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定看著跪在他前麵的七弟瑞誠,一時間沒有說話,連動作也沒有一個。瑞誠跪的久了,不免有些尷尬。


    按照瑞誠原來的設想,他新當了攝政王的哥哥應該很是禮賢下士,親自將他扶起來,然後……


    他們兄弟算上剛生出來的那個皇帝,一共八個人,到現在剩下的也就他們三個了,瑞定就算是為了掩人耳目,也不會對他趕盡殺絕的,不然……八個兄弟就剩下瑞定一個,就算史書上隻字片語不提,朝堂上,野史上的非議也不小。


    瑞定為了自己的名聲,必定會好好留下他這個兄弟。


    但是對瑞誠來說,這不過是緩兵之計。


    太子謀反的時候,瑞誠從頭看到尾。那個沒到日子就生下來,一生下來就死了娘的瑞樂,就算沒太醫跟他說,瑞誠也知道他絕對活不過兩三歲。


    他先借著守皇陵的名義遠離京城,養精蓄銳,等到瑞樂死了,才是他跟瑞定一決勝負的時候。


    瑞定能拉來五軍營的將軍,他想必也能策反一二,況且……皇帝私軍能被皇子策反,本身就說明這些人的忠心程度有限。


    可是瑞定完全不按照他的想法行事,他在地上已經跪了許久,讓瑞誠不免有些心慌。


    禦書房裏鴉雀無聲,直到一聲輕笑。


    敢在禦書房裏笑的,整間屋子連大臣帶太監一共不下於二十人,除了瑞定不做他想。


    “守皇陵?”瑞定緩緩重複一句。


    守皇陵一向是最安全也是最危險的差事。從古至今,皇子去守皇陵無非隻有兩種。


    第一種是奪嫡失敗,被上位者貶去守皇陵;第二種便是皇帝的心腹,被派去守個三五年的皇陵,回來便是一飛衝天了。


    不過瑞誠哪一種都不算。


    “父皇還在,你守什麽皇陵?”瑞定反問一句,又道:“不過皇後新喪,你若是有這份孝心……去守個三年再回來吧。”


    瑞誠臉色變了,這根當初想的不一樣。


    虞嬪是死後封後的,這個差別就大了。


    隻是……瑞誠決定先低一頭,道:“臣弟遵旨。”


    瑞定笑了笑,“不過……你的幾位哥哥做下這等事情,我想了想,要給你改個封號。”


    瑞誠臉色又變了,瑞定接著道:“還是王爺,隻是簡寧二字不得用了。”


    瑞誠鬆了口氣,隻是瑞定下麵的話讓他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了。


    “不如將你的封號改成忠順二字如何?忠順親王,聽來很是順耳。”


    這個封號聽起來有點掩人耳目的意思,幾個朝臣都沒反對,高景林甚至還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五個皇子謀反,說出去太丟人了。


    瑞誠左右看看,咬牙切齒道:“一切都聽從攝政王的吩咐。”


    瑞定笑了笑,大臣們是不知道宮裏的太監多以忠、順二字為名的,而且宮裏的太監,無一不以做到“忠公公”為榮,可是自小長在宮裏的瑞誠是清清楚楚知道這一點的。


    瑞定歎了口氣,雖然已經沒有了“壞了事的義忠老親王”,但是忠順親王還在,也算他做的好事了。


    瑞定點了點頭,再一次打擊了瑞誠,道:“我們在這商量要事,你請去守皇陵本王已經答應了,這便離去吧。”


    瑞誠僵了僵,小心的左顧右盼幾下,低著頭離開了。


    朝臣們沒有一個替他說話的,非但如此,眾臣們都很是謹小慎微,力求眼神不跟新出爐的忠順親王對上。


    話說他們被關在乾清宮議事的時候,沒說推舉七皇子為帝吧……


    眼下最主要的事情便是新君的繼位大典,要說這繼位大典還是比較容易的,畢竟是老皇帝活著的時候繼位,因此不用葬禮跟大典一起舉行,輕鬆許多。


    雖然有個新皇後的下葬儀式,不過畢竟是僅僅以皇後之禮下葬,沒那麽麻煩。


    瑞定心知這些朝臣們被關了四五天,一個個精疲力盡,因此將整個流程過了一遍之後,大體上沒什麽問題裏,便道:“今日便到這裏,眾位回去好好休息,明日辰時二刻禦書房議事。”


    眾臣一一告退。


    後宮裏,虞皇後的靈堂已經布置好了,就在她生前所居的永壽宮裏。


    吳貴妃本來想將靈堂布置在交泰殿裏,也順便惡心惡心前皇後楊氏。不過轉念一想,交泰殿這地方是曆屆皇後舉辦宴會,接受外命婦朝拜的地方,這眼看著不出幾年就是自家兒媳婦要用了。


    所以最終還是布置在了永壽宮。


    吳貴妃看看布置的富麗堂皇的靈堂,想想養在她宮裏那個分外瘦弱的孩子,還有癱在養心殿裏的太上皇,不由得歎了一句,“還有什麽用。”


    說著,又夏上前取了三支香點燃,遞給吳貴妃。


    吳貴妃上前進香,口中小聲道:“當日我救不了你的命,現如今……你的兒子我也……”吳貴妃搖了搖頭,正想說些什麽,便見她宮裏的宮女在門外晃悠。


    吳貴妃給又夏使了個眼色,又夏去問了,回來一臉凝重道:“趙妃死了,說是上吊死了。”


    吳貴妃臉色一變,隨即道:“她倒是——你去看看,先叫安排了棺材再說。”


    不多時,吳貴妃正看著奶娘給瑞樂喂奶的時候,又夏回來了,她道:“趙妃回去之後哭了兩日,又聽說六皇子身亡,家眷流放三千裏,這才上吊了。”


    吳貴妃冷冷哼了一聲,“六皇子還有個兒子呢,她連孫子也不要了?”


    又夏道:“侍妾生的,算不得正兒八經的孫子。”


    “老六可就這麽一個後。”吳貴妃讓奶娘將瑞樂抱下去,又道:“她病了一輩子,選在這個時候死,真是……老六就這麽一個侍妾,帶著個不滿一歲的兒子……”


    吳貴妃歎了口氣,道:“你去老六宮裏看看,橫豎是要流放了。他那侍妾看著怯怯懦懦的,孩子又隻有一歲……告訴她別帶金銀首飾,衣服多準備一些,銀票縫在貼身的衣服上……”


    又夏一一答應了,“娘娘心善。那其他人也差人去說一說?”


    “我這不過是……”吳貴妃猶豫片刻,歎道:“他們都不住宮裏,我管那麽多幹什麽?況且為他……不也不過是看在稚子年幼的份上罷了。”


    又夏悄無聲息的出去了。


    吳貴妃歎了口氣,心裏不免有些矛盾。


    說起來她一方麵盼著兒子能早日當上皇帝,不過心裏也知道最好過了這一陣子,少說也得過了年才好,不過另一方麵又期盼著虞嬪留下來的這個孩子能長命百歲。


    “去叫太醫來。”吳貴妃吩咐道,“叫鳳芷公主身邊的人過來。”


    又夏去了北五所,迎春正抱著自己一歲的兒子哭個不停,看見又夏過來,急忙抱著孩子跪在了地上。


    “求姑姑可憐可憐我們母子。”迎春哭訴道:“他還這麽小,離了宮就是死啊。”


    又夏看見孩子在她懷裏也跟著一起哭,不免有些心酸,隻是想起來當日虞嬪被一路拖行,血流滿地的場景,心腸不免又硬了幾分。


    “這都是命。”她低聲道,“我依著娘娘的吩咐來囑咐你們幾句。”說完,她將吳貴妃說的幾條一一跟迎春說了,隻是看著迎春不住的哭,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


    又夏說完便離開了,臨走之時不免心軟,又加了一句,“宮裏是不用想了……六皇子犯的是謀逆之罪,沒讓全家陪葬已經是格外開恩了。若是你娘家有人……看在你不過是個侍妾,孩子又年幼的份上,官差倒是能鬆一些的。”


    迎春跟抓著救命的稻草一般,不等又夏徹底出門,便大聲道:“司棋!司棋!快去派人出宮,去找老祖宗,去找我父親,求他們救救我和我的孩兒!”


    “我們出不去宮啊。”司棋也是抹著眼淚,要說迎春無辜,她比迎春更無辜。


    “使銀子。”迎春大聲道,“求能出宮的小太監們遞消息出去!”她看司棋還愣在那裏抹眼淚,將人推了一把,道:“快去!也就這幾天的功夫了,等到登基大典完了,就該處理我們這些人了!”


    迎春突然爆發出來的力氣很大,司棋被推得一個踉蹌,快跑兩步去找小太監了。


    禦書房裏,瑞定送走了一批大臣,又差人去請周將軍了,也就是他姐姐的公公。


    說實話,瑞定雖然連番趕路,又接連策反了四位屬於皇帝私軍的將軍,也是累得半死,不過眼下雖然勉強算是塵埃落定,但是還有些能夠錦上添花的事情。


    外敵入侵,就是其中一件。


    按照早先得來的消息,賈璉去聯係了北方蠻夷,從平安州入侵,瑞安又差賈赦去聯係平安州守備,讓他帶兵進京。


    現在蠻夷是已經聯係好了,估計不日便會入侵,但是平安州的守備,還好好守著國土。


    要說平日裏,特別是大旱之年,平安州總是有外族蠻夷來掠奪糧食等物的,雙方各有輸贏,不過總體來說,還是他們這一邊的兵力較強。


    所以這一條提前知道外族入侵,便是個建功立業刷資曆的好機會了,瑞定想了想,要提拔的人很多,就怕不夠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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