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的氣氛瞬間就冷下來了,薛九玉站在原地,低著頭,默不作聲;厲隋支支吾吾,想講話,卻講不出個所以然來。


    薛武也打量著二人,厲隋還是和剛才所見一樣,衣裝得體,玉樹臨風,可他又看了一眼薛九玉,身上彌散著剛洗澡的水汽,就連頭髮也沒有擦幹便繫上了。


    「孽女,跪下!」說著,薛武上前照薛九玉小腿肚子上便是一腳,力道極重。雖然薛九玉也不是吃素的,但後麵薛武又接著用力踩了一腳,徹底讓薛九玉跪在地上了。


    「國丈,你這是幹嘛?」厲隋想上前製止,可攔不住薛武已經破口大罵了起來。


    「好啊,薛九玉,嫁到皇宮裏來你還反了天了你,你看看這都幾點了,未時了啊!你居然才起來?萬一以後哪天宮裏來了其他比你年輕、比你貌美、比你有心計的美人妃子,我怕你這皇後之位恐怕是坐不長久哦!」


    跪在地上,薛九玉低著頭,不敢說話,生怕漏了怯。盡管她心中已是對眼前的厲隋極度地不滿,可她終究不是那廟裏的女菩薩,還得顧及著自己未來的幸福生活。


    厲隋在一邊拉扯著薛武,總算是把這匹倔牛給拉開了。


    「國丈,你別這樣,隻要我還是一天皇帝,九玉便一天是我大周的皇後,您看這合不合適?」


    薛武等的便是這句話,此刻,剛才他那還帶著憤怒的臉順間緩和了,摸著下巴處的鬍子,怡然自得,看來,此行的目的已然達成了。


    「陛下,國君一語當如何?」


    「自然是當的千金萬金的。」厲隋這樣回答。


    薛武更加滿意了。


    「陛下,老兒這一路來走走停停,原本是趕著晨日出的府門,沒想到如今已是到了午後,要不,今日就留我再次,嚐嚐禦廚的飯菜,好好祭一下我的五髒廟?」


    「自然是可以的,可以的。」厲隋麵對著老兒層出不窮的套路,已經開始有點力不從心了,不斷地應付著,然後扯了個跟禦廚吩咐的謊,連忙離開了。


    當書房內隻剩下了薛武和薛九玉父女兩,薛武的臉色又開始難看了,他又狠狠地踢了正跪在地上的薛九玉一腳,「還跪在這裏幹什麽?不嫌丟人啊?趕快去把身上弄幹!」


    薛九玉連忙起身,也跑開了。


    薛武負手站在書房之外,再沒了剛才的兇狠與淩厲,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不由得搖了搖頭,不僅是為了他的女兒,也為了他的女婿,兩個人都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哦。


    城牆邊上,正為自己弄著飯菜的於耿不禁打了個噴嚏,「哎呀——這是怎麽了?」薛九玉一會兒不在,他這身子板怎麽就感冒了呢?不知道為什麽。


    「吃飯吃飯!吃完飯快點讀書,然後還要去那些酒樓給掌櫃的打下手呢,還有些需要抄寫的書稿。」於耿一個人嘮叨著,薛九玉不在的這段時間裏,他要把自己的生活過的充實而忙碌,因為隻有如此……才不會思戀的……以至於流下淚來


    另一邊,薛武、薛九玉、厲隋三人正圍在一張八仙桌上,眼前菜餚豐富,皆是外界不可多見的菜品,甚至其中還有那專門供奉給皇室的。


    薛武食指大動,可一邊,厲隋和薛九玉則沒有什麽動筷的心情。


    厲隋尚且還能端起碗筷,陪薛武喝上兩杯;薛九玉則是懶懶散散地趴在桌子上,一動也不動,嘟著嘴巴。


    「孽女!你這是要幹些什麽?幾日不見你還要上天了你?」薛武實在是忍無可忍,拍下筷子站起來就罵!


    一邊,厲隋扒拉著薛武的手,「國丈、國丈,您別這樣,消消火,九玉今天有可能是有點不舒服。是不是啊,九玉?」


    薛九玉起身,直接白了厲隋一眼,徑直推門離開了。門被薛九玉「誇」的很響,打在了薛武的臉上,也打在了厲隋的心頭。


    「你……這!這!這這這!」薛武捂著自己的胸口,眼前一黑,險些要氣暈過去。


    厲隋剛才還低頭沉默著,卻又不得不照顧薛武這邊的情況,連忙起身,扶著眼前的老人家。


    「國丈……九玉她,最近是有點心情不太好……」說這句話時,厲隋還咧嘴笑了笑,不過笑的很勉強。


    「孽女啊!孽女啊!我怎麽教出了這麽個東西,每天像個假小子一樣遊手好閑,不學無術,跟著她那些沒用的哥哥們在練武場鬼混,女紅也不做,三從四德也不習,我真是!」薛武一拍自己的大腿,「哎呀!」


    「沒事沒事!九玉天資聰穎,這些凡俗禮節她肯定一下子便能學會。」厲隋撫著薛武的衣袖,這樣說到。


    薛武緩緩伸出雙手,給厲隋抱了個拳,「還望陛下多擔待……」


    「嗯。」這餐飯,因為這一小插曲最終不歡而散。直到臨走之前,薛武口中還罵著薛九玉這個「孽女」,一幅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厲隋將薛武送出了皇宮,目送後者遠去總算是能鬆一口氣了。


    「薛大人為人還挺好的……」


    厲隋猛一回頭,看著身後人,不禁大喊出聲,言語中還帶著幾分欣喜與興奮,「九九,你怎麽出來了?」


    「嗯。」葉錦羽默默地點了點頭,隻不過,他還背了個行囊,用不顯眼的黑布包著的。頭上纏了一圈黑布,像一個圍巾,隻露出了一張臉,小巧、精緻、可愛,可這滿臉的美麗卻全毀在那雙無神的眼上了。


    葉錦羽換了一身黑衣黑褲,腳上穿的也是馬靴,看來,他想走了。


    第二秒,厲隋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些,那些美麗心情瞬間如潮水般退去,整個人都感覺不太好了。


    「九……九九……你這是要幹嘛啊?」厲隋勉強笑了兩聲,權當是葉錦羽要與他開個玩笑。


    葉錦羽則是一本正經,半低著頭,像是無所事事地看著地麵,語氣平靜、平靜地不帶有一絲波瀾。


    也許,隻有如此他才能和厲隋說話吧。若心海上再吹起風浪,每一朵都是悲傷的浪花,他會難過到想死的


    「你說過,封禪之後讓我走的,希望你能履行承諾。」葉錦羽抬起頭,午後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照亮了他的笑容,也照亮了他眼角的悲傷淚滴。


    厲隋呆在原地了


    「可……我……我還沒有封你寧王,封給你江南呢?」


    葉錦羽吸了吸鼻子,用手擦去了眼淚,衝著厲隋笑了,「放我走吧,我什麽都不要!」


    原本,午後還帶著艷陽,此刻,一切都陰沉下來了。長安城內,大街上起了風沙,小巷裏,又是一場紛爭,又死了一個無名之人,而那兇手化成乞丐逃遁,幾天之後被官府捉拿,然後砍了腦袋。


    厲隋微微地低下頭,動作也算得上很輕很輕了,可他的手卻在不經意間捏緊,握成一個拳頭,上麵暴起了幾根青筋。


    可現在的葉錦羽已經無暇在意這些了,他急切地盼望著厲隋能夠讓他離開,默默地看著他,眼中閃爍著淚光。


    厲隋看了葉錦羽一眼、兩眼……看著葉錦羽眼角的淚水,他也是同樣的心疼,緩緩地鬆開拳頭,「你真的……現在就要走嗎?」


    葉錦羽點了點頭,「再多糾纏,都已經沒有意義了,我也好重新到個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你能靠什麽活啊?」厲隋哽咽著,手不知所措地在空中劃著名,不知道該置於何處。


    皇城前,葉錦羽默默地低下了頭,「這一點,你不用擔心。」


    兩人就這樣僵在這裏了,厲隋死死地擋在葉錦羽身前,一步也不肯挪,對於葉錦羽,同樣如此。


    「為……為什麽……為什麽就一定要走呢?」


    此刻的葉錦羽已經顯得有點站不住了,「這你應該知道的。」


    是啊!他厲隋是最應該知道的。


    「沒有餘地了嗎?」厲隋輕輕地問出了最後一句。


    「沒有了。」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從葉錦羽口中吐出,沒有要求,更沒有承諾,兩人就像要就此斷了聯絡


    厲隋沉默了,麵色開始一點點泛白。葉錦羽身後,薛九玉和醜奴兒站在一起,醜奴兒緊緊地捏著脖頸處的項鍊,幾乎就要把那金子嵌入自己的掌心,可她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


    「你也知道,我父親在我沒出生之前便走了。他葉道當初來厲家的時候什麽也沒有帶來,我這個做兒子的,當然也什麽都不用帶走。」說到這裏,葉錦羽抹幹眼淚,又衝著厲隋笑了笑,「我對你的皇權毫無作用,放我走,忘了我吧。」


    厲隋愈發沉默了,右腳向後撤了一步,讓開了一條道路。他的頭低的很下,就連站在一邊的醜奴兒和薛九玉都看不清他厲隋的表情。


    「你真好!」陽光又照射到了這皇城門前,葉錦羽貼在厲隋的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後轉身,拉住了醜奴兒的手,「我們走吧。」


    醜奴兒一手捏著項鍊,一手被葉錦羽牽著,她看了一眼厲隋,後者卻沒有看他。


    正當葉錦羽走到厲隋身邊之時,正準備離去,忽然感覺肩膀一痛,昏迷過去了。


    「厲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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