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檎趁著他這麽一晃神的間隙,抬臂便是一刺,劍尖自沈道宴胸前那朵花的花蕊中穿過,噗呲一聲,直直地捅進了血肉之中。


    在場的弟子斂息不敢出聲,他們被動地來捉人,被動地觀看了一場鬧劇,被動地目睹了自家師父的落敗。


    沒人敢上前半步。


    林檎身後的潛龍護佑般淩空而立,金色的眸子虎視眈眈地盯著沈道宴,蓄勢待發。


    而那頭的沈千凝眼見著自己父親重傷,抬手便交錯絞住九尺玉的腳,一個翻身站了起來,她揚手一道靈光打向九尺玉,隨後腳尖點地,縱身躍向沈道宴。


    然而她飛到半路上,九尺玉展袖一甩止水,瑩白的玉扇便帶著一道銀色弧度打在了沈千凝背上,直叫她跌落在地,口鼻流血。


    隨後九尺玉伸手握住回旋而來的止水,幾步走到沈千凝身邊,銀鋒點在了她脖頸邊。


    沈道宴身子搖晃了半天,隨後轟然倒地,他眼睛瞪圓,喉頭咯血,伸手想要堵住胸口的血洞,卻又無濟於事。


    傷重不是因為傷口,而是因為傷口中不斷蔓延的劍氣,此時此刻,那兒爭先恐後地生長出了數朵牡丹,嬌豔欲滴,血一樣純粹的紅。


    林檎撐著劍看著地上不斷抽搐的沈道宴,突然就笑了,她走到沈道宴近前,單膝跪地,湊近了些,問他:“沈師叔,我知道你和我師父的死脫不了幹係。”


    她在詐他。


    沈道宴聞言,呼吸停滯了一瞬,他目眥欲裂,卻意外地沒有反駁什麽,而是略帶憐憫地看向林檎,說道:“你,你並不知道。”


    他用盡了全部力氣,才勉強拚湊出了這麽一句話。一語畢,整個人神情帶身體皆是一鬆,便垂軟下去,已然是進氣多出氣少了。


    “你的金烏能助你拔升修為,這是從合歡宗掠來的吧。”林檎換了個方向。


    沈道宴不知她到底清楚多少,喉頭咯咯幾聲,閉目不再看她,頗有種視死如歸的態度。


    林檎眼眸轉暗,隨後猛地屈肘打在他胸膛上,伸手死死地鉗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齒道:“你若不說,我便送你女兒走在你前麵。”


    沈千凝便是沈道宴的軟肋,是他的要害。


    “你休想,休想傷害凝兒!”他朝上拱起身子,掙紮著要起來,然而不過是徒勞而已,他這一動更是牽連到胸口的傷口,血糊了林檎一身。


    林檎麵無表情地製住他,眼中還以憐憫:“你該知道,我從不是什麽心慈手軟之輩。”


    沈道宴當然清楚,所以他神色中帶了一絲掙紮,間或夾了些僥幸,他躊躇了許久後終於開口道:“是,是清平……”


    然而即便隻是清平教三個字,他也沒能說完。


    隻見他突然身子僵了一下,雙目放空,隨後整個人就炸成了一片血霧。林檎眼疾手快,趕忙一個翻身以衣擺擋之,潛龍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擋在了林檎身前。


    血散落了一地,一代歸墟境修者,全屍都沒落得。


    “啊!!”那頭目睹一切的沈千凝爆發了出一高亢地尖叫聲,隨後她連滾帶爬地衝了過來。


    然而沈道宴隻餘下了一柄畢玨劍,沈千凝抱起地上的劍,眼中悲拗一起,仰頭嚎啕大哭起來。


    林檎不再看她,抬手收了逐水入鞘,隨後拎著韶華往九尺玉那邊走。


    沒走幾步,她的身子便有些搖搖晃晃,隨後腳下一個踉蹌,險些倒地。那頭九尺玉見狀,翻手收了止水,快步過來一把扶住她。


    隻是他趕得急了些,扶住林檎後,一個沒站穩,兩人一同跌在了地上,九尺玉墊在底下,抱穩了懷中的林檎,生怕她磕碰到。


    九尺玉垂頭看向懷中蹙著眉的林檎,問道:“哪兒不舒服?”


    “我好痛。”林檎目光有些飄忽,她張了張嘴,啞著嗓子說了一句。


    緊接著,她眉心突然就裂了一道傷痕,那道傷痕還在不斷延伸,自眉心一路蜿蜒到下頜處,隱約還有血在往外滲。


    顯然那金烏造成的影響不過是滯後了些,根本不像林檎方才想的那麽輕鬆。


    她就這麽渾渾噩噩地躺在九尺玉懷裏,靈識如同掉入了火坑之中,烈火炙烤著她每一寸皮膚和靈脈,她逃不開,也掙不脫。


    九尺玉見她已然失了意識,便有些慌神。


    張闖這時迎了過來,他走近些,看了一眼林檎後,忙說道:“這位道友,還請護住林檎山主的心脈,我這就去神農峰上請師姐們過來。”


    他跑得飛快,腳下一點,便禦劍走了。


    旁的弟子還遠遠地綴著,既不敢上前,也不敢離開,而竇未明已經走到了沈千凝身側,他屈膝跪坐在地上,伸手攬住她。


    “凝兒,不哭,我還在。”竇未明大著膽子親昵地喊她。


    沈千凝轉頭看他,神態已經有些癡傻,她呆了呆,劍眉一瞪,叱道:“你走開,不要吵到我爹爹了,我爹爹在睡覺!”


    竇未明不敢逆著她說話,便好言好語道:“好,我站遠些,凝兒不要怕。”


    等到他真的挪遠了些後,沈千凝這才重新垂下頭,手指一下下撫摸畢玨劍,神態眷戀。


    這廂九尺玉目送張闖離開後,便垂頭看向懷中林檎。


    他一手捧住林檎的臉,另一隻手則握著她的手腕,掌心靈力源源不斷地匯入她體內,等到靈力於大小周天輪轉一周後,再驅使靈力護佑住她心脈,使其不受外物所擾。


    “阿檎,堅持住。”他低聲喊著,希望她能聽見。


    然而張闖這一去,便是大半日。


    林檎的道袍變得濕漉漉的,全是她的汗水,此時的她雙目緊閉,麵色潮紅,嘴唇幹裂,呼吸幾近於無,怎麽看都是一副不太妙的模樣。


    而抱著她的九尺玉也沒好到哪兒去,林檎的身體像是一個填不滿的洞,無論他投入多少靈力,都有如泥牛入海,毫無波瀾。


    若不是她胸口仍舊跳動的韻律,九尺玉都快要以為自己要失去她了。


    日暮西垂時,有弟子率先指向天邊喊道,“張闖師兄回來了!”


    眾人紛紛轉頭望去,然而張闖身後空無一人,他並沒有帶回醫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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