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陸一鳴這邊,他為什麽要找舒揚見麵呢?這得從前一天的上午說起。


    那天的陸一鳴跟舒揚一樣,還在睡夢中就被人吵醒了。打電話來的,是他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每次他相親都會打電話給他仗義救場的好朋友——秦承越。


    “月月啊,今兒怎麽想起打電話給我了,我記得我沒跟你說我要相親啊。”陸一鳴打了個哈欠,心情愉悅地問道。


    “問題就在這了,你沒發現最近伯母都沒給你安排相親嗎?”電話那頭的秦承越閑閑地回道。


    “怎麽?沒叫你出來裝我女朋友,你反而不自在了?”陸一鳴坐起身來,對著電話那頭調侃道。


    電話那頭的人無視他的調侃,懶洋洋地回了一句:“令堂前兩天委托我們幫她查了一個女人……當然,她應該不知道那公司其實是我開的,不然我估計她怎麽著也不會來照顧我生意的。”


    “什麽女人?”陸一鳴下床走到窗邊的過程中,腦中閃過一個名字,不由地脫口問道,“難道是舒揚?”


    “bingo!”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清脆的響指,緊接著便是某人幸災樂禍的聲音,“說吧,你是不是玩出人命了現在要你媽來幫你收場?”


    “別胡說八道,話說回來,前兩天的事你到現在才告訴我,你小子故意想看我笑話是不是?”陸一鳴邊換衣服邊思忖著自家老媽此舉的用意。


    “瞧你說的,做我們這行也要有職業操守的好吧,怎麽著我也得等你媽跟我錢貨兩清我才能把消息告訴你好吧,不然你媽知道了,一氣之下不給錢怎麽辦?老弟我可是靠這個過活哦……”秦承越故意碎碎念道。


    “少廢話,快說,我媽叫你查她什麽?”陸一鳴扣好襯衫上的袖扣,對著電話那頭催促道。


    “別激動嘛,其實也沒啥,就是家庭情況,個人履曆還有感情經曆之類雜七雜八的一堆東西,基本上,外麵的女孩要嫁進我們這個圈子,不都得過這關嘛。”秦承越不以為然地解釋說,“所以我才問你,是不是搞出人命要你媽來幫著收場了嘛。”


    “有沒有搞錯!她怎麽就認定我跟那女人有瓜葛了?真是莫名其妙!”陸一鳴被他母親私下裏的小動作搞到幾近抓狂。


    “咳咳,”秦承越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接著勸他說,“其實你也不用太激動,不就是找個女人結婚嘛,跟誰不是一樣。其實我一直想不通你到底在抗爭什麽,以你媽那性格,能讓你一個人逍遙到三十歲已經是奇跡了,你還指望她能繼續容忍你多久?”


    陸一鳴沉默,他心知承越的話沒錯,身在他們這樣的家庭,不結婚那是不可能的。他隻是……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和一個所謂“合適”的對象結婚,就這樣,毀掉心裏那一點點微渺的希望。


    如果他當初沒有去英國留學,如果他在過去的三十年裏隻是遊戲人間而從未愛過什麽人的話,陸一鳴或許可以按照家人的意願,乖乖地結婚生子,所以說感情這東西,跟知識一樣,其實都挺害人的,前者讓你無法容忍平淡無愛的婚姻,後者則讓你失去了愚昧無知的快樂。


    見他不搭腔,秦承越歇了一會又繼續說道:


    “一鳴,我說啊,既然一定要結婚,你被家裏硬塞個所謂的名門閨秀,你還不如就跟這個叫舒揚的女人湊合湊合呢!至少,你還認識她,大概知道她是個怎樣的人。當然了,最重要的一點是,根據我的調查,她父母都是普通知識份子,家裏根本沒什麽背景,說句不好聽的,就算你將來要離婚,他們也沒什麽能耐反對。”


    他這話讓陸一鳴有點心動,先前陸母給他安排的那些對象,家裏或多或少都這些那有些的背景,要隻考慮結婚的話,這樣的背景自然是錦上添花,可要是結了婚還想離婚的話,這些盤根錯節的關係會讓你大大地頭痛,甚至帶來無窮無盡地後患……


    照這樣看的話,背景單純又能讓陸母接受的舒揚,倒還真是個不錯的結婚對象。


    “不過,這樣對她也太不公平了吧。”陸一鳴自認不是什麽高尚的人,但要他這麽自私,卻也有些為難。


    “不公平嗎?我看未必。你大概不知道吧,這位28歲的舒小姐昨兒還去參加了一場萬人相親會呢,我問你,去相親會的人是想去尋找愛情嗎?顯然不可能吧,所以她現在想要的,無非就是個合適的結婚對象罷了。而你堂堂陸公子,配她一個小小的銀行職員,應該是綽綽有餘的吧。”秦承越不以為然地說。


    “可是……”陸一鳴猶豫了,他想說的是,可是我不愛她,我們即使結婚,也總有一天會離婚的。


    “別可是了,”畢竟是這麽多年的好朋友,陸一鳴一開口,承越就猜到了他的想法,“這年頭,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對曾經愛的轟轟烈烈無怨無悔的夫妻跑去民政局鬧離婚呢,你以為有愛就長久啊,還不都是一樣。再說了,就算將來真要離婚,以你的性格,還能虧待了她?”


    ……


    跟承越聊完後,陸一鳴思考了很久,最終才決定了約舒揚出來談談。


    “結——婚?我們倆?”


    聽到陸一鳴的提議,舒揚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她看著眼前這個大腦思維異於常人的家夥,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先生,我們這才是第三次見麵……”


    “我知道,但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陸一鳴表麵上冷著一張臉,心裏卻一點也不平靜,他既怕舒揚不答應,又怕舒揚答應,總之是矛盾得很。


    “可是我覺得,這是很大的問題。”深吸了一口氣,舒揚看著對麵的男人,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陸一鳴先生,你難道不覺得兩個隻見過三次麵的人,坐在這裏討論結婚,是一件很荒謬的事情嗎?”


    “不好意思,我也沒覺得這有什麽荒謬的。”陸一鳴的食指一下一下地在桌上敲著,狀似漫不經心地回答說。


    “這恰恰就是問題的所在,”舒揚斂起神色,以一種鮮有的嚴肅態度看著陸一鳴說,“我們兩個人,生活在不同的環境裏,對事物有著截然相反的看法,這樣的我們,怎麽可能在一起還結婚?”


    “可是,你需要一個合適的人結婚不是嗎?事實上,我也麵臨著差不多的情況。既然我們有著同樣的需求,為什麽不能考慮彼此湊合下呢?”陸一鳴既是在說服舒揚,也是在說服自己。


    “湊合……”舒揚低頭,其實先前她也有過這樣的想法,找個能讓家裏滿意的人,湊合著把婚結了算了,可是真有這麽一個人出現在她麵前,要跟她湊合一下的時候,感覺好像又有點不對了起來……


    沉默了好一會,舒揚才抬起頭,看著陸一鳴說了一句乍聽來有些莫名其妙的話:“堅持了這麽多年,就這樣放棄,不會覺得可惜嗎?”


    她相信,陸一鳴應該能明白自己的意思:那麽深深地愛過一個人,那麽堅定地追求過自己想要的幸福,最終,卻還是要放棄,屈從於現實嗎?


    “不放棄,又能怎麽樣呢?有些事情,靠一個人的堅持是無法完成的。如果注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至少我們該做一些讓真正愛我們的人安心的事情吧。我爸媽年紀大了,他們希望我能夠早日成家。”


    陸一鳴望著窗外的一池湖水,終於在心裏做出了的決定。


    “這是你今天下午以來,說的最像人話的一句。”舒揚微笑著說,讓真正愛著自己的父母安心,這又何嚐不是她的想法呢!


    直到這一刻,舒揚才感覺到,她和陸一鳴,原來還是有某些地方可以有共鳴的,雖然這個共鳴點,稍稍怪異了點……


    陸一鳴隨後的話又讓她打消了這種想法:


    “更何況,結了婚也還可以離婚的。”


    某人那種不在乎的神情讓舒揚看得十分惱火,她半撐起身子,瞪著陸一鳴說:“在你所受到的教育裏,婚姻就該是一件這麽兒戲的事嗎?”


    “錯,正是因為我尊重婚姻,我才不願意讓它變成束縛一個人的枷鎖。”陸一鳴揚起臉,迎上舒揚的眼神,“要兩個並不相愛的人為彼此守節,那才是真正的荒謬。”


    舒揚承認,她說不過陸一鳴,更糟糕的是,她隱隱還有點覺得他說的好像還有點道理……


    “其實,跟我結婚也不是那麽壞的事情吧。”陸一鳴看出舒揚的動搖,再接再厲道,“至少,婚後我不會幹涉你的個人自由,你依然可以喜歡你喜歡的人,做你想做的事,遇到什麽情況需要我這個老公出麵的話,我也會盡量配合。當然,權利和義務是相對的。”


    “也就是說,我不可以幹涉你的自由,我要容忍你喜歡別的女人,支持你做自己想做的事,還要在你需要的情況下以陸夫人的身份出現……”舒揚順著他的話說了一通後,轉了轉眼珠,總結說,“我怎麽覺得,我比較吃虧呢。”


    “這個嘛,”被看穿的某人手指快速地敲過桌麵,猶豫了一會後,咬咬牙說,“那再加上一條,工資卡上交,怎麽支配,由你決定。”


    “好!”脫口吐出這個字的時候,舒揚才意識到,她已經被某人繞得把話題從“要不要結婚”轉到了“婚後義務”上……


    這個“好”也就意味著,她接受了陸一鳴之前關於結婚的提議……


    不等她反悔,對麵那個有著不錯皮相的男人已經對她伸出了右手,微笑著說了一句:


    “合作愉快!”


    就這麽著,舒揚因為一時的嘴快,把自己給賣了。當然,她心裏是清楚的,就算沒有這一時的糊塗,最後她也還是會同意的。畢竟,對於現在的舒揚來說,陸一鳴的提議真的很有吸引力。


    作為一個連男朋友都沒有的大齡未婚女青年,站在27歲半的關口,她不是沒有壓力的。陸一鳴雖然有些小缺點,但至少比那些相親會上的“青年才俊”要好些吧。


    更何況,他心有別戀,舒揚也就沒了心裏負擔,不用像上次戀愛那樣,擔心自己“不夠愛”。


    當然,舒揚也知道,對待婚姻的態度不該如此草率,但她又有什麽辦法呢?在這個什麽都追求效率的年代,結婚,也是時不我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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