自然是不會教導人的,想來在孫叔這裏,不過是將仁兒教得更壞罷了,若是壞到了極處,能不吃虧,也是不錯!”他本是個對自己極狠的,想到此處,便抬頭說道:“侄兒信叔叔!任憑叔叔怎樣教導!”


    孫太監才點點頭,不再多說。


    聖上案頭便也擺上了這些時日王子騰家的密報。


    聖上一麵看一麵笑,實覺得這王子騰一家俱都是妙人。看罷掩卷細細沉思:“這王子騰忠心是不必說了,想來可以試試,瞧他能力如何……”


    又過了幾日,聖上便下了旨意,任命王子騰為京畿護軍參領,四品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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