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懸空,世界依舊被一層氤氳籠罩著。


    在遷徙最外層的那麵二十米高的鋼鐵城牆上,安樂像個保衛城牆的士兵,正一絲不苟的‘巡視’著城牆之外。


    他身高一米七五,勉強能夠將腦袋高過垛口,遷徙外的土地在白天可視範圍一千米左右的遠近程度,對他來說已經夠用了。


    安樂在等一個人,一名外出探索物資卻遲遲沒有歸來的遷徙狩資者。


    這幾天裏,放學後的安樂都會到這裏等上許久,也會趕在內牆的鋼鐵大門落下之前回到新民區。


    眼下正值城牆守衛隊們輪班調整,所以四下裏暫時無人,也是個空檔期。


    一個成熟的女性聲音飄然入耳,安樂反感的咬緊了牙關。


    “別等了,她已經失聯了七天,最高壁壘裏的老家夥們在第三天就已經將她的身份信息判定死亡了,你這樣等隻是徒勞無功,浪費時間而已。”


    安樂討厭這個才見過四麵的女人,更討厭她說這樣的話,哪怕她長的十分漂亮,打扮穿著性感的不像遷徙流民!


    他斜瞥了一眼,性感女人那一頭紅發亮的紮眼,雙手環在沉甸甸的胸前,正依靠著塔樓鐵皮,帶著一副雲淡風輕的麵容。她首次出現時也是這般,同今天如出一轍。


    安樂收回了視線,沒有去理她。


    “事實如此,你裝聾作啞也沒用。”


    女人修長的腿交叉在了一起,漠然的看著固執己見的安樂,淡淡道:“即使老家夥們不判定她死亡,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狩資者失聯三天是個怎樣的結局。醒醒吧,你有聽到過失聯一天的狩資者還能回來的先例?”


    安樂暗暗握緊了拳頭,不厭其煩道:“我有說了四遍,我姐沒有他們那麽蠢,她一定會回來,我們約定好的。”


    紅發女人撇了撇嘴,提醒道:“被舊世界的感情束縛,在這廢土之上可活不久,而且在遷徙中一旦被判定為‘有心’,你會死的很難看。你就這樣活著不也挺好?”


    “661不過是你名譽上的姐姐罷了,哪怕如今被判定死亡,再也回不來,她留給你的貢獻點也足夠你在‘遷徙’中活上一年半載了,再算上撫恤金,你的日子也算是無憂無慮,何必在乎她的生死?”


    說到這,紅發女人頓了頓,話鋒一轉問道:“你是明天參加基因改造的那一批,對嗎?”


    安樂漠然看了她一眼,想要回答,但又厭煩的沒有多說什麽,繼續看向氤氳。


    紅發女人瞧見他這副態度,無奈輕嗬了一聲,挺起身子後纖細的食指卷著垂胸的紅發悠悠然的轉身離開。


    她朝著城梯走去的時候還不忘蓋棺定論的提醒道:“661不會回來了,你明天可以試著接受基因改造,無論結果如何,你都可以努力的活下去,而接下該怎麽努力活著,才是你最應該去想的事情。”


    “也不要想著去做狩資者,做個普通的工人,每天吃飽了就睡,不也挺好?”


    安樂始終沒有理她,聽著腳步的遠去和耳根徹底清靜,他深吸了口氣,隻是靜靜的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多時,幹澀的眼睛突然的濕潤了起來,他笑了笑,隨後嘴巴向下撇的越來越厲害。


    雖然紅發女人很討厭,但至少她所說的其中一點是對的,那就是好好的活下去。


    遷徙之中的人們都說廢土之上不相信眼淚,可是在安樂看來,隻是因為活下來的人們都學會了冷漠無情,知道了隻有斬斷這些舊世界的感情束縛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這份想要活下來的欲望沒有錯。


    鋼鐵城牆之外充滿了危險,又沒人能夠保證在這城牆之內沒有見到過頻繁發生的血腥黑暗,血一般的教訓告訴了活下來的人民,同情是會遭來滅頂之災的。


    而“有心”一旦被發現,就會被推向大火之中,眾目睽睽下被燃燒殆盡。


    可笑的是,遷徙的規則也在時刻的提醒著這裏的流民,一定要學會冷漠,學會自私自利。


    高大的鐵皮牆垣上,身材矮小的十六歲男孩安樂深呼了口氣,輕喃道:“安心,咱們可是約定好的......你快點回來,我還想吃你做的窩窩頭呢......”


    就此,他抹去了眼角的水霧,轉身走回了冰冷的鋼鐵遷徙。


    ......


    遷徙內部的氤氳沒有外麵那麽濃,雖然世界模糊,但能夠看得很遠。


    舊民區的街道上堆滿了隨處可見的垃圾山,也處處可見拾遺者,巷弄裏有著幹巴的血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相比新民區的街道,這裏可謂‘臭氣熏天’,更加黑暗。


    安樂走在這樣的街道上,腳步走的很急,但他是在趕時間。內城的南北兩扇鋼鐵大門按部就班一旦落下,就不會容情可憐人。


    轉過前麵的拐角,就能走回主幹道,沿著主幹道走上三千米就能看到三十米高的內層鐵牆。也能越過城牆看到‘最高壁壘’上的唯一計時器。


    那是在新民區的中心,也是‘遷徙’的圓心地帶建設的一座五十米高的鋼鐵大樓,它被稱為“最高壁壘”,裏麵住著最高層的‘領導者’和工作著最高薪的職務人員。


    安樂跑了起來,看不到時間的話心中沒底,想到夜晚降到零度以下的溫度就不由的令他毛骨悚然。


    “小夥子,小夥子~”


    還沒等到拐過彎去,安樂就突然聽到了一個和藹的聲音,因為白天的舊民區很少會有大量的人流,安樂繼續朝著主幹道跑著,一邊回頭循聲看去。


    自己剛剛跑過的那個巷弄口正站著一個瘦骨嶙峋的老婦人,衣衫襤褸,軟弱無力的右臂上正掛著竹籃子,上麵遮蓋了一層幹淨的黑布。


    瞧見安樂回頭看來,老婦人一邊朝著他走去,一邊笑嗬嗬的抬起左手對他招呼道:“小夥子,來瞅瞅?這裏有保平安的符,很靈驗的,嗬嗬~”


    安樂急著轉彎,扭著頭揚聲道:“不用了。”


    話音還沒落下,安樂眼前一模糊,似撞到了什麽,“哎呦”一聲直接被撞退了回來,鼻子都紅了。


    “沒長眼睛!?”


    聽到這悶聲如雷的怒聲,安樂揉著鼻子抬頭就看見了一個身材魁梧,瞪眼如鈴的光頭大漢。


    “抱歉,剛才確實沒看路,不好意思。”安樂道著歉,歪著腦袋去眺望了模糊的計時器。分。


    內層城牆18點就要準時落下,僅剩十五分鍾的時間,快走能夠趕到,不著急快跑。


    體能方麵很弱的安樂心中鬆了口氣,在道過歉後就要繞過光頭大漢,可是還沒等安樂走上一步,突然就感覺到一隻強有力的大手拎住了衣服後領,安樂整個人懸在了空中。


    心中突然的局促不安,安樂趕忙弱聲問道:“真的很抱歉,能放我下來嗎?”


    光頭大漢沉著臉問道:“你買保平安的符了嗎?”


    安樂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下意識的看向了那位老婦人,可是此時的她已經走到了這裏。


    她們兩個是一夥的?!


    老婦人拍了拍挎著的竹籃,笑嗬嗬道:“小夥子,這符很靈的,買上幾張吧。”


    瞅了一眼魁梧的光頭大漢,安樂眼睛眨的飛快,很快問道:“多少貢獻點一張?如果太貴的話我買不起。”


    光頭大漢聽到這話鬆開了手,安樂一個踉蹌後站穩了身子。


    “不貴不貴。”老婦人笑的燦爛,“每張隻需1貢獻點,貼在家裏家外都很靈驗的,嗬嗬~”


    聽到這話安樂直接愣住了,出乎意料的不是天價買賣!


    “這麽便宜?”安樂皺眉問道。


    老婦人笑嗬嗬道:“那就每張十點好了,價格好商量,嗬嗬~”


    “......”安樂想了想,問道:“幾張起買?”


    老婦人道:“幾張都行,越多越保平安,嗬嗬~”


    不是強買強賣有必要搞出這種名堂?還雇傭了這麽一個健壯如牛的大漢來?


    等等!現在好像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安樂打斷了自己的思路,直接道:“那就給我來一張吧。”


    突然瞧見光頭大漢從腰間取出了一把程亮的匕首。


    “十張!十張吧,每張10點。”安樂取出了屁兜內的貢獻卡,扯嘴牽強賠笑著。


    老婦人笑嗬嗬的掀開了竹籃,查數著空無一物的白卡片!


    盯著白卡片看的安樂皺眉更濃,就在這個時候光頭大漢粗壯的手臂直接伸來,安樂下意識的就要收回貢獻卡,可下一刻光頭大漢直接扼住了他的手腕,另一隻手嫻熟的手起刀落。


    安樂驚慌慘叫出了聲。


    “不許嚎!”光頭大漢瞪了他一眼。


    下意識的動了動手指,再看時隻是手腕處被割了一個小口,滋溜出了一點鮮血。


    然後安樂就見到那個老婦人伸出食指抿走了鮮血,熟稔的在空白卡片上畫出了一個奇怪但卻不失美感的符號,有著六芒星的裝飾。


    老婦人很快就畫完了十張卡片上的符文,安樂也很直接的同他們做了交易。


    不能再耽誤下去了,否則真的就趕不回去了。


    臨走時,老婦人和那個光頭大漢皆是雙手相扣,突然的虔誠了起來,祝福道:“願天使與你同在。”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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