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提起這個行蹤成迷又疑團重重的人,紅姨連著抽了幾口大煙,嗆得南靖直咳嗽,但她很快鎮定,這其中複雜的隱情她看不明白,事到如今很多東西也不再重要,隻是悠然平淡的調侃起來:“哦,你說那臭小子啊,說起來他還欠著細雪穀一大筆診金沒有結清呢,也不知道這輩子他還會不會良心發現想起這事來。”


    “欠錢?”南靖眨眨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少閣主怎麽說也是帝都出身,就算比不了那些大手大腳的公子哥,也不至於在外頭欠了錢不還吧?


    紅姨哈哈大笑,抖了抖煙灰:“怎麽你不信啊?細雪穀可不管你是什麽人什麽身份,來了就得付錢,尤其是他們那種有錢人,必須狠狠的宰一筆才行……”


    南靖撓撓頭,由於雪城以前有規定不允許為異族人看病,所以細雪穀就成了為數不多能接納異族的地方,他知道穀主收治過很多貧窮的人,也根本沒有計較過錢財得失,隻有麵對有權有勢又有錢的人,才會態度強硬的索要高額的診金。


    過往的事情一點點在眼前重新浮現,一下讓紅姨想起許多舊事,真的讓她感慨萬分的長歎一口氣:“對啊,欠了一大筆診金沒有付呢!他那個昆侖山的小師妹嘛,在北岸城一戰中受了傷,被鳳姬大人親自送到細雪穀來求醫,鶴姐心善收留了她,把內穀珍藏了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寶貝全拿出來救她了,哼,那些東西可是真金白銀都買不到的寶貝,那姑娘當時的情況太危險了,吊著一口氣隨時都會死,鶴姐也是一點沒心疼,管他有用沒用反正全得拿出來試一試,這才好不容易保住了她的命,這一趟下來欠的錢啊,估計得夠霍滄十年欠的吧,不過蕭千夜本來就是帝都的公子哥,應該不差這點診金吧。”


    紅姨踢了一腳雪,不知想起來什麽好笑的事情,眼眸一閃:“那時候玉絮才到細雪穀跟著鶴姐學醫,第一個接手的病人就是雲瀟,可是把她難到了,真是硬著頭皮吊著命呢。”


    南靖也跟著笑起來,隻是笑的很靦腆,還有幾分心神不寧的擔憂,他不用猜都知道紅姨口中的“小師妹”指的是什麽人,想起上次在雪原重逢之時少閣主身邊帶著的那個已經死去的姑娘,心中難免感到道不盡的哀傷緩緩浮起,紅姨看著身邊發呆的年輕人,自然也是清楚這段時日聽到的那些流言蜚語,但她依然麵不改色,強抑著內心的紛亂如潮,盡量用最平靜的語氣說道:“其實我知道細雪穀那次滅頂之災是衝著她來的,實不相瞞,最開始的時候我心底還是有些怨她的,如果她沒有來到細雪穀求醫,鶴姐也不會死,我們也不會失去賴以生存的家,但是現在,現在我看見四大境一片混亂的景象才明白過來,覆巢之下無完卵,怎麽能把責任推給一個女孩子呢?”


    她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望著眼前這條熟悉又陌生的小路,路的盡頭是她曾經最為重視的細雪穀,而如今卻成為了魔獸的藏身之地,一陣突如其來的絞痛猛地向她的心髒襲來,差一點握不住手裏的煙鬥無法控製地發抖。


    南靖的視線無聲地聚焦在她的臉上,她的神情寫滿淡淡的哀傷,但很快就默默笑了笑,似乎是將所有的情緒都不動聲色的深埋進了心底,臉上也轉瞬帶了一絲從容,忽然改口低聲詢問:“之後我就去了雪城,雖不如細雪穀時候安穩,好歹衣食無憂,隻是、隻是聽到很多可怕的傳言,關於這些事情你都知道多少?”


    “傳言……”南靖張了張嘴,雖然心知肚明她在問什麽,但一貫不善言辭的他還是什麽也沒有說,紅姨勉強的扯了扯嘴角,“她不會那麽容易就死了吧,當時為了保住她的命,鶴姐是一秒都沒閉眼整整守了她幾天幾夜,那麽愛笑愛玩的女孩子,不可能真的被害死了吧?你們……你們內部有沒有什麽消息啊,能不能告訴我?”


    南靖欲言又止,眼前浮現出那個冰冷的夜晚裏,那張如冰如玉般毫無聲息的臉龐,但不知道為何,他在短暫的遲疑之後鄭重的挺直後背,認真的說道,“紅姨,您放心吧,我相信嫂子不會有事的。”


    “嫂子……”被這樣的稱呼微微一怔,紅姨竟然半天才反應過來,眼中微光一閃,甩手笑道,“到底是什麽關係啊?當時蕭奕白一口一個弟妹,你也開口就是嫂子,隻有蕭千夜本人,他竟然說是師妹哎……”


    “嗬嗬,少閣主一貫怕麻煩,當時那樣的情況要是承認雲姑娘的身份,絕對要引起轟動和非議的吧,不過我保證,他現在肯定不會這麽說了。”南靖眨眨眼睛,心情也好轉了不少,紅姨抱著雙肩,被一陣冷風吹的直哆嗦,這才原地跺著腳活動了一下被凍僵的身體,然後趕緊勸道:“天快亮了,你在這守了一晚上累不累啊,行了別在這傻站著了,快進去暖和一下身子吧。”


    南靖揉了揉肩膀,其實自上次追捕雪羅刹受傷之後,他的肩背就一直很僵硬,但沒等他找借口拒絕,紅姨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對方的肩膀強行拽了幾步,罵道:“少跟我玩這一套,你們是不是都以為自己是鋼筋鐵骨做的?”


    說完她就拎著南靖走回帳篷,就在此時,隔壁的駐營裏掠出一隻如冰雪般潔白的大鳥,它的身上還有未曾愈合的傷口,不知是被什麽東西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直接從兩人的頭頂低飛疾馳,緊接著雪瑤子腳不沾地的追出來,短笛吹出一聲清脆的輕鳴,她的白虎仿佛從虛空中跳出,載著主人朝著霜天鳳凰的方向追去。


    “出什麽事了?”紅姨緊張的拉著南靖,眼下任何風吹草動都讓她感到極度的不安,下意識的往內穀方向望過去,南靖趕緊扶著她回到帳篷裏,又囑咐了隨行的戰士加強防備,自己則立馬騎著另一隻白虎緊跟過去。


    霜天鳳凰的方向不是細雪穀,而且冰川之森!這種危機四伏的時候,鳳凰和神守為何會有如此反常的舉動?


    在距離白狼白虎駐營地不遠處,劍靈借著最後一絲夜幕悄無聲息的落地,天邊漸漸泛白,今天依舊是陰沉沉的,霧氣一陣接一陣阻隔了視線,雲瀟閉著眼,一隻火蝴蝶撲扇著翅膀停在指尖,而另一隻以冰川之森散落的霜天雪凝結的雪蝴蝶也在同步扇動翅膀。


    趁著短暫的空隙,蕭千夜已經謹慎的打量起周圍情況,他們是直接穿越冰川來到這裏,即使已經刻意降低了劍靈的高度,但是濃霧如散不去的屏障一直影響視線,根本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森林的中心正在如海浪般上下起伏,到了邊緣之後,雖然肉眼感覺不到這種震動,但他還是非常敏感的意識到附近有巨大的危險在暗處蟄伏著。


    雲瀟睜開眼睛,霜天鳳凰尋著氣息很快就找到了她,它驚喜的看著麵前的女子,一貫隱世獨居的三聖靈此刻就像一個開心的孩子,它竟然挨著雲瀟的胸膛貼過去蹭了蹭頭,雲瀟也笑嗬嗬的摸了摸它的翅膀,看著它身上一道道被利爪撕裂的傷口,心疼的道:“傷的這麽重,快來我身體裏好好休息一會吧。”


    說罷她撩起袖子露出手臂,蕭千夜尋聲望過來,猛然蹙起眉頭,想起來之前在仙蟒族的地下城裏,雲瀟被地縛靈摔入地底,雖然勉力護住了要害,但是手腳的骨頭還是被摔的寸寸斷裂,當時就是霜天鳳凰以霜天雪相助才緩和了傷勢,當時他就很震驚於這種匪夷所思的喂食方式,霜天會直接進入雲瀟的身體,以她的骨血為食,補充自身靈力。


    想起尚在自己體內的火種,他還是不放心的走過去,雲瀟的手臂飛速的凝固起一層冰霜,臉色也有些蒼白下去,他趕緊拉過她攬入懷中,擔心的問道:“你怎麽樣?要是不舒服就把火種拿回去……”


    “沒事沒事,它傷的太重,下嘴沒點輕重罷了,一會就好了,別擔心。”雲瀟還是笑嗬嗬的樣子,貼著他的胸膛能感覺到那股溫泉般的熱意,小聲嘀咕,“真是奇怪,火種在我身上的時候我從來沒覺得溫暖,可是在你身上,我也好想緊緊抱著不撒手呢。”


    說完這句話,他又想起來什麽事情立刻轉了身背對雲瀟,補充道:“火種是放在後背傷口的位置,這樣是不是舒服一點?”


    雲瀟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噗嗤一下笑出聲,罵道:“你怎麽總是在這種事情上傻乎乎的,一點也不聰明的樣子,快轉過來,誰要用熱臉貼你的後背呀!也太煞風景不浪漫了。”


    雲瀟嬉皮笑臉按著蕭千夜肩膀強迫他轉過來,沒等她一頭紮進對方懷裏,旁邊冰川之森裏急火燎燎的衝出來一個鬼影,一把抱住她直接撲倒在地!


    “哎呦!”雲瀟扶了一把自己的腰,這才看清楚飛撲過來的鬼魂是神守雪瑤子,她雖然是個魂體,撞到她身上的力道一點也不輕,兩人一起躺在雪地裏,皆是笑咯咯的互望了一眼,一隻白虎打著哈欠跟著主人走過來,應該是在睡夢中被強行喊了起來,白虎一臉困意,搖了搖尾巴之後就席地躺了下去。


    蕭千夜一眼就知道那不是軍閣的白虎,他抿了抿嘴,幹脆利落的將雪瑤子拎起來丟到了一邊,扶起雲瀟抱在懷裏。


    “喂,你注意點好不好,不用這麽親密的黏在一起吧……”雪瑤子尷尬的看著他,吐了吐舌頭,心想這個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不害臊,就在此時,又是一隻白虎跳了進來,南靖驚喜的看著眼前突然冒出來的蕭千夜,萬萬沒有想到他剛在還在暗暗祈禱少閣主能回來幫忙對付九嬰,這會人就真的活生生站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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