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那天,帝都城風平浪靜,無人知曉他曾被取而代之奪走了兩個月,路過的守衛見他回來都是欣喜的打著招呼,以為自己的頂頭長官真的是如墨閣所言的那樣,為了安心養傷而消失了近半年。


    蕭千夜看著自己房間書桌上整齊擺放的公文,不由啞然苦笑,原來那段時間的帝仲是真的想徹底取代他,連一貫在他眼裏可有可無的軍閣公事都不動聲色的接了手,他甚至認真的翻看了春選過後一係列的集訓計劃,從時間地點到人員的安排都詳細標注在旁邊,他默默將所有的東西收到一旁,忽然看到床邊放著一個暖手爐,裝著未曾熄滅的火焰,至今仍是溫暖的。


    這一刹那,他清晰的感覺到附近有什麽微弱的光暈在餘光裏搖曳起來,然後又無聲無息的湮滅。


    他悄悄將暖手爐收起來,聽見院子裏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一出門就看見蕭奕白冷著一張臉,雖說早就習慣了弟弟不打招呼的突然消失,真的見到人嬉皮笑臉的回家平安站到了自己麵前,心中的巨石悄然落下的同時,再想起這段時間的擔驚受怕,難免臉色一下子拉下來沒好氣的譏諷:“你還知道回家?”


    “大哥……”蕭千夜心虛的抓了抓腦袋,這次雖然是被帝仲強行壓製了意識後帶到了中原,但是清醒過來之後又意外卷入了敦煌和長安的風波之中,以至於他完全沒想起來應該給家裏傳個信,大哥肯定一早就看出來他的反常了,突然失蹤又下落不明,想來這段時間必是為了自己操碎了心,想到這裏,蕭千夜心中燃起一抹愧疚,也不辯解立刻認真的道了歉,蕭奕白緊蹙著眉頭,才準備發幾句牢騷就看見雲瀟捂著嘴從他身邊鑽了出來,添油加醋的說道,“我就說大哥一定會擔心你吧,一點也不懂事,每次都不會主動報平安。”


    她壞笑起來的同時,蕭奕白卻是莫名挑了一下眉頭,反而是露出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雲瀟奇怪的看著他,忽然聽見背後傳來一聲更加冷漠的譏諷:“您怎麽好意思教訓別人?”


    這個聲音讓雲瀟後背一緊,僵硬的扭頭望了過去,頓時頭皮發涼連聲音都不覺走了調,勉強擠出一個尷尬的笑故作熱情的打招呼:“阿阿阿、阿琅,你怎麽會在這裏呀?”


    飛琅本就板著一張臉,聽她這麽一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的望了一眼兩人,低聲提醒:“上次可是您利用火種傳信讓我過來接您回去的,我大老遠從浮世嶼趕到昆侖山,結果人家說您又走了,我等了幾天不見您回來,想著要不過來飛垣碰碰運氣,過來才知道這臭小子也一起失蹤了,正好鳳姬大人此番也回來了,她就讓我稍安勿躁在這裏等您,您倒好,該不會完全不記得這件事了吧?”


    “怎麽會!我怎麽可能忘了嘛……”雲瀟連忙擺手嘿嘿的糊弄過去,但她確實才剛剛想起來還有這碼子事,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目光遊離不好意思看飛琅,那時候她夾在兩個男人中間,每秒都度日如年隻想趕快遠離他們找個不會被打擾的地方冷靜一段時間,但回到昆侖之巔後,年少時期的回憶一點點填滿內心,讓她不由自主的靠近從小就喜歡的人,像一場久別重逢,又像一次失而複得,很快她就把這事忘得一幹二淨,要不是飛琅今天突然出現在天征府,她根本一點也想不起來曾經找過他,甚至讓他帶著自己返回浮世嶼!


    飛琅一看雲瀟嬉皮笑臉的樣子就知道這家夥肯定早就忘了,他充滿敵意的瞪向蕭千夜,兩人都是麵無表情的對視著。


    蕭千夜沉默不語,從第一次見麵他就知道飛琅對自己抱有難以抑製的敵意,雖然這種感覺隻有一瞬,但格外的清晰。


    為什麽呢……他不由得想起了對方特殊的身份,倏然感覺自己的心“咚”的一聲極為沉重的跳了一下。


    他雖不是輔翼但更得溯皇信任,他會不會知道什麽?


    半晌飛琅才將目光收回,清了清嗓子一把抓住雲瀟手腕:“記得就好,跟我回去吧。”


    “現在就走?”雲瀟慌忙掙脫他的手,可憐巴巴的哀求,“這麽急做什麽,你第一次來飛垣吧?我帶你四處逛逛好不好?”


    飛琅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自然知道她是在找借口拖延,毫不猶豫的拒絕:“不好,我活了幾萬年,什麽風景沒見過?不需要在這種地方逛。”


    “阿琅……”眼見著哀求沒有用,雲瀟隻能故作鎮定的找借口,“我這次回來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你不要著急嘛,等事情結束,我、我……肯定跟你回去的。”


    “什麽事?”飛琅開門見山的質問,沒等雲瀟想好怎麽回答又發出一聲嗤之以鼻的冷哼,“現在還有什麽事情比浮世嶼外圍的火焰屏障更加重要嗎?長殿下原身被夜王毀去無法恢複,能勉強維持這麽久已經力不從心,您才是皇鳥火種真正的繼承者,難道要放任同族暴露在危險之中,隻顧自己貪圖享樂?”


    雲瀟的臉色一凝,仿佛被他戳中了心中的痛處立刻咬唇低下了頭不敢再爭辯,凍徹心肺的寒意讓身體情不自禁的顫抖,每根神經都如至冰窟,當時和冥王一戰之後,她雖然是拚盡全力將浮世嶼轉移,自己卻被冥王以神裂之術幻化的大劍貫穿身體致使重傷難愈,這段時間她心安理得的在蕭千夜身邊,她喜歡外麵的生活,根本一分一秒都不想回到那個陌生的地方,當時在澈皇麵前信誓旦旦許下的承諾,她真的不願意再去履行。


    可是,那裏畢竟是她的故鄉,她身負最強的火種,理應為了同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飛琅握著她的手臂一點點用力,用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立刻就感覺到火種的溫度仍是不正常的微涼,神態更是不容置疑的堅定:“浮世嶼內的鳳闕才是最適合您養傷的地方,這麽久了火種依然頹靡不振,想來上天界的烈王也沒打算真的幫您,哼,畢竟是敵人,不可輕信。”


    “阿琅……”雲瀟更咽了一刹,千言萬語不知如何說出口,飛琅的目光緊緊盯著她,語調嚴厲又溫柔,“我帶您回去。”


    雲瀟一臉愕然地看著他,眼見著豔麗的火光從飛琅的後背幻化成巨大的羽翼,隻是輕輕扇動就將她攔腰抱起準備返回,就在這一刻,蕭千夜掌下的劍靈白虹貫日般激迸而出,一劍刺穿流火狀的翅膀強行阻斷了飛琅的腳步,雲瀟這才回過神來,先是趕緊扶了一把失去平衡險些摔倒的飛琅,又立刻扭頭阻止了蕭千夜的下一步動作,飛琅嚴陣以待的看著他,這一劍是認真的,讓他火焰的軀體仿佛被看不見的手瞬間繃得緊緊的無法動彈,他想運氣衝破這股力量,但似乎隻要輕輕一提力,火光就會爆裂開來,隻能停止了動作,蹙眉緊盯著他。


    蕭千夜的眼裏冷漠如霜,一把將雲瀟重新拉回到身邊,長劍抖動著細微的白光,仿佛某種嚴厲的警告,低低開口:“她要是自己願意回去,我絕不會阻攔她的決定,但我不能讓喜歡的女人,哭著被人帶走。”


    雲瀟呆呆抬頭,腦中空白一片,這才發現自己的眼角不知何時已經濕潤,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費勁力氣說出了一句話:“阿琅,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跟你回去的……再給我一點時間。”


    飛琅咬牙不語,這一擊讓他胸肺倒逆了一口血,又被不動聲色的咽了回去,這個男人身上有著非常純正的上天界之力,似乎比吞噬了夜王的舒少白還要更加強大,真的動起手來他沒有可能帶走小殿下,為什麽偏偏又是上天界,為什麽命運要和浮世嶼開這麽荒誕的玩笑,讓雙子同時愛上和上天界扯上特殊關係的男人!?


    正在這個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一聲淡淡的笑,一隻火蝴蝶翩翩飛入了天征府,是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打破了沉默:“飛琅,若寒說你是個正義又負責,同時死板又固執的人,這回我總算是親眼目睹了。”


    飛琅低眸看著後院裏走進來的白衣男子,鳳姬大人的火焰幻化成的火蝴蝶輕輕落在他的肩頭,隔著遙遠的距離跟著發出一聲輕笑,這個人有著他最為厭惡的一張臉,是曾經為了找尋神鳥族,驅使萬獸無數次和浮世嶼擦肩而過夜王的那張臉,但他的笑是溫柔的,帶著讓人如沐春風的暖意一下子緩和了院內劍拔弩張的氣氛,調侃:“何必為難一個小姑娘呢,她從死亡裏重獲新生,到如今也不過五六歲的年紀罷了,你和一個小孩子談國家大義,豈不是對牛彈琴?”


    這番玩笑的言辭反倒讓雲瀟的臉頰瞬間通紅,但她定睛看清楚那人的容貌之後,又情不自禁的發出一聲驚呼——是和夜王一模一樣的臉,不同於夜王魂魄的軀體,他則是有血有肉的人!冰藍色的雙瞳,白發披肩,這無疑是純正的古代種最為顯著的特征,這個人,是當初吞噬了夜王取而代之的那隻凶獸窮奇!


    她好奇的眨著眼睛,看看這個人,又看看蕭千夜,同為古代種,他們之間確實有著某種非常微妙的相似,在帝仲之力融合之前,蕭千夜的眼睛會在失去控製的時候變成那種滲人的冰藍色,而自終焉之境回來之後他的頭發也莫名變成了白色,她一直以為那是凝時之術汲取了太多的力量導致的衰竭,原來是因為古代種血脈的影響,才讓他一夜白了頭?


    舒少白則是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望著幾人:“飛琅,少閣主是我的救命恩人,難得有機會再見麵,我也有一些事情要和他談談,你先回去找若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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