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鏢局大門,鄔桃花眯著眼。


    隻一夜工夫,鏢局門口那條青石長街的情形就有些不一樣了。


    跟鏢局大門隔著十丈遠的地方,一個小販挑著糖棗叫賣著,幾個稚童蹲在糖棗擔麵前流著口水。


    鄔桃花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小販領上的雲紋滾邊,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這是水雲閣的標誌。


    水雲閣很神秘,沒人知道來曆,但水雲閣排的江湖武林榜在江湖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總的來說,水雲閣以江湖各路消息為生,所以如今水雲閣門人出現在這裏鄔桃花並不奇怪。


    小販身邊十步遠是一個老婦,包著藏青色的頭巾,麵前的地麵上擺著一隻菜藍子,裏麵是一籃子雞蛋。看著她,鄔桃花翹了翹嘴角,綠林十八寨龍門渡的十四娘,前世鄔桃花在她手上可是吃過苦頭的。而今,鄔氏鏢局這一趟鏢,龍門渡是其中最難過的一關。


    鄔氏鏢局於龍門渡恩怨已久,到時隻怕是一場生死較量。


    十四娘再過去就是尤記早點鋪,老板尤重八今天看起來實在有些拘謹,那眼光時不時的要掃著門邊左右兩桌。


    左側是一位錦衣文士,一手搖扇,一手端著茶盅喝茶。看到這位,鄔桃花明白尤掌櫃的為什麽看起來拘謹了,實在是這位錦衣文士在青蒼城太過臭名昭著,前青蒼城縣衙酷吏程楓,當年為了催糧逼死一家五口,惹得青蒼民怨沸騰,被新任縣太爺開革了,待得王典簽到了青蒼,沒多久,這位就成了王典簽家的門客了。


    典簽之官有監察上官之責,實是朝廷耳目。程楓入得典簽門便是如魚得水了。


    如今桃花令現身鄔氏鏢局,鄔氏鏢局門口風起雲湧,如此,程楓出現在這裏就不奇怪了。


    鄔桃花的眼神掠過程楓又落在右側一桌,右側一桌坐著兩位皂衣官差,武職打扮,這兩位大家也熟悉,青蒼縣衙縣尉沈大人的左右手陸俊和錢開通,他們出現在這裏為的自然是治安。


    實在是城門失火,往往是池魚倒黴。


    作為本縣縣尉,沈大人掌著一城治安,這等時候又怎能安心,所以陸俊和錢開通出現在這裏也是順理成章的了。


    而開鏢局的,平日裏跟縣尉打交道就比較多了,鄔桃花雖然不管鏢局的事情,但每年過年,鄔老夫人都會帶著鄔桃花去沈家拜年,然後是開具鏢局每年要走的官麵程序,這些東西不能假他人之手。所以對於陸俊和錢開通,鄔桃花也是識得的。


    “鄔大小姐早。”


    “陸爺和錢爺辛苦。”


    鄔桃花點頭打著招呼。


    “桃花兒,聽說範小虎闖江湖去了?”跟尤記早點鋪子隔著兩間門麵的是一個豆腐檔子正是杏兒家的豆腐店,方杏兒這時從檔子裏探出那笑顏如花的臉蛋兒,跟鄔桃花打聽著範小武的事情。


    昨天範小虎出了南門便再也沒有回家,範家嬸娘嚎了一個晚上,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範老爹一早依然如同往常一樣去挑南山水,稚鷹展翅總要高飛,不越高山,不知天有多高,不臨滄海,不知地有多闊。


    “可不是,聽說出城時還在護城河裏洗了個澡,然後被守門的瘸腿老兵追著打,說他把河裏的魚都醺死了。”鄔桃花笑兮兮的道。


    “哈哈,嘻嘻。”杏兒抱著肚皮,趴在豆腐板上笑得直不起腰來。


    鄔桃花也跟著嘻嘻笑著,心裏卻有些感慨,世事蒼茫,前世,她離開青蒼經年,再回來這裏時,整條街已經荒了,隻有杏兒帶著一個五歲的女兒居住此間,據說方父病死了,而杏兒的夫婿在成親半年後就被招募從軍,死在戰場上沒能回來。每日裏杏兒便帶著五歲的女兒,挑著豆腐挑子沿街叫賣,從清晨到日暮,生命由此而生生不息。


    “好了,不跟你聊了,我今兒個有事。”鄔桃花衝著杏兒揮了揮手,往前走,那眼神卻落在豆腐檔子對麵古柳樹下一紅衣僧一麻衣道,兩人對坐而弈。


    麻衣道人一臉悠閑,紅衣僧人卻一臉嚴肅的盯著棋局,兩眉緊皺,不遠的牆頭一聲貓叫。紅衣僧人兩指間的黑色棋子朝著牆頭上的黑貓瞬間彈出,牆頭上的黑貓驚叫一聲鼠竄而逃,最後消失在長街的盡頭。


    “貓又沒惹到你,棋下不好,不是貓的原因,是大師你的心亂了。”麻衣道人打著機鋒道。


    “真人若是心靜,又何苦從一夜之間從北魏過河而來攪這本已紛亂的局。”紅衣僧人回道。


    麻衣道人頓了一下才道:“下棋,下棋。”


    不知他是要下麵前的棋,還是桃花令這盤大棋。鄔桃花想著。


    紅衣僧人出身洛陽伽藍寺,太武滅佛後被迫從洛陽逃到了建康。


    而麻衣道人出自北魏玄都壇,乃是北魏寇天師親傳弟子。見到這一僧一道,鄔桃花也不由的咧了咧嘴,伽藍寺僧,玄都壇道,當今佛道聖地。這場麵可是越來越大了。


    鄔桃花提著女兒紅帶著山德一路穿街而過。


    長街熱鬧,而各家店內或牆頭陰影之處,總有那目光似有若無的落在鄔桃花二人身上。


    鄔桃鏢局接到桃花令鏢,做為鏢局的大小姐,雖然不掌鏢局事務,但出行的一舉一動還是引人關注的。


    長街的變化自然也落在了山德的眼裏,他有些擔心大小姐的安全。


    “大小姐,我們要去哪裏?”盯著鄔桃花的背影很久,山德終是忍不住悶聲悶氣的問。


    “縣尉沈大人府裏。”鄔桃花道。


    縣尉沈河,土生土長的青蒼縣人,祖上從軍,解甲後就在青蒼縣衙裏當差,到得沈河這一代,終於得了官身升為縣尉,掌一縣之兵,跟王典簽比起來,這位算是地頭蛇了。


    “去沈大人府上幹什麽?”山德抓著腦殼。


    “討一樣東西。”鄔桃花道。


    “討什麽?”山德一頭霧水。


    “棺材!沈家的棺材”


    “棺材??沈家的棺材??”山德目瞪口呆。


    沈家的棺材有一個特指就是沈老太爺那口漆了二十七道漆的楠木棺材。


    沈家老太爺四十歲那年,因立了大功,朝廷賜下一根楠木,到了五十歲那年,沈老太爺就用這根楠木給自己打了一口棺材,然後每年加一道漆,到如今已經二十七年了,沈老太爺今年七十七歲了,對了年近八十的沈老太爺來說,這口棺材就是他的命根子。


    如今,大小姐居然想打這口棺材的主意,山德想著那頭都有些發漲。憨實的臉上,兩道濃眉緊鎖,這可老得罪人了,大小姐這是給他出了個難題,一會兒會不會被沈家的人趕出來啊。


    不管山德怎麽嘀咕,鄔桃花已經站在了沈家大門口,沒有一點兒退縮的意思。投了帖,沈府的門房引著兩人進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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