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毒教主看那昆侖三聖雖然顯示了琴藝、棋藝,卻言明了要與聖毒教比試劍術,當下便朗聲說道:“很好,很好,如此甚是公平,敝教便也出一位劍士便了。”


    當下聖毒教中便議論起來,有人道:“讓七絕劍下去不好嗎?”有人接道:“他們七人聯手,那是定然勝得了這位什麽昆侖三聖的,若是單打獨鬥,恐怕不甚穩妥。”有人道:


    “秦方甲秦壇主劍術甚是了得,讓他下場,定然有取勝的把握!”


    思忘聽了隻是不住地播頭。卻忽覺有琴聞櫻在看著自己,麵含微笑,不知心中想些什麽。


    那屏風之前的議論之聲仍是斷續傳來,有人接道:“秦壇主近日身體有些不適,恐怕有些不大方便。”那人道問道:“不適?


    習武之人些微小傷小病算得什麽了?卻說不方便?又不是受了嚴重內傷,亦或是斷了手腳。”先前那人競不再言語了。


    思忘心中恍然,知道為某種緣故,秦方甲受傷一事教中隻有少數的幾人知道,便是教中的首領也多人不知詳情。


    身旁有琴聞櫻盯著思忘看了一會兒,忽然輕聲問道:“忘兒,你肯幫姐姐一個忙麽?”


    思忘奇怪地看著有琴聞櫻,覺她神色有些奇特,但聽得她如此說,忙道:“姐姐要我做什麽,我自然願意,又有什麽幫忙不幫忙了?”


    有琴聞櫻神色極是鄭重,緩緩說道:“此事幹係重大,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因此姐姐要你相幫,故而求你。”


    思忘呆了——呆,聽她說得這般鄭重,便也鄭重地道:“姐姐且說是甚麽事,倘若我能做的,定會去做,但若我做不來的,姐姐要我去做,怕要誤了姐姐大事。”


    有琴聞櫻道:“這件事你定然做得來,倘若你做不來,便沒有別人能做得來了。”


    思忘心中忽覺有一種極其異樣的感覺,那不是一種沉重的感覺,而是比沉重的感覺又多出了許多的甜蜜的——種感覺,到底是什麽感覺,卻說不上來,當下便問道:“姐姐說吧,到底是要我去做什麽?”


    有琴聞櫻道:“須得你先答應了,我才說。”


    思忘當下不再詢問,想既是自己做得的事情,又是聞櫻姐姐要自己做的,便即鄭重地點了點頭。


    隻因他這——點頭,江湖上從此便多了一個少年劍俠出來,與那老頑童一起並稱為老少頑童,做丁許多的驚世駭俗之極的事情出來。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有琴聞櫻大喜過望,見恩忘點了頭,便拉了他的手道:“忘兒,我要你去同這位昆侖三聖比劍。”


    此言一出,直把思忘驚得呆了。


    有琴聞櫻道:“那秦方甲劍術甚是了得,你勝得了他,便未必勝不了這叫什麽昆侖三聖的。再說,那秦方甲連你的一描都擋不了,與其讓他去丟人現眼,不若讓你去冒險一試。”


    這番話顯然露出有琴聞櫻的不無擔憂。


    思忘幾自呆呆的出神,好似並沒有聽見她的話聲。


    這時場內已自起了變化,驟然之間,眾人已不離論論,隻聽得那個悅耳之極的女人聲道:“如此,便請敝教的牟新石牟壇主下場,領教昆侖三聖何足道雅士的劍藝。”


    她說完了,並不見有人下場,場內極靜極靜,眾人都屏住了聲息要看這牟新石是何等樣人,聖毒教眾都暗自奇怪為何今日牟壇主這般的拖遝,渾不似往日的雷厲風行。


    良久,有些人已沉不住氣了,開始悄聲議論。這時隻見一位方巾儒士緩步走進場中,他四十歲左右年紀,著一襲青衣,腰懸寶劍,那劍如其人,亦甚古雅,顯是一柄寶劍。牟壇主腳步甚是遲緩,好似在思索什麽重大事情一般,渾然沒有一點上去比劍的樣子。


    那昆侖三聖眼睛—直盯在了牟新石的臉上,待得他將要走近了,方始站起身來,向牟新石雙手一拱,“牟壇主,你我一別三年有餘,今日在此相會,當真是三生有幸,不知牟兄別來安好?”


    那牟新石竟似沒有聽見這何足道說話,兀自低頭沉思著。何足道也不以為意,微微一笑,又道:“牟兄,你我肝膽相照,這一場劍就不用比了,算做平局如何?且讓他人在此相爭,你我二人找一清靜之處,痛飲三杯!”


    眾人聽得如此說,都是驚異之極,顯見對此局麵,事先都不曾料到。


    思忘亦輕輕地鬆了一口氣,好似千鈞重擔終於放下了一般。


    隻有有琴聞櫻,看了思忘一眼,又透過小窗看看場中靜立的二人,神色間顯得失望已極。


    猛然之間,那場中的牟壇主竟是豁然轉身,撲通一聲麵向屏風之上跪倒,將寶劍從腰間抽出,平舉過頭,朗聲說道:“請教主罰罪,屬下無能,曾與昆侖三聖交過一次手,從來沒有見過如他一般的奇妙劍術,因此敗在他的手下,這三年來雖然潛心劍學,勵精圖強,但終覺劍學一道與昆侖三聖相去甚遠,苫思良久,也無一法可勝,勉強交手,終是自取其辱,兼之敗壞我聖教之名,隻好請教主另選賢哲!”


    這番話一出,場中頓時嘩然,群豪歡聲雷動,覺得己方必勝無疑,或是已然勝了,竟是有人站起身,喝起彩來。


    但亦有人深佩這牟新石光明磊落,昆侖三聖雖已給了他台階,他原可與昆侖三聖握手言和,既保了自身麵子,又免了殺身之禍。現下竟是坦然認輸,心胸固然令人敬服,隻伯也性命難保。


    有琴聞櫻再不猶豫,抓住了思忘手道:“忘兒,你點過頭的,你已答應了姐姐,千萬別讓姐姐失望!”說畢轉身徑自去了,黑暗中卻不知她到了何處。


    思忘見有琴聞櫻眼中淚光盈然,話聲又這般鄭重,頓時渾身熱血沸騰,心中男兒漢的豪氣一生,局身內力充盈,衣中真氣鼓蕩,便如要把衣袖鼓起來一般,身中百脈舒暢無比,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氣。


    場上眾人正自議論紛紛,猛地裏頓然止住,齊把目光向那屏風之上瞧去,眼中都是一亮,流露出驚奇之極的神色。


    思忘知道,那是有琴聞櫻出現在眾人麵前了,眾人這驚異,那自是因為有琴聞櫻容貌美豔絕倫。心下不知是悲是喜,竟自湧出一種怪異的感情來,覺得又是驕傲,又是難過,臉上癢癢地,好似有小蟲爬過,伸手一摸濕濕的,不知何時已流了滿臉的淚水。


    場上一時鴉雀無聲,眾人都是齊齊地把目光注向了場中聖毒教主身旁的少女,驚奇萬分。有的豪士竟自不相信似地揉了揉眼睛,再看之時,卻仍是眼睛睜得大大地,嘴也張開了合不攏來。


    思忘此際的心境又自不同,好似這一刻的沉寂竟有幾十年幾百中那般的漫長。靜靜地聽著,好似有琴聞櫻在同那個女教主辯論,聲音細細地說了半天,卻仍是毫無結果,再仔細聽聽,連有琴聞櫻細細的聲音也沒有了,隻聽到屏風之前的聖毒教首領們的呼吸之聲,有的悠長之極,顯是內力深厚,有的卻非常急促,好似經過了一天一夜的拚鬥似的。


    思忘心情更燥,向場內瞧去,那牟新石牟壇主仍自跪著,雙手高舉寶劍,手臂已然微微有些抖動,再看那昆侖三聖,猛可便被昆侖三聖的神情給吸引住了。


    隻見那昆侖三聖亦是呆呆地瞧定了前麵,卻不似群豪的那般驚疑,而是見到了極好極好的朋友一般,猛可地又不知說些什麽好。


    思忘暗驚:聞櫻姐姐莫非也識得這什麽昆侖三聖麽?


    卻見那昆侖三聖好似回答思忘一般的自顧搖了搖頭,微徽一笑,再看看自己那把焦尾琴,神情竟似有些孤寂蕭索。


    思忘心中更覺奇怪,盯緊了看那昆侖三聖,渾忘了剛才心中的焦躁煩悶。


    那昆侖三聖看了看手中寶劍,又看了看焦尾琴,竟自盤膝坐了下來,將那焦尾琴橫放膝上,輕輕地彈了起來。


    群豪都是一驚,把目光轉向了昆侖三聖,看了一會,又似被磁石吸住了一般,齊把目光轉向有琴聞櫻。


    昆侖三聖卻不管眾人如何,自彈自樂地沉浸到自己的琴聲之中,臉上神色由蕭索轉為詳和,又轉為一種極為寧馨的喜悅,漸漸又回複到莊重,從莊重又轉為——種淡淡的憂傷,好似在同誰告別。


    那琴聲婉轉柔和,似是在向誰訴說衷腸,一會兒又似變為秦風中的“兼遐”之詩,座中眾人聽到此曲,已經有人隨曲輕輕地哼了出來:“裴蓖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忽而那琴聲急轉,變為難舍難分的告別之音,忽麗又無可奈何之極,顯是終須告別,之後又轉為無限的悠遠綿長,當真是說不盡的思念和向往。繼後琴聲便漸漸消失了。


    眾人猶自沉浸在那琴聲所帶來的意境之中,卻聽得何足道問道:“小姑娘,這曲子好聽麽?”語音略帶憂傷,卻顯得甚是謙恭。


    眾人都是一驚,不知這是向誰發問,轉而又明白過來,齊把目光投向了教主身旁的有琴聞櫻。


    有琴櫻先是一呆,繼而說道:“這曲子好聽極了,這叫什麽曲子!”聲音中略帶悲音。


    何足道說:“這曲子是我新近所作,也是為了寫給一個如你這般大的小姑娘,隻是不知她現在何處,今天是第一次當眾彈奏,卻是還沒有名字。”


    有琴聞櫻道:“我便給你取個名字可好?”


    何足道道:“如此甚好,在下這裏先謝了。”說畢當真的便向上一揖。


    有琴聞櫻道:“便叫‘知音茫茫’罷,我腹中沒有多少學問,隻是覺得曲中說來說去的,好似便隻這個意思。”


    何足道一呆,口中喃喃吟道:“知音茫茫,知青茫茫……難道我今生今世再也見不著她了嗎……”猛然覺出自已有些失態,忙向有琴聞櫻又是施了一禮道:“多謝小姐,給在下拙頌取得好名字,唉,知音茫茫,知音茫茫,當真是知音茫茫”。說畢又是一聲歎息,神情蕭索已極。


    隻聽那有琴聞櫻道:“前輩也不用這般的蕭索難過,你號稱琴、劍、棋三聖,琴中知音難覓,覓得又複難見,那劍上知音便未必難尋,也是一樣的知音,便不比你的琴中知音麽!”


    何足道忽地睜開廠眼睛,看著有琴聞櫻,神情中滿是疑惑,“劍中知音,在於何處?”


    有琴聞櫻再不言語了。


    思忘心中對有琴聞櫻的智謀佩服之極,知道自己就該出場了,心中竟自咚咚地跳個不休。


    那個悅耳的女人的聲音終於響起來,“好吧,便請你的妹妹出來,與這位何足道雅士相見。”她不說比武較藝,隻說相見,那是占盡了這場比試的便宜,勝了定是算數的,群豪定然不會賴帳不認,敗了卻盡可一口換掉。


    思忘心中卻是失望之極,想到有琴聞櫻爭了半天仍是為她妹妹爭的,與自己又豈有半點相幹呢?


    黑暗中思忘忽覺有一隻手拉住了自己便走,覺得那隻手滑膩膩的甚是柔軟,接著聞到了一種少女特有的膚香,知道是有琴聞櫻拉著自己在走。猛地裏醒起自己是穿著聞櫻姐姐的衣服,那麽自己便是她的妹妹了?這樣一想,心中一寬,服氣頓壯,隻見眼前一亮,已是到了廳中,站在了數百十雙目光的注視之下。


    眾人但覺眼前一亮,比先前吃驚更甚。有琴聞櫻美貌絕倫,眾人看那有琴聞櫻,便如看那仙人一般,座中雖不乏貪淫好色之徒,見了有琴聞櫻竟是想也不敢去想。此際見了男扮女裝的楊思忘,隻是吃驚更甚,但見他一襲紫衣,淡雅中更增高潔,長身玉立,便與十六七歲的少女無異,一張臉上紅潤潤地甚是嬌羞可愛,明日閃動,比之有琴聞櫻的妖豔更多了幾分靈秀之氣,。


    雙眉深深,雖是女子裝束,更有不盡的英氣豪情含蘊宇內。口唇略厚,雖不似有琴聞櫻的櫻桃小口可愛動人,卻顯出少女敦厚的魅力來。


    思忘同有琴聞櫻相比,多少有些人間煙火之氣。


    座下群豪己唏噓出聲,思忘向上看去,見屏風之前一位明豔無匹的中年夫人高高坐著,在向自己微笑,當下也微笑著施了一禮。向聖毒教中群豪掃去,猛地見到那大魔頭亦在向自己微笑,於是也報之以微笑。向那大魔頭身旁的屏風瞧去,卻那裏看得見什麽窗口,原來屏風的正麵畫得有畫,似是一幅巨大的水墨山水畫,大魔頭身旁窗口那位置上畫著一塊巨大的山石。


    整幅屏畫山石秀麗,瀑布飛流,碧潭深深,峽穀幽幽,好似眼熟之極,當下不及細想,又向下看去,看到了綠衣雙使。綠衣雙使臉色慘白,仍是麵無表情。思忘也不願多看他們,接著眼光一掃看到了秦方甲一張慘白的有若綠衣雙使一樣的臉,臉上說不出是什麽表情,目光中卻充滿怨毒。思忘猛地想起自己手中拿著他的劍,感念他給自己治傷,便不及細想,當眾走向前去,雙手捧劍向秦壇主送過去。秦方中的臉色卻是一陣白一陣紅的更是難看之極,眾目暌暌之下隻得接了自己長劍,心中卻恨恨地發誓,非報這小鬼的當眾羞辱之仇不可。他是小人之心,思忘固是孩子,不知者當不罪,眾人又哪裏知他二人較藝之事?


    隻道他是把長劍借給這小姑娘的。


    聖毒教主道:“你須得用劍才好,何足道雅士可是尋的劍上知音。”


    何足道從思忘進廳的那一刻就一直看著他,此際見他抬眼看向自己,明睜中竟似流露出欽佩之意,竟自心中——蕩,好似重錘在胸口擊了一下。


    思忘徑自走到牟新石麵前,見牟壇主一雙手已抖得甚是厲害,卻幾自擎著那柄寶劍,乃伸左手取了那柄寶劍,好似不會使劍之人一般,仍是不成章法的拎在手裏。


    恩忘回頭看那聖毒教主,見她好似同母親小龍女一般的漂亮,更比小龍女多了三妖冶,少了七分寧和,但看向自己的目光卻甚是柔和,充滿愛意。見她上下打量自己不休,便開口言道:“叫這位牟壇主起來吧,他已是跪了好久了。”


    聖毒教主一笑道:“牟壇主就退下吧,有小姐求情,今日我也不罰你了,眾位聽著,我不罰他,一因小姐求情,二因他借劍與小姐有功,功過相抵,不罰不獎,下不為例!”


    這番話隻聽得群豪直是搖頭,不知世間居然也有此等理論。


    聖毒教眾卻大大地替牟新石鬆了一口氣。


    那牟新石竟是過來,衝思忘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神情落寞地起身退下,把思忘呆在當地。


    這時群豪那邊已有人發話了:“你們讓這個小姑娘出來,可是算得數麽?”


    聖毒教主正欲搭話,有琴聞櫻道:“自然是算數的,他輸了算數,贏了可也須得算數才好。”


    那居中而坐的僧人道:“自然算數,隻是你也是小姑娘,須得你們教主說句話才好。”


    思誌向有琴聞櫻一望,見她亦自望著自己,眼中已盈滿淚光,身體已有些搖晃,但仍是強自撐著。


    聖毒教主道:“我女兒說算數自然是算數的,忘兒,你去同何雅士切磋一下吧。”


    思忘聽她叫自己“忘兒”,心中不禁一動,想起母親便是這般的叫自己,眼睛已有些紅了,向有琴聞櫻一望,有琴聞櫻有些瞞珊地走過來,附在他耳邊道:“忘兒,你會贏的,我相信你,你定然會贏的!”


    思忘猛地覺得熱血又湧上來,渾身上下覺出有使不完的力氣,內力充盈,又鼓滿了衣袖。當即走到何足道身前道:“前輩,我們開始吧!”


    何足道見他左手拎著劍,右手一直垂在身側,甚是奇怪,但想到江湖能人奇士所在多有,也就不以為奇,問道:“小姑娘,我尚不知道你的名字,待會兒若是我輸了,既不知你的名字,這劍上的知音不也成了‘知音茫茫’了麽?”


    思忘雖知他在開元笑,但他問自己名字,總不成不說,說了又怕露出了有琴聞櫻的馬腳,稍一躊躇便道:“我叫思忘。”聲音甚是響亮,廳中人人盡皆聽得清清楚楚。


    何足道道:“思忘,奧,那麽應該是有琴恩忘了,好,我們開始吧,你看怎麽牙始好些?”


    思忘道:“牟壇主說你的劍招他都不識得,那麽顯然你劍上的造詣已經很深了,我就不與你謙虛了,請前輩準備接招罷!”


    何足道道:“思忘小姐爽快之極,我準備好了,請進招罷。”


    這話說完,竟然也是手中拎著劍站在當地,一動也不動地看著思忘。


    思忘見此知已遇上了真正的對手,當下左手將劍緩緩地拾了起來,好似那劍每抬一寸都有千鉤之力一般。


    何足道看著思忘緩緩拾劍,初時隻道他是對己客氣,待見那劍的運行路線,摹地覺得駭異之極,好似麵前站著的不是一個嬌弱小姐,而是那個把巨人嚇得落荒而逃的大魔頭一般。


    但昆侖三聖畢竟是昆侖三聖,臉上驚懼之色一閃而過,便即也慢慢地將那那柄劍舉了起來,居然也是思忘那般的緩慢異常,心中部猶自駭異不已,暗慶若非自己見機得早,隻怕現下已是輸了。


    原來這何足道堪稱是一代奇才。雖是生在西域,偶遇明師指點,加上自身聰明絕倫的天賦,居然深窺劍學的堂奧。初時他麵上雖然客氣,卻並沒將這個聖毒教中的漂亮小姐放在眼裏,待見她拿劍的手勢那麽隨便自如,便心下略微對她看重了一些。


    須知一個人隻有真正地領悟了一門學問技藝,才會不拘於模式套路、招式手法,如同一個騎術精絕之人,便是隨便的以任何一種姿勢乘於馬上也不會墜落一般。但何足道見她年紀幼小,終究有些不信她已練成了這等劍術中的無上絕學。待得見她手中那柄劍緩緩地舉到中途,一顆心險些從胸腔中跳了出來。這哪裏是隨隨便便了,分明那劍舉到任何一個部位之時都是一招奇妙之極的劍式,自己若稍有大意,那劍便會在中途任何一個部位刺出來。更可怕的是,那劍有可能刺中自己身上的任何一個穴位。若是等那劍再舉起寸許自己尚不覺悟的話,那麽任是自己無論有多麽高的劍術,終究必輸無疑,因為對方已比自己搶先了半招了。


    高手較藝,不用半招,隻要稍慢得一絲一毫,便會命喪當場,使一世英名付於流水。


    這不是駭人之極麽?


    旁觀的群豪中卻沒有一個人在劍術上能夠與何足道匹敵的,否則眾人也不會推舉他出場了,因之見思忘站著,他亦站著,思忘拎著劍,他亦拎著劍,都是大惑不解,隻道他自持身份,不願占那小姑娘的半點便宜。待看到思忘緩緩舉劍,他亦緩緩舉劍之時,無不覺得何足道當此之際與一個小姑娘開玩笑,大是不該,以至已經有人輕噬出聲。


    聖毒教中人卻都看見了何足道的麵色,見他臉上忽現恐怖之色,都是甚感奇怪,隻盼思忘快些轉過臉來,好看看他的臉上是不是同大魔頭一樣的,在玩弄些嚇人古怪。


    但場中的情勢卻還是那般的緩慢。隻見思忘的一柄劍緩慢地劃來劃去,似是隨便自由之極,那何足道卻終因慢了一些而隻好跟著思忘的長劍劃動,臉上神色莊重之極,好似同一個絕頂高手在比拚內力。


    其時場內的形勢對於何足道來說又何止是凶險萬分呢?他現在每時每刻都有命喪當場的危險,同那種劇烈之極的打鬥相比,同那種偶有一刻落於凶險之中而其他時刻能夠勉力支撐的局麵相比,現在的凶險強出十倍也還不止。


    思忘劍上緩緩移動的同時,腳下亦開始移動,何足道腳下亦跟著移動,終於兩人各自轉了半圈。


    這次情形完全倒了過來,群豪見何足道臉色已微現紫漲,莊重已極,哪裏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不自禁的都莊重起來,心下駭然,不知這小姑娘何以讓這位劍聖如此亦步亦趨,臉色紫漲而又莊重。


    這邊聖毒教眾也終於見到了思忘的臉色,但見他神態悠然,優雅閑適已極,卻哪裏有半點古怪,大魔頭不僅輕咦出聲,心中暗讚這小姑娘當真高明之極,隻用這樣一種輕鬆自在的表情就把那昆侖三聖嚇得那個樣子,比之自己的千麵魔魂不知要高明多少了。


    場中隻有有琴聞櫻明白雙方在以絕頂的劍術相爭。因為她看到過恩忘以一指彈掉了秦方甲的長劍,看到了思忘兩招之內殺了三人,亦看到了思忘緩緩舉劍之際,把那黑衣人嚇得慘叫而逃。


    聖毒教主看著場內的思忘與何足道,竟是麵色亦顯得甚是莊嚴。


    何足道此際額上已是徽微現汗,目光不敢稍停地盯著思忘的劍式變化,手中長劍亦是隨之而變。


    又過片刻,思忘的臉上漸漸現出一種煩躁的神色出來,畢竟是少年心性,久戰不下,便即心中煩躁,換了一個有江湖閱曆之人,便知已經勝算在握,不會如他這般性急了。


    猛聽得一聲清嘯,場中頓然形勢大變。但見思忘一條紫色的身影摹地騰身起來,化做一團劍光向昆侖三聖刺去。


    眾人於此一瞬之間卻見昆侖三聖的臉色變得和緩之極。


    這致命的一擊遲早必至,早在昆侖三聖的預料之中了,所幸的是這一擊來得稍早了一點,如果再拖得一刻,待思忘占盡優勢之際,那麽這一擊昆侖三聖是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的。


    現下何足道亦是騰身後躍,將手中長劍巧妙之極地向上一撩,便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隨即兩人都化做一道劍光在場內快速的遊鬥起來。


    此際與何足道同來的人眾都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在了場內,心中駭異之極。


    想不到一個那麽小,那麽美麗的小姑娘,居然有這等快速絕倫的劍術,心下也漸明白了剛才的緩慢移動當真是凶險之極。都在設想,思忘緩慢之後那快捷無倫的一擊,任是誰人,如果沒有何足道那等見識,縱然也持劍時刻防備著,一萬次怕是也死過了。


    回想剛才兩人的緩慢遊鬥,都有些後怕起來,禁不住的過看著場內的二人相鬥,邊悄聲的議論起來。


    隻聽一人道:“這小姑娘當真是不可思議,小小年紀,如何練到了這步田地?”


    一人接道:“找就看她剛才的慢慢舉劍有些古怪,不然何足道怎麽會那麽神情莊重,好似大敵當前一般!”


    其實此時可苦了思忘。待眾人明白他先前已占盡上風之際,此刻他可是處於極端被動的境地。若論劍招劍術,思忘可說是當世無匹,此際一擊不中,隨之而來的快攻快戰卻並非隻是劍招劍術上的勝負了。他尚年幼,內力遠遠比不上何足道。因而快速遊走相鬥之際,已是漸漸感到吃力。


    那昆侖三聖七年之前與郭襄遇於少林之際,已是內力相當深厚,當時竟自以一手撫琴,一手便劍,口中內力噴出,代指以按琴弦。後來在少林寺中見覺遠挑一對鐵桶,踏步之間,運力帶動腳上鐐鏈將自己刻於育石之上的棋盤抹去,當即認輸,臼哲潛心武學,深修內功,從此不再履步中原。沒想到對那郭囊卻甚為懷念,不自禁的又來到了中原。但他的內力修為自是與七年之前不可同日而語。


    現下他趁思忘一意疏忽,將比劍術變成了比內力,但見他一柄劍使開了,風雷隱隱,劍上漸漸地生了一層白色的霧狀的光芒,每每和思忘那柄寶劍相遇,便將之蕩開,使之不能削斷自己的長劍。


    思忘但覺麵上愈來愈熱,對方的一柄長劍每每和自己的寶劍相交,便被蕩開,隻震得虎口發麻,想要不同他長劍相交,卻那裏能夠。現下自己在劍招上占得優勢,招招進攻,尚自是一個平手之局,若是自己避而不同對方長劍相交,劍招上自是非落下風不可,那可是個必敗之局了。當下心中想著有琴聞櫻的話聲,強自撐住。


    漸鬥漸覺自己內力似在增長,思忘這一下驚喜之極,心中便也更增了幾分信心。當下偷眼向有琴聞櫻望去,見她正自十分關注地望著自己,當下把那柄寶劍使開了,無招無式的劍術之中,無窮無盡地變化著,招招進攻昆侖三聖的要害。


    眾人已覺出場下形勢在起著微妙的變化,一時之間卻看不出來究竟誰優誰劣。


    有琴聞櫻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盯緊了思忘,渾忘了自己所受的重傷。


    眾人都提著一顆心看那場下的二人相鬥。隻有一個人的心卻是輕鬆自在的,那是秦方甲秦壇主。他敗在思忘手下,半日來氣憤異常,此時看到思忘劍術,才知就算自己功力完好,劍術再高兩成,也非此人之敵手,卻不自覺地由心情沉重轉而變得輕鬆起來,反倒覺得要是自己不敗在這小子手下倒應該沉重一般。


    思忘越鬥越是驚奇,渾不明白何以自己的內力愈鬥愈強,竟好似在有人相助自己一般,胸中一股熱流愈來愈熱不說,手臂間更是有使不完的力氣。


    他不知道,他自幼睡在古墓中那寒玉床上,對寒陰之氣久而久之的已產生了一種抵抗吸收的能力出來。那日秦方甲原想把玄陰真氣打入他的丹田之中,將他置於死地,卻於無意之間幫了他的大忙。至今他的體內尚貯有秦方甲的玄陰真氣。


    那玄陰真氣若是就此貯入他的體內,早晚必成禍患。但那股玄陰真氣雖不能被思忘吸收,現下被昆侖三聖極強的內力一激,便自行化了,成為能夠被思忘吸收和容納的真氣,都流人思忘的丹田之中,成為思忘內力的一部分。


    這一節思忘不知,旁人就更加難以明白。但見他越戰越快越戰越勇,心下對他竟都是駭異之極,竟是沒有一個人為他喝彩叫好。


    昆侖三聖隻是愈戰愈苫,看看戰到將近五百餘招,對方的劍招之中競沒有一招是重複的,而且又是每一招都是精妙絕倫,非得自己盡出全力方得應付。想要靠內力取勝,卻覺得這個小姑娘的內力怪異之極,一忽兒奇冷,一忽兒又是熾熱異常,每一次雙劍相交,但覺得這小姑娘的內力便增長了一分,當真是越戰越驚,卻百思不得其解。


    昆侖二聖猛地躍開了二尺,不再相鬥,正欲開言認輸,卻聽得外麵有人大叫:“思忘孩兒!思忘孩兒!思忘孩兒,你在哪裏呀!”


    這聲音聽來好似有四五個人在不同的方向在呼喚,眾人都一齊把目光投向了場中的楊思忘,見他亦是呆呆地站在了當地,好似這聲叫的並不是他。


    叫聲一起,聖毒教主便驟然變色,眼睛飛快地一掃,看了思忘、有琴聞櫻和廳上眾伎豪客,接著便把目光投向了聖毒教眾。聖毒教眾已有人站了起來,一副大敵當前的表情。


    隻聽得那聲音甚是怪異,好似四五個人,但這許多人又都是一模一樣的聲音,漸漸地聽得明白了,才知是一個人在外麵叫,隻是這人的輕功也太過嚇人,真是形同鬼魅一般,忽而東邊叫一聲,片刻之間又跑到南麵去叫了一聲,接著那聲音便又響在了北麵,隻把廳上的眾人叫得頭如撥浪鼓一般的轉來轉去。


    那聲音好似站住了,高聲大叫:“思忘孩兒,你藏到哪裏去了,怎地不答應我,我是你爸爸,難道你聽不出來麽?”聲音竟似有些難過。


    這一下不打緊,廳中的眾人都齊把目光投到了廳中高坐的聖毒教主麵上,心中都在猜想這高貴的夫人丈夫不知是甚麽模樣,輕功卻高得很呢。


    聖毒教主的臉色騰地紅了,對大魔頭道:“大魔頭,你去看看,是誰在外麵胡說八道!”雖是這般說了,但神色之間居然顯得甚是驚恐。


    若當平時,她自不怕任何強敵來穀,但今日正值群豪上門討戰,再來此強敵,實是不好應付,兼之適才見到思忘劍術,此際倘若思忘倒戈,那真是不堪設想。隻這一個小小孩童,要在聖毒教中找到一個必能勝他之人已是千難萬難,加上群豪和外麵的強援,真不知該如何才好。


    但她究是一教之主,臨危不亂,臉上神色漸漸地平靜下來,見大魔頭一去不回,又向綠衣雙使了個眼色,綠衣雙使雙手一握,忽然之間便即不見。眾人但覺一條綠影一閃,那綠衣雙使如何出去的,並沒有看得清楚,都暗驚他二人輕功了得。


    思忘此際好似沒有了思想一般,呆在了那裏。好似外麵的叫聲與他無關。但他臉上的神情卻是變了又變,已一連變了多次,隻何足道一個看得清楚卻不明就裏。


    猛地裏聽得外麵大叫:“鬼、鬼,我的媽呀,這穀中當真有鬼!思忘孩兒,我是你爸爸,你再不答應我,我可是要讓這大頭鬼給吃掉了,你便再也見不到我啦,思忘孩兒,你在哪兒,思忘孩兒……”


    這叫聲直是把眾人聽得驚異萬分,心中均想這教主丈夫也當真怪得可以,說話象個孩子,武功顯是奇高,聽聲音顯是已同大魔頭動上了手,但幾自口中喊叫如常,那是非武功奇高之人所莫能了。


    思忘忽然拾眼看向有琴聞櫻,二人目光相接竟都是一震,兩人不約而同地向一起走近。


    那何足道一聲長歎,拋下長劍,競自抱起焦尾琴頭也不回地去了,這一去便再也不曾來過中原,隻在西域昆侖山上開創了昆侖一派,此後數十年間,昆侖劍派在江湖上亦頗有威名。


    這時廳中眾人亦自開始騷動,卻見那門上的破洞之中,呼地—聲飛進一物,眾人一驚、卻是—人被擲了進來,撲地摔在了大廳之中。眾人一見那人,齊都驚呼出聲,隨即紛紛指責,怒罵之聲漸盛。


    再看那聖毒教主,卻是臉色鐵青,哪裏有一分漂亮女人的妖饒。


    恩忘和有琴聞櫻齊看那跌在地上之人,競自忍不住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隻見那跌在地上之人頭顱巨大無比,卻被摔成數瓣,但並不見有血液之屬流出,隻是髒兮兮的甚是怪異,卻不是那大魔頭麽?


    再仔細一看,吃驚更甚,原來在那贓中中的一堆物事裏麵,尚有一個小腦袋沒被摔破,一雙小眼睛甚是明亮地在廳中看來看去,臉上神色卻甚是驚恐。思忘心中驚恐已極,不相信世間競有這等奇事,在大腦袋之中尚能長得一個小腦袋出來,當下竟是張了嘴看著,合不攏來。


    呼的,那破洞中又是飛進一個物事,撲通摔在大磕頭身旁卻又是一人,身著綠裝,卻是綠衣雙使中的—人,同樣的被人點了穴道摔在廳中爬不起來,卻不知是公孫軒還是公孫轅。


    眾人都驚駭之極地睜大了眼睛,向那門上望去,無論是聖毒教眾還是群豪,心中都驚怖之極。


    因為這人的武功實在是深不可測之極,無論是大魔頭還是綠衣雙使,他們的武功眾人都是親眼所見,如今卻被人拋物事一般的從廳外拋了進來,這不是駭人之極麽?


    聖毒教主此時亦是麵有懼色地斜眼看著大廳門口。


    場內隻有恩忘沒有駭伯,卻又糊塗之極,怎地爸爸的聲音、性子全都變了,難道是因為自己被搶到穀中來而變的麽?當下也是屏住了氣息盯在門口。


    但門口仍是一無動靜。


    眾人仍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門口,屏住了呼吸。


    呼地,門洞中又飛進一件綠色的物事,眾人不必看亦知那是公孫兄弟了,竟是連看那公孫兄弟一眼的興趣也無,隻是把目光盯向那門口。


    眾人都覺自己的生死似是操在這即將見麵的人手裏,因此竟都—樣的心思,把眼睛轉也不轉的盯在了門口。


    良久,仍是沒有人進來。


    眾人盯得眼也酸了,有些人已把目光移開,看那躺在廳中的大魔頭和綠衣雙使。人們有了些輕微的騷動,有些人在小聲地議論,猜測那人已經走了,也竟然有人猜測那不是人的,因為人能夠如此,那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這時忽然聽得門外哈哈哈地傳來三聲大笑,頓時把眾人嚇得聲音半點也無,齊都把目光注向門口。


    可是門口卻仍是不見有一絲聲息。眾人任誰也沒有想到要去門外看上一眼,地上躺著的三個活教材教得眾人十分的乖。


    眾人開始鬆懈,議論。


    忽聽得門外又是哈哈哈的二聲大笑。


    有琴聞櫻低聲對思忘道:“怎麽你的爸爸這麽個怪法,他到底在弄什麽把戲?”


    思忘卻低頭想了一會兒,仍是不明白,隻得向有琴聞櫻道:“這人不象是我爸爸。”


    有琴聞櫻見他如此說,驚奇地睜大了眼睛。


    這時外麵又是哈哈哈的三聲大笑,接著有人說道:“你們都想看著我進去,我偏偏不進去,現下你們不想看我了,我可要進來啦!”


    眾人都一齊把目光盯在了門口,卻見呼地從那大洞之中又飛進一團龐大的物事,眾人盯著看那物事飛進廳中,向那被點了穴道的三人飛去,卻聽得忽通一聲,那物事落地卻發出了一聲巨響,隻把眾人都嚇得一跳,誰也沒有猜到這物事會是怎麽的一個重法。待得仔細一看,那物事卻是一塊巨石,重量足足有四五百斤,落在了綠衣雙使和大魔頭中間,卻沒有傷到任何一人。


    眾人情知上當,待得回頭看時,廳中早已是多了一人。


    許多人幾乎一齊驚呼出聲:“神雕俠!”


    隻見那人一襲白衣,右邊衣袖束在腰帶之中,頭發黑中帶白,臉上神色卻是極是冷漠。


    眾人但覺得他的一張臉簡直是異常的醜陋不堪,任誰看了一眼便再也不願去看他第二眼,簡直可以與那大魔頭摔在地上的麵目相比。


    思忘竟然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爸爸!”卻是不敢走過去,仍是站在有琴聞櫻身旁。


    今日他爸爸的神情古怪之極,他竟是有點害怕。


    那人聽到了叫聲,先是全身一震。接著向廳中諸人臉上掃去,他的臉醜,目光卻是精銳如電,看到了誰的臉上,誰便不由自主地心為之顫,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移開了。當看到有琴聞櫻的思忘之際,臉上雖看不見表情,眼中的目光卻柔和之極,問道:“是誰在叫爸爸?”


    思忘又叫了聲:“爸爸,難道你不認得孩兒了麽?”


    那白衣人卻是上下打量著思忘,用手搔著花自的頭發,奇奇怪怪地上下打量著思忘。


    此時廳上的群豪也都莫名其妙地看看思忘,又看看神雕俠,覺得中間諸般事情都怪異之極,先是外麵叫“思忘孩兒”,這個思忘孩兒卻呆在了那裏不答,接著這個神雕俠便在門口玩起了諸般的古怪,接著這思忘孩兒便是真的叫起神雕俠爸爸來,而這神雕俠居然麵對著自己要找的思忘孩兒發起呆來。


    再看那聖毒教主,更是神情窘迫之極,顯是不願當眾與這神雕俠相認。


    這時眾人中已有腦瓜靈便之人發話了:“這孩兒叫穀主媽媽,叫神雕俠爸爸,倒是我們多事了,千裏迢迢地趟這渾水。”


    話中之意甚是明白,那就是說,這孩子既是神雕俠與這聖毒教主所生,我們卻來幫這爸爸來向媽媽要孩子,那不是多事麽?


    果然眾人中已有好多人明白過來,竟自哈哈大笑,道:“就是,這孩子在古墓之中和在六合穀中不都是一樣的麽?”有人接道:“那是自不一樣啦,你沒見這孩子武功了得麽,那自是他爸爸教出來的啦,我看還是在古墓之中好些。”有人反駁道:“我看不見得,這六合穀中風景秀麗,陽光明媚,住起來才叫自在,那古墓之中住起來卻甚是……甚是……終日不見陽光,總不是好受的。”


    那神雕俠看看恩忘,聽了眾人議論,又看了看聖毒教主,終於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卻問道:“你是思忘孩兒,你真的是思忘孩兒麽?怎麽竟自變成丁一個小姑娘了?”


    思忘哇地一聲竟是哭了出來,撲在那神雕俠身上,叫著:“爸爸,你怎地變成了這樣子了?連我都認不出來了,又長了這許多白頭發出來。”


    神雕俠道:“孩兒別哭,乖孩兒,好孩兒,再叫我一聲爸爸,再叫我一聲爸爸!”思忘哭道:“爸爸!爸爸!怎麽才一個多月的時間你的頭發就白了這麽多呢?”


    神雕俠道:“我的乖孩兒,好孩兒,爸爸不是長了這許多的白頭發出來,是長了許多的黑頭發出來!”


    眾人盡皆駭然,均覺這神雕俠雖是俠名素著,氣量卻是忒也狹小,隻因為一個孩子被別人搶定,便弄得長出許多的白發不說,更是變得神智也不清楚了。


    有琴聞櫻看著神雕俠用單臂抱著思忘,言語猶自不甚清楚,心中亦甚酸楚,臉上亦十分悲傷,暗想隻因我母親的一個念頭便叫這一代大俠從此神智失常了,更叫忘兒從此便如同沒有了父親一般,那不是可悲之極麽?


    看到他二人在場中抱在了一起,口中不住地自說自話,聖毒教主終忍不住了,叫道:


    “忘兒,你過來罷,你父親已經神智失常了,莫叫他弄壞了你。”


    眾人看去,見那聖毒教主麵色寧和,已沒有了剛才的窘迫,都是驚奇萬分。


    神雕俠麵目仍是那般冷漠地同思忘說著話,神色雖冷漠之極,聲音卻是柔和之極,此際聽到聖毒教主說他神智不清,當即扔開了恩忘,隻一縱,便來了聖毒教主的麵前,指著她的鼻子道:“你這個小姑娘怎的說我神智不清,難道你當真便是思忘的母親不成?你叫什麽?


    他母親早已死去多年了!咦,不對,不對”。說畢轉身向眾人道:“思忘這孩兒的母親是小龍女,父親是神雕俠楊過楊兄弟,剛才是我說錯了!”這番話豈不是神智更加地不清了麽7思忘道:“爸爸,你這是怎麽了?”


    神雕俠道:“乖孩兒,便是你這孩兒更乖一些,直是舍得叫我爸爸,不似我那女兒,總是嫌我年紀大了,竟是不肯當著別人之麵叫我爸爸。乖孩兒,你再叫我一聲。”


    不待思忘說話,那聖毒教主道:“忘兒,快離開他遠些,他神誌這般的不清楚,一會兒便是認不得你,別要弄壞了你。”


    神雕俠竟似連身子也不轉,哩地一聲就到了聖毒教主麵前,伸手就去抓那教主的險。


    這一下變起倉促,眾人都是一驚,聖毒教眾想相救已自不及,卻聽得神雕俠口中說道:


    “你這小女孩也戴了麵具麽,摘下來讓我看看!”手中卻不停留地仍是向她臉上抓去。猛地裏聽得他怪叫一聲,翻了下去,雙眼一翻躺倒在地,便即不動。


    這下眾人更是沒有想到,都驚駭異常地拾眼看向那聖毒教主,隻見她的臉色仍是蒼白之極地喘息不休,顯是對神雕俠剛才的那一抓猶自心有餘悸。


    思忘一下呆佐了。


    有琴聞櫻望丁一眼躺倒在地的神雕俠,再看一眼呆在了那裏的思忘,淚水競自奪眶而出,欲要撲上前去安慰他,卻搖搖晃晃地隻向前邁動兩步,也撲地摔倒了。


    聖毒教主卻是看也不看有琴聞櫻,向聖毒教眾一擺手:“把這瘋子扔出去!”


    聖毒教眾雖見神雕俠躺倒不動,但忌憚他武功了得,紛紛抽兵刃站起來。


    思忘大叫一聲騰身而起,躍到了神雕俠身側,口中隻叫:“誰也不得動我爸爸!”


    場上眾人都呆在那裏,作聲不得。思忘俯身見神雕俠已然不動,再拾眼看有琴聞櫻,見她亦是摔倒在地,腦中轟地一下,便欲摔倒,強自撐住,站定了問道:“聞櫻姐姐,你怎麽啦?”


    有琴聞櫻吃力地抬起頭來,“忘兒,我不礙事,快看年你爸爸,他中了毒,我這裏有解藥,”說著強自撐著向這邊爬過來。


    聖毒教主道:“把小姐攙下去!”


    幾名聖毒教眾毫不含糊地躍了出來,內中有秦方甲和牟新石,別人卻並不認得。


    思忘眼睛已是紅了,長劍一擺,—片劍光罩下去,便即有兩名聖毒教眾倒地不動,餘人呆在當地,不再敢上前。思忘俯身抱起了有琴聞櫻,走到神雕俠身旁,將有琴聞櫻放到了地上的鐵車輪旁。回身亦把神雕俠的頭挾正了放在鐵車輪之上。


    聖毒教主道:“你們怕了這個小孩子麽?”聲音裏透出一股威嚴之極的訓斥。


    聖毒教眾忽地一下湧了上來。


    那邊群豪已有人說話:“聖毒教當真是臉皮厚的可以,全教上下便沒有一個武功象樣的,硬把這小孩子遣出來比武,現下用完了人家,又都是一齊上手,要同這麽一個大點的孩子群打群歐、可以可以,當真是可以啊!”


    這聲音清清楚楚地送人眾人耳中,顯是說話之人內功奇高,尋那說話之人,竟是不知此言出自何人之口,倒好似大家都在尋那說話之人。


    聖毒教眾頓了一下,終於還是拔出兵刃,將神雕俠、有琴聞櫻和思忘圍住了。


    聖毒教主道:“各位英雄請便罷,今日敝教處理家事,改日定當奉請各位來穀中做客。”


    眾人一聽,便有少數人已站起身來自行走了出去。這些人本來也隻是湊熱鬧,壯聲勢,走與不走,實在與大局無關,因他們中多是武功低微之輩。但大多數人眾卻覺得事有蹊蹺,竟是站著不走,非要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聖毒教主卻不再理會群豪,隻讓手下教眾向思忘攻擊。


    她是對這位神智不清的神雕俠像怒之極,害怕之極,唯恐有琴聞櫻用解藥把那神雕俠救轉來,是以竟然命令手下教眾當著群豪之麵向一個小孩子動起手來。


    思忘虧得手中拿了那把牟壇主的寶劍,這也是他的一念之仁救了自己。他在小窗後見那牟壇主雙手舉劍累得已是有些抖,隻想著如何幫他才好,上場時便即還了秦方甲的劍,取了牟新石的劍。此刻那柄寶劍被他神妙無方的使將出來,隻把眾教徒鬱通在圈外,近身不得。


    有琴聞櫻卻從懷中拿出了解藥,正欲給那神雕俠喂下。卻聽得聖毒教主道:“連這小孩子一並毒倒了:”


    群豪這下吃驚不小,抬眼一看,聖毒教眾果然都在紛紛向懷中去掏暗器。有琴聞櫻隻嚇得一張臉蒼白如紙,似沒有一絲血色。


    在場之人除了聖毒教眾之外,隻有有琴聞櫻知道聖毒教中使毒的厲害。聖毒教雖為一教,卻並非教中共用暗器毒藥,而是每個教徒都有自己的暗器毒藥,有多少個教徒,便有多少種解藥,如若恩忘被暗器打中,那自足非得尋那發射暗器之人方能解得,自己便是以教主女兒的身份也解不得,心下如何不驚?


    正自躊躇無策,隻見地下躺著的神雕俠伸了個懶腰,竟自坐起身來,口中隻道:“好香啊,好香,這一覺睡得好香。”


    眾教徒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也不待教主發話,暗器紛紛出手,有的射向楊思忘,有的射向神雕俠,卻沒有人向有琴聞櫻身上發射暗器。


    隻見那獨臂俠用腳一勾,左臂一抄,驀然之間地下兩個巨大的鐵輪如同自動跳起來的一般站直了,繞著思忘,有琴聞櫻和神雕俠滾動。那四輪飛快滾動,轟轟有聲,直如一麵運動的盾牌一般把眾教徒的暗器紛紛擋開。


    眾人都是驚得呆了,眼見那兩隻巨人使用的鐵車輪巨大異常,沉重之極,巨人使用起來也沒有現下的神雕俠那般的靈便。


    隻見他偶而用手在這隻輪上撥一下,偶而又用腳在那隻輪上點上一下,兩隻巨輪便繞著三人轉個不休,好似永遠不會停下來一般,更好似越來轉得越快了。


    那邊群毫也都驚得呆廠,渾沒見過世間居然會有這等奇功,好似車輪本非為巨人所有,而是眼前神雕俠的趁手兵刃一般。


    神雕俠的臉色仍是如僵屍一般的冷漠之極,眼神卻與孩童一般的流露出無限天真的神色來,雙腳在地上又蹦又跳地,口中卻叫:“好玩,好玩,當真是好玩之極!”


    眾人如何見過這等奇觀,心下隻覺駭然之極,卻沒有覺出一絲一毫的好玩來。


    這時聖毒教徒中有人見暗器竟是射不進圈內,那兩個沉重之極的大鐵輪轉動起來猶如銅牆鐵壁樹在那裏,身後教主又在催逼,便罵了一句,“這瘋子武功當真是怪異之極。”


    話音未落,隻見那大鐵輪驀然之間掉了方向,卻不再順著原定的路線轉丁,而是呼地一聲徑直向那說話之人飛去,那人竟被嚇得眼睛瞪得大大地看著那向自己飛奔而至的巨大異常的鐵輪,全身僵硬,好似被點了穴道一般,那鐵輪撲地將他撞倒丁,卻如同自己長了眼睛—


    般的,又自行回到三人身前,繼續繞著三人繞那圈子,好似並不曾離開過。待眾人看那被撞之人時,卻已是血肉模糊的一團,眼見是不能活了。


    這一下眾人驚得頓時鴉雀無聲,連那些施放暗器之人也都住手不發,呆呆地看著。


    那神雕俠卻是幾自玩那兩隻輪子,見眾人都是僵在了那裏不動,覺得甚是沒趣,便開口催促道:“罵呀,打呀,快點快點,快罵快打,你們不罵不打地僵在那裏,這架也打得太也無趣之極!”


    聖毒教眾卻哪裏還敢動手,越發地僵在那裏不動了,唯恐稍一有動那輪子便向自己飛來,把自己也撞成那血肉糊糊的一團。


    聖毒教主臉色鐵青地坐在那裏,再也不發一言,好似從此不再開口說話了。


    那神雕俠卻猶自不肯罷休,仍自叫罵著,讓眾人罵,讓眾人打,待見眾人再也不肯動手,便即也佳口不罵,臉上表情僵屍如舊,眼神卻是靈活之極地轉動著,似在打什麽主意。


    猛地,那車輪向一名聖毒教眾滾去,快捷無倫地說到便到了,那教徒隻嚇得啊地一聲大叫,閉了眼睛待死。隔了半晌,卻並無異狀,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卻見哪裏有什麽車輪,那輪子分明卻還在原地轉著呢,隻道自己眼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又再看去,卻見那車輪呼地又向自己飛來,這次可是幹真萬確的,隻嚇得魂飛魄散,又是一聲大叫,當即暈倒。


    那神雕俠哈哈大笑,口中連叫好玩,叫完了,又把眼睛向廳中的聖毒教眾掃去,似在尋找新的目標。


    眾人幾時見過這等神功?那車輪重三百餘斤,便是平常十餘斤重的一件兵刃,若是快捷無倫地使出去,欲待中途變招或頓然收回也非撞得自身受內傷不可。一個巨大無比的鐵車輪卻被他用來玩這種遊戲,當下隻驚得人眾個個呆如木雞。


    此時那神雕俠又在人群中搜尋目標,兩隻車輪卻仍自轉著。


    隻見他把眼睛盯住了一名聖毒教徒,那聖毒教徒不待他推動車輪撞向自己,竟是撤腿就跑,逃向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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