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在一部惡俗的韓劇裏,季涵聽到過這樣一句話——“被自己喜歡的人所深愛著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想要立刻回答這個問題的人,你知道自己有多幸福嗎?”


    那時候的她,看著電視裏美麗純真的女主角,不由地心生向往:被自己喜歡的人所深愛,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然而站在多年後的今天,在電視台的經典回顧欄目再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季涵卻“啪”地一下甩出了遙控器,恨恨地說了一句:“我去你媽的幸福!”


    在季涵過去將近三十年的人生裏,她曾經遇到過兩個她愛著同時也愛她的男人,可是到最後,她的幸福,還是遠遠地躲在不知道哪一個角落。


    隻因為,幸福,這項高難度的任務,從來不是你愛我我愛你就可以完成的。


    她遇到的第一個男人,叫林惟仁。當然,季涵認識他的時候,他還隻是一個有著陽光微笑的大男孩。


    那時候,季涵剛剛揮別了父母,踏上了澳洲的土地。在異國他鄉讀書無疑是辛苦的,初到monash的那些日子,麵對無數的作業,meeting,她每天忙得焦頭爛額,但到了晚上臨睡前,整個人卻會陷入到一種極為迷茫的狀態,對於這個陌生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這麽辛苦是為了什麽,對於這個新的環境,她也完全找不到一絲的歸屬感。


    這種情緒讓她越來越沉默,周圍的同學,無論是澳洲本地人,或者是和她一樣的留學生,每個人都在忙著適應新的學習生活,每個人看上去都是鬥誌昂揚,目標明確,她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來這裏。


    來monash學金融,是高考失利後父母做出的安排,而她,從小就是個聽話的乖孩子,這就是她來這裏的理由,而這個理由很顯然不足以支撐她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熬過三年。


    最初注意到林惟仁的,是同宿舍的廣州姑娘,她遠遠地指著那個湖畔的高瘦男生說,那個就是計算機係的林惟仁,長得是很不錯,可惜家境差了點,要不然她早就下手收下他了。


    這位明眸俏顏的舍友,本著釣金龜的目的來到這裏,每日遊走於不同的男生之間,笑靨如花的同時也在心裏盤算著abcd君各自的長處和不足,用她的話來說,這是用有限的青春資去卻博取利益的最大化。她斷不會浪費寶貴的時間在這種家境尋常,一個人打幾分工的窮學生身上。


    彼時的季涵,一路單純美好地走來,何曾見過這樣目標明確,心機外露的女生,麵上不說什麽,心裏對她確實有些不屑的。因了她的這番話,季涵反倒對這個衣著簡單幹淨,氣質內斂的男生多了幾分好感。


    在澳洲,花著父母的錢開名車,住豪宅,出入賭場的男生不在少數,像林惟仁這樣肯一直踏踏實實讀書打工,勤勉上進的男生反倒顯得稀罕起來,聽說他是拿著父親的工傷賠償款出國的,所以在林惟仁的身上,有些別人所不能體會的壓力和責任。


    知道的越多,季涵也就越關注他,漸漸地,她發現林惟仁這個人也不完全是她想象中那樣隻知道讀書和打工,空閑的時候,他也會打籃球,也會去參加一些各色的活動。就這樣偶遇多了,再見到林惟仁的時候,他也會對她笑一笑,他笑的時候並不露齒,看起來溫和而又有些許的靦腆,直看得季涵感覺自己的心跳仿佛都漏下一拍來。


    那場改變了舒揚命運的籃球賽,同樣也在她和林惟仁之間起到了催化劑的作用。那一天,因為林惟仁會上場的緣故,身為籃球白癡的她也趕到了比賽現場。中間那場突如其來的“強吻風波”毫無疑問地吸引了包括季涵在內所有人的關注,到最後,這場華人籃球賽的勝負結果,反而沒什麽人在意了。


    恐怕身為事件主角的舒揚自己也沒想到,她情急之下的本能反應會在整個墨爾本的華人學生圈子裏帶來這麽大的反響,她更沒有想到,自己的行為居然在無形之中激勵了季涵……


    那天傍晚,林惟仁抱著籃球回宿舍的時候,又一次遇到了季涵,這一次,她沒有傻笑,也沒有發愣,而是徑直地走到了他麵前,一字一頓地說道:


    “林惟仁,我喜歡你,你看著辦吧。”


    那一刻,看著林惟仁張口結合,麵紅耳赤的表情,季涵突然覺得她未來幾年的人生有了目標。


    那一次,林惟仁幾乎是落荒而逃,季涵也不急,照常上課,去圖書館上自習。在一次次的“偶遇”後,林惟仁終於忍不住對她表態:


    “季同學,我不適合你,我的人生還有太多的規劃沒有完成,愛情不是我現階段打算考慮的問題。”


    “林惟仁,難道你打算等到七老八十,功成名就再談戀愛嗎?”季涵看著他,眼神晶亮,“有道是,齊家治國平天下,古人都告訴我們了,人生的規劃要先小家後大家,一步一步慢慢來,如果你連自己的個人感情都沒勇氣去嚐試的話,你憑什麽以為你能完成那些偉大的人生規劃?”


    林惟仁聽得目瞪口呆,從小到大,表白他也遇到過不少,可從來沒有一個女孩像她這樣把戀愛當做功成名就的必修課來論述,更沒有人能像她這樣把歪理邪說說得比真理還更像那麽回事。


    一年後,在春晚看到趙大爺的小品後,林惟仁才知道,季涵這種強大的特殊技能有個官方名字——叫忽悠。


    隻是那時候,他已經被這大忽悠“拐”到手,貼上了“季涵男友”的標簽,當然,他是心甘情願並且甘之若飴的。


    像大多數的感情一樣,最開始的時光總是最美好的,那時候,沒有父母在身邊,他們隻是季涵和林惟仁,兩個在澳洲讀書的普通學生。


    林惟仁出去打工的時候,季涵也跟著去湊過熱鬧,在超市當收銀員,給披薩店送外賣,在餐廳做幫廚,結果,幹收銀員一天下來腿都快累斷了,送外賣一個不留神還遇上了一起小車禍,做幫廚更是一開始就因為切菜太慢被拒之門外了。


    也就從這時開始,季涵才知道,林惟仁的生活是如此不易,相比之下,她真的是一直被大人們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孩子。


    認清了這點後,季涵開始努力地做出改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甘願為了這個每天早出晚歸,經常煮一鍋粥喝一天的男孩洗手煮羹湯。


    遠在上海的爸媽驚訝於她竟然開始學做飯,還要家裏給她寄筍幹、竹笙之類的食材,殊不知,季涵是為了做筍幹紅燒肉、竹笙老鴨煲給林惟仁吃。


    這樣甜膩膩的日子,在畢業前的最後一個聖誕假,終於生出了些許波瀾。


    起因是季涵放假回到上海的時候,家裏給她安排了一場相親,對象是某集團老總剛剛從新西蘭留學回來的兒子。


    季涵不肯去,幹脆就和家裏攤了牌。聽說她在澳洲交了男朋友,父母起初是有些不滿的,但架不住她的堅持,最後答應讓林惟仁去一趟上海,讓二老見見,審查下。


    對於見家長這事,季涵是頗有信心的,在她看來,也是窮孩子出身的父親,應該不會太介意林惟仁的家世,況且,她喜歡的這個男人,勤奮上進,自力更生,他有足夠的優點讓父母欣賞,不是嗎?


    一直到見麵的當天,季涵都還這麽覺得——對著林惟仁,她母親一直很客氣,父親在問了他家裏的情況後,也沒有說什麽,這讓季涵覺得,父母這一關,大概是可以順利通過了。


    唯一讓她有些不安的,反而是林惟仁的態度,之前季涵並沒有和林惟仁細說過她家裏的情況,所以,當林惟仁發現季涵的父親居然是當官的,還當著一個在小老百姓看來不小的官的時候,他沉默了。


    之後季涵送他走的時候,急切地解釋自己並不是想瞞他,隻是她並沒有覺得自己的父親有什麽特別到值得一說的地方,不管怎樣,季涵覺得,她喜歡林惟仁的那顆心,是不變的。


    最後,林惟仁沒有說話,隻是把季涵攬在懷裏,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不曾想,見過林惟仁之後的當晚,季涵的父母就表明了態度——他們不同意。


    媽媽告訴季涵,林惟仁的父親在五年前因為工傷而殘疾,他的母親靠給別人當鍾點工為生,他和季涵兩個人,無論是家境還是成長的環境,都相差了太遠,現在可以因為愛情走在一起,未來卻難免要因為生活產生分歧,父母希望季涵未來的人生能夠平平順順,所以他們喜歡季涵能夠和林惟仁分手。


    季涵當然不肯,她覺得林惟仁不是她父母想的那樣,他雖然家境貧寒,卻很有骨氣,也完全有能力能給她一個安定的將來。


    後來,季父開了口,他說,他相信林惟仁是一個自尊自立的上進青年,但也正是因為這樣,他不會願意接受季涵家裏給他的幫助,但在現如今的社會,要完全靠自己,他真的能給季涵一個安定的將來嗎?


    父母這樣的看低林惟仁,讓季涵十分光火,那次的談話不歡而散,最後季父撂下一句,如果林惟仁能憑借自己的能力,三個月內在上海找到一份年薪二十萬的工作,他們就同意他倆在一起。


    在上海這樣的地方,年薪二十萬的工作並不少,但當初出茅廬的他們真正去找的時候,才發現,現實並不是他們最初想的那麽簡單。


    海歸?隨便一家像樣點的公司,麵試的時候都有一堆操著流利英語的海歸,其中還不乏牛津哈佛這樣名校畢業的,十萬年薪就能招到一個牛津畢業的碩士,人家公司為什麽要花雙倍的價錢來招你?


    而林惟仁在澳洲雖然有豐富的打工經曆,但都是沒有技術含量的活,這些經驗在找工作的時候根本起不到作用,兩個月找下來,年薪七八萬的offer有,再高的就很難了。


    這期間,季涵也試過找親戚朋友幫忙,但似乎她父親已經提前打過招呼了,這些門路居然一條也行不通。


    三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了,林惟仁依然沒有找到一份年薪二十萬的工作,最後,他冷不丁地告訴季涵,他申請了美國的大學讀碩士……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季涵的心涼了半截,感覺自己奔前奔後地忙了這麽久,林惟仁卻默不作聲地申請大學,臨陣脫逃了。


    可是,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或許真的像他所說的,他去美國,幾年後,一切會更好……


    隻是季涵沒有想到,後來的這兩年,她頂著父母的壓力和林惟仁地下情,在一次又一次的相親中,挑剔、發脾氣、故作高傲,每次林惟仁一回國立馬就飛奔去和他見麵……這一切一切的努力,也挽不回一顆漸行漸遠的心。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的?


    是msn上他說的那些越來越於她無關的話題,還是倆人都不談彼此間的那些阻力,反而一個勁地期冀著遙遠將來的默契?


    是林惟仁說要留在美國辦公司時的心灰意冷,還是他第一次失蹤不接電話時心裏隱隱地不安……


    六年的感情,三年的等待,一切,終歸還是散了。


    “林惟仁,我不會再見你,不會再等你,甚至,我會努力不再去想你,山長水闊,從此我們各走各的。”


    這句話,季涵是含著淚說的,她不能再等下去了,不可以再等下去了,她可以那樣用力愛著林惟仁,她可以用青春美好的三年等他,但她不可以在他已經訂婚的情況下,還騙自己說愛情不會變,還站在這裏等他回頭。


    守不住愛情,她至少還可以守住最後的那點自尊。


    再見了,青澀無邪年華裏的那個白襯衫少年,再見了,我曾經那麽堅定相信著會花開結果的愛情……


    季涵知道,即便是在她說分手的那一刻,林惟仁也依然還是愛著她的,總是,再偉大的愛情,也敵不過現實的蒼涼,在一天又一天的等待裏,那顆曾經熱烈的心,像岩石般被歲月風化,被現實磨著,最終,麵目全非。


    那時候,季涵以為,她這輩子,大概會在父母的安排下,相親,結婚,生子,卻再也不會愛上什麽人了。


    然而,命運又跟她開了一個玩笑,舒揚的一片好心,把她帶到了北京,掀開了她人生的另一頁,也讓季涵遇到了她生命中的第二個,明明互相喜歡,卻無法再在一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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