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上送恩憐回家的時候,將近10點。恩憐將白天發生的事兒告訴了橘上,並且流露出對自己設計水平的極大懷疑,她甚至對橘上說她不想繼續做了。橘上沉默了片刻後,問恩憐有什麽打算。恩憐說不知道。橘上就對恩憐講,要不你嫁給我吧,什麽都不要做了。恩憐當然不會同意。恩憐想,這成什麽了?走投無路了嗎?她很認真地拒絕了橘上,雖然她心中對橘上的這個提議欣喜若狂。


    快到家時,恩憐對橘上說,第二天她不想去設計室了。恩憐犯了大多數女孩的通病:一遇到挫折就向後退。橘上再一次將車刹住,輕摟過她,並對她說,其實不做設計也挺好,你還可以做很多事。我們開這個設計室不是隻能做設計啊。


    豁然地,恩憐好像迷失在森林的羔羊,又看到了一條光明大道。


    可是,沒過多一會兒,恩憐又黯然了。她對橘上說,除了做設計之外,其他的她不會。


    橘上說,不會沒關係,你可以學啊,向你身邊的人學。比如說學我,做物流,再比如……恩憐接話說,再比如學文佩,做輔料。


    橘上聽了恩憐的話後,有些欲語還休。恩憐問他是不是有話要說,橘上說我覺得你做不了輔料。恩憐挺納悶的,問橘上為什麽,橘上說原因很簡單,因為文佩在做,所以你做不了。恩憐沒再與他爭論,不過她心下已打定主意。後來,橘上告訴她,無論她做什麽,資金不成問題,因為他會在後麵給她充當財政部長。


    一下子,恩憐覺得世界又美麗了起來。


    回到家以後,恩憐沒有馬上睡覺,而是坐在客廳裏等候母親大人歸來。她拿出乖乖的神色,因為她知道,能不能成功,全在於母親大人的一句話。


    黎恩通常即使加班也不會超過12點回家,這天她回來得還比較早,因為次日她要參加一個商業活動。黎恩回來後,對恩憐乖巧地坐在沙發上等她感到很詫異。她先是問了恩憐,她爸爸有沒有回來,恩憐說還沒有。隨即,黎恩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邊喝著邊走向恩憐。忙了一個晚上她都沒顧得上喝口水,就像她平時沒時間顧及女兒一模一樣。這會兒她覺得是個不錯的時機,她準備盡一盡母親應盡的職責,要好好地與女兒談談。


    “最近接了幾單活兒啊?都完成得怎麽樣呢?也跟媽媽匯報一下!”


    黎恩話一出口就是領導教訓下屬的意味。也許很快察覺到了,她連忙清清嗓子,又喝了口水。


    “沒有,還接單呢!要是能接到單就好了。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是我的設計水平不好,還是那些人的眼光有問題?反正他們就是不滿意我和蔡靈設計的東西!”


    恩憐說。這是心裏話。


    “現在知道難了吧。單挑一攤出去幹哪那麽容易?你以為客戶每天都拿著單子滿世界找設計師嗎?現在沒錢的人會找現成的成衣樣子,湊合湊合,不找設計室;有錢的人請大牌設計,花錢的同時不忘往自己臉上貼金。哪看得到你啊?我當初就跟你說,你不要一畢業就留在國內,要去法國或者意大利那樣的地方深造一下,你就是不聽。說什麽你的根在國內,你最喜歡中國傳統設計。這沒錯,但你總要去開開眼啊,多看一看國外的東西沒什麽不好。你看看人家芊芊,一有機會就搶著去國外,去接觸大師,去觀摩最頂級的作品。你倒好,隻知道窩在北京,窩在我和你爸的身旁。哎,這也怪我,當初要和你爸帶你多見識見識就好了。我和你爸一直不敢將你放出去,其實是為了更好地保護你,我們就你這麽一個女兒啊!”


    忽然之間,黎恩感歎起來。


    借著燈光,恩憐看到媽媽的鬢上有了幾根白發。她為以前對媽媽的種種誤解感到愧疚。


    “媽,我有個想法……”恩憐說,她的目光十分真摯,她覺得她現下有責任也有能力替媽媽分擔一部分重擔。她說:“媽,我不想幹設計了,我覺得我沒有這方麵天分。當初我選這個專業也是您和爸爸替我決定的。但是,我不認為隻有幹了設計我才能成為咱們家的頂梁柱,幹好其他的,我也可以讓您和我爸休息一下。您支持我吧,我不會讓您失望。”


    “那你要做什麽呢?”


    黎恩驚訝地問。恩憐的這種表示她毫無準備,太快的變化讓她感到震驚。她沒想到女兒眼中會流露出一種代表成熟的目光。


    “我要做輔料供應。文佩能做的我也能做,而且,我認為我做得決不比他差!”


    “什麽?”黎恩更加震驚了,她張大了嘴巴,問:“恩憐,你怎麽想要做輔料供應呢?咱們家和上官家合作了多年,一直非常默契。輔料供應這行不像你想像的那樣,沒那麽容易。進貨渠道、價格、品種,等等等等,都不是你一個外行人能馬上掌握的。”


    “我知道,媽!我可以慢慢做啊,總會有一天我能做好吧,再者說了,咱們家用什麽輔料,我來供應,怎麽著也比從外人那裏進貨便宜吧。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您應該知道。”


    “外人?恩憐,最近你不是和文佩來往得很密切嗎?你不說媽也知道。難道你們不是要……”


    “什麽呀,媽!我和文佩隻是比較不錯的朋友。”


    “好,你和文佩的事媽先不提。但是你要做輔料供應的事,我不能答應。因為你不具備這樣的實力!”


    “誰說我沒實力?我有錢!我有足夠的資金來運做輔料!”


    “不說這事兒我還不問你呢,你還沒有跟媽說,你那間設計室是誰給你投的資?這總沒必要瞞著媽吧!”


    黎恩看著恩憐的眼睛,她希望能從中審視出女兒回話的真假。


    “是我的一個朋友。跟您說您也不認識。媽,您就說您答應不答應吧,您要不答應我,我就去找我爸!”恩憐說。


    “我不能答應你。你也不用去找你爸。集團裏負責輔料供應的事,由我管。跟你爸說也沒用。你還是塌塌實實做你的設計吧!如果做厭了,可以選擇去國外讀書!”


    黎恩一下嚴肅起來。她本來就有點女強人的個性,此刻一聽到生意上的事,不管是不是女兒,她都認真起來。


    黎恩說:“另外我要跟你說,不管是誰給你投的資,你都要好好做。否則,我和你爸是不會替做收尾工作的。在我沒有看到你能獨立運做一個項目之前,你不要指望我和你爸給你什麽實質性的幫助。”


    聽到媽媽這樣說,恩憐的臉一下寒了。她本以為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拿到一部分業務,沒想到不僅不是那麽回事,還被狠狠地教訓了一番。之後,恩憐走形式地說了句晚安,氣鼓鼓地上樓。


    這一邊黎恩本想再多跟恩憐聊聊,多開導一下她,可看到恩憐那種臉色,她就知道,女兒的小脾氣又犯了。


    第二天一早,恩憐還是去上班了。當她走到設計室的門口時,門和招牌已經恢複原樣。她開了門進去,看到自己的桌上有張卡片,還沒有打開時,她就已經知道是誰送來的了。打開之後,上麵寫著:“身若止水,心起波瀾”。


    短短的8個字,卻令恩憐心潮澎湃了整整一天。


    下班時,恩憐猶豫著想給橘上打電話,手剛摸到電話時,橘上的電話就已打過來了。他說他已到樓下,想帶她回公寓吃飯。恩憐想也沒想地下了樓,鑽進橘上的車裏。


    在公寓裏恩憐和橘上吃著街上買來的盒飯。有心事的男女在一起,吃飯向來是多餘的事情。吃完飯以後,恩憐默不作聲地將餐盒一一斂起,棄向垃圾筒。


    橘上說:“過來坐吧,我們看電視。你怎麽好像不高興啊?”


    恩憐沒說話,像根木頭一樣走到橘上身邊,坐了下來。呆了一會兒,恩憐忽然說:“你有媽媽嗎?”


    “什麽意思?你問這話什麽意思?”


    橘上看著她,一臉驚愕。


    恩憐沒在意橘上的表情,接著問:“你媽對你好嗎?”


    橘上聽到這話後,才有些釋然。他說:“又怎麽了?”


    “我總覺得我媽對我不好。其實……這話我不應該跟你說的。可是……我又真的總有這種感覺。”


    恩憐的聲音中有一絲無助的沙啞。她顯然沒有察覺,不然她也會察覺到橘上揪心的眼神。


    “我媽對我很好啊!她對我的說的話,百依百順。我不知道這世間還有誰能比我媽對我好。隻可惜……她不在了。”


    “能問問……你媽是怎麽去世的嗎?”


    “車禍。在我剛上初中的時候。本來她不會遇到車禍,可是她當時心情不好……”


    也許這個話題太感傷了,兩個人同時跌入了沉默的陷阱。良久之後,橘上摟過恩憐的肩膀,撫摩著她的秀發說:“其實從你媽媽的內心來講,她怎麽可能對你不好呢?你是她親生女兒,又不是抱養來的!”


    “是啊,我經常用這話來說服自己。可我媽……我老感到她不喜歡我。昨天我回家跟她說,我要做輔料生意,她就是不同意。還真讓你猜中了,她說上官家在做,不讓我做。”


    “這有什麽猜中猜不中的?我昨天就想勸你,可一看你挺上心的,也沒好攔你。我就知道你做不成!”


    “為什麽呀?”恩憐坐直了身子,轉過頭去看橘上。


    “大家都知道的原因。你不會告訴我你不知道吧?”橘上輕描淡寫地說。


    “什麽?”恩憐更不解了,瞪了一雙大眼睛看著他。


    “你沒聽說過那些傳言?”


    橘上反過來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恩憐,仿佛恩憐的驚訝是裝出來的。


    “什麽傳言?”恩憐繼續問。她隱隱地感到橘上口中所說的傳言,會令她地動山搖。


    橘上沒回答,而是收回胳膊,站起身融入窗前的夜色中。


    “橘上,既然是傳言,那你就傳給我吧。即使你不傳,也會有別人傳給我。你又何必瞞著我呢?”


    “太難聽了,還是讓別人傳給你吧!”橘上說。


    恩憐生氣了。最後,經過她數輪的軟硬兼施,橘上終於告訴了她一個大概。在說之前橘上也許都沒想到,恩憐的反應竟那樣激烈,她從沙發上噌地站起,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公寓。


    這天晚上,黎恩正在北京飯店的宴會廳參加一個答謝酒會。酒會的組織者是時裝業公會,出席的既有幾個位高權重的市領導,也有一些國外同行。


    黎恩的座位被安排在上官虹旁邊。上官虹即是文佩的爸爸,上官集團的董事長。很久以前上官虹就和黎恩相識了。當年的上官虹與黎恩,就像現今的上官文佩與恩憐。那時的黎恩隻是寧信之的秘書,在一次工作中認識了上官虹。上官虹對她一見鍾情,再見傾心,三見就變成了一如既往,但黎恩的心裏隻有寧信之,怎麽也不肯接受他。後來,黎恩如願以償地嫁給了寧信之,上官虹也另娶了溫柔嬌妻,他們之間才徹底地由追求與被追求的關係轉成為親密的朋友。


    答謝酒會的開始,由市領導致辭,緊接著是外國同行發言。這一個過程進行了將近1小時。多國語言說完之後,大家站起身來,舉起酒杯。


    這時,一個服務小姐經過上官虹身旁,停在黎恩麵前。她低聲跟黎恩講了一句話,然後用手指向門口。黎恩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並迅速扭頭看了過去。


    是什麽人來找黎恩呢,上官虹有些好奇。他順著黎恩的視線望去,一個麵目姣好的女孩站在那裏。上官虹知道,那是寧恩憐。她小的時候他曾見過她,也曾經抱過她。上官虹了解,黎恩是個女強人似的女子,平素不帶女兒出席這種場合。上官虹想,她女兒這時過來找她,一定有要緊的事。


    站在門口的確實是恩憐。她找了好幾個地方才奔來這裏。來之前她曾給她媽媽打過電話,可黎恩因為出席酒會,將電話關掉了。


    黎恩放下酒杯,匆匆走向門口。上官虹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黎恩走到門口時,伸手想拉她女兒的手,卻被她女兒推開了。然後,黎恩和她女兒一前一後走向外邊。


    看那樣子,上官虹覺得她們母女可能有些誤會。一想到黎恩強硬的脾氣,上官虹怕她對女兒發怒,所以他就追了出去。


    剛剛走到樓道裏,上官虹就聽到兩個人的爭吵。雖然聲音不大,但從語速和蹦出的一個一個尖刻單詞中仍能分辨得出。


    以上官虹那樣的年紀和那樣的修養,一般來講,不應該去聽別人的隱私。可他太關心黎恩了,對黎恩的事情也關注慣了,所以他沒能及時製止住自己的腳步,以至他一出現,更加劇了黎恩母女倆的爭吵。


    黎恩有些顫抖,對女兒說:“你先回家,我現在有事。等我回家再說!”


    恩憐說:“你回答我,是不是?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黎恩說:“恩憐!你一天到晚不好好工作,還去聽這些流言蜚語!你說,你是不是在外邊結交了不三不四的人!”


    上官虹剛好走到黎恩母女不遠處,他看到黎恩有些顫抖,忙插話進去。


    上官虹說:“你是恩憐吧?有什麽事等你媽媽回家再說,裏麵還有好多人等你著你媽呢!”


    估計黎恩沒想到上官虹會跟過來,她連忙朝他使眼色,暗示他離去。可是,已經晚了。


    恩憐說:“你就是上官集團的董事長、上官文佩的爸爸、上官虹吧!”


    上官虹詫異地點點頭,雖然他已經聽出恩憐口中帶出的濃濃敵意了。


    恩憐看著黎恩說:“看來人家說得的確沒錯,我百年不遇地碰巧過來找我媽,你也百年不遇地碰巧在她身旁!”


    “恩憐,你不要在這兒亂講話。你怎麽能這麽沒禮貌呢,他也是你爸爸的朋友,你應該叫他一聲上官伯父!”黎恩說。


    在黎恩眼裏,恩憐還是個孩子,她還想以母親的威嚴去震懾住她。可是她沒想到,孩子與屬下不一樣,屬下可以無條件地聽從上司,那是因為工作職責或是生活來源,而孩子不同。孩子在某些時候會在家長麵前肆意地為所欲為。


    “呸!我憑什麽叫他?我恨不得上去給他兩個耳光!怪不得外麵說,我和上官文佩在一起,是在完成你和上官虹的未竟事業!果不其然!我為有你這樣的媽媽感到慚愧!你不配當我媽!”


    恩憐激動地說。她站在她媽媽麵前,無序地伸展著胳臂,聲音奇大無比。


    上官虹猛然愣住。


    “啪”、“啪”兩聲,就在上官虹發愣的眼前,黎恩抬手給了恩憐兩個清脆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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