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軒轅敗走於太行、泰之間,不免心下鬱悶。雲霄旁敲側擊了幾回,知道是風伯、雨師之禍,想到公孫軒轅手下當有一名旱神女魃,卻不知為何遲遲不現身。她演算了一番,卻無論如何也算不出女魃所在,索性親自走了一遭火雲宮,請伏羲幫忙。


    伏羲知曉雲霄來意,隻說不忙,揮手造出一麵大大的水鏡,鏡中之像為獨自踱步於山野之間的公孫軒轅。雲霄見伏羲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也安安靜靜地坐下品茶,靜待事態發展。


    公孫軒轅仍在行走。淺淺山霧彌漫開來,氤氳著絲絲紫氣。公孫軒轅走了幾步,終於發覺不對,便停下腳步,執了軒轅劍在手,警惕地看著四周。


    仙靈之氣縈繞山野,紫氣漸漸變得濃鬱,隱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熟悉之感。公孫軒轅在身邊布下防護陣法,警惕之心並未下降半分。一時間紫霧越來越多,越來越濃,連天地也變成了紫色。九天之上紫芒大漲,十二品紫色蓮台在霧氣中無比清晰。公孫軒轅望定了紫色蓮台,看著它一點一點降落在自己身畔。


    蓮台之上紫衣女子衣袂飛揚,清靈高貴、儀容天成。那女子紫紗覆麵,鳳眸清朗,氣度扮相與雲霄一模一樣,連氣息也不差半點。可公孫軒轅卻無比清晰地感覺到:她不是她!軒轅劍霎時間金芒大漲,公孫軒轅眼中泛起一片寒光:“你是誰?”


    紫衣女子言道:“九天玄女。”


    竟連聲音、口氣也分毫不差!公孫軒轅警惕之心更甚,隨即問道:“玄女駕臨泰山,意欲何為?”


    九天玄女輕笑出聲:“竟是一點沒變。公孫軒轅,今你有難,吾奉天帝、天後之命,相助於你。”言罷計算一番時間,估計昊天鏡已經收起,又道:“你大可不必驚詫。雲霄玄女,本為一人。”


    公孫軒轅想起雲霄似乎已經斬卻一屍,便收了軒轅劍,可警惕之心卻並未少了半點:“玄女當如何助我?”


    九天玄女取出一書、一符。書上無字,符長一尺、廣三寸,青瑩如玉,丹血為文。公孫軒轅見書、符不假,遂收了異心,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將二者接過。九天玄女笑道:“親疏有別,本尊不枉。蚩尤有風伯、雨師施法,著實難破。然不日有天女魃駕臨,可破其雨。你自行參悟書中兵法奇陣,他日兵戎天下,受益良多。”


    公孫軒轅拜謝。


    紫霧悄無聲息地散了去,九天玄女並紫色蓮台亦不見了蹤影。公孫軒轅收好兵書神符,慢慢踱了回去。九天玄女接令在前,雲霄為通天禁戰在後,是以通天縱然知曉,亦不能阻攔。


    雲霄看畢,伏羲將水鏡收起,笑道:“如何?女魃當為人皇之臣,不日便可來到。雲霄仙子大可安心。”


    似乎……有什麽不對啊……


    雲霄撇過頭去,不看伏羲,閉上眼仔細想著涿鹿之戰的戰況。熊、羆、狼、豹、雕、i,還有夔和雷獸,無論怎麽想都不對啊……巫妖量劫,巫、妖、伏羲、神農、黃帝,還有羲皇、蒼龍與東皇……


    雲霄隱約想到了一個可能,背上倏地升起一陣寒意。她站了起來,直直望向伏羲:“敢問陛下,如今雲霄是當稱您一聲聖皇,還是羲皇?在陛下與娘娘眼中,他是人皇,還是東皇?”


    伏羲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果然是你心思通透,竟看了出來。不錯,巫、妖量劫必須由他完成,而中冀之野,正是昔日的不周山!不經此戰,他永遠無法成為人皇,更永遠無法再稱東皇!皇者,永遠隻能是皇者!”


    雲霄煞白了臉色,匆匆告辭,回到人世間。此時人間已是月華遍灑,除了值夜守軍,人們俱睡死了去。雲霄悄悄來到公孫軒轅身邊,他亦已然安睡,褪去了白日的淩厲硬氣,但餘淺淺的寧和。


    懷裏小鍾再度亂撞起來,散發著淡淡的金光。


    雲霄取出混沌鍾,小心地係在公孫軒轅腰間,生怕一個不小心便驚醒了他。完事之後悄悄遁走,絲毫沒注意到榻上男子已睜開了雙眼,將腰間鈴鐺大小的古樸小鍾握在手心,感受著那種熟悉的力量,如同初升朝陽一般恣烈,亦如同熊熊火焰一般溫暖。就像……就像第一次見到軒轅劍的感覺,卻比那劍要親密得多。


    倘若不出意外,隻怕也是“自己”的舊物……公孫軒轅扯了扯嘴角,轉了個身,繼續安睡。


    公孫軒轅是被鳥叫聲吵醒的。準確地說,那是一隻倨傲的大雕。他不悅地起身出帳,要抓住這搗亂的家夥。大雕機敏無比,一路飛去,不知不覺便將公孫軒轅引到一處荒無人煙的地方。公孫軒轅冷笑一聲,最多不過是蚩尤的把戲,他倒要看看這隻巨鳥想幹什麽?


    一隻熊咆哮著靠近,粗大的手掌朝他拍了下來。而後是羆、狼、豹,最後是一隻大i。公孫軒轅不敢大意,卻也不想與它們多做糾纏,赤手空拳打了一輪,開出一條退路便要走。


    六獸哪裏肯依,非但自己加緊了攻勢,更是召來自己一族的獸,一同圍困公孫軒轅。公孫軒轅疑心是蚩尤調虎離山,有心早些解決掉它們,便抽了軒轅劍在手,想要大開殺戒一回。可軒轅劍一出,諸獸便若定住一般,幾隻小雕更是忘記了扇動翅膀,撲通一聲掉落在地。


    “屠……屠巫劍?”為首的大熊口吐人言。


    一隻矯健的花豹化為人身,上上下下打量了公孫軒轅一回:“先前還以為是羲皇陛下念舊,故命我等相助自己臣子。如此看來,竟不是人族之戰,而是人、巫之爭?這小子竟能持有東皇陛下聖物,看來也是不簡單。”


    東皇……東皇陛下……


    公孫軒轅隻覺腦中一痛,似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又似乎被什麽死死禁錮了去。


    “不對……”一頭蒼老的銀狼化為人身,聲音顫抖了起來,“他的模樣……他的模樣……”


    “老頭子,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些?”一頭年青的大雕不滿,“他的模樣怎麽了?分明便是人族的模樣!我妖族自來崇奉強者,倘他能將我等打敗,我等自然奉他為主。否則即便是羲皇陛下,也難號令我等!屠巫劍又如何?此劍屠巫不屠妖!”


    “東……”老銀狼正欲跪下,卻被一隻小i撞歪了身子。他踉蹌幾步,又被自族小輩撞回狼身,低低嗚咽不止。


    一時間六獸聯手,合圍公孫軒轅。妖族崇尚強者,便如昔日妖族四皇一般,其中有以東皇為最。公孫軒轅持劍在手,勉強抑下身體不適,將六族一個個收拾了去。老銀狼在一旁絮絮叨叨,老淚縱橫,卻沒人能聽懂他在說什麽。


    六族認主,願助公孫軒轅對陣九黎蚩尤。


    公孫軒轅腦中一陣暈眩,直直摔倒了去。軒轅劍刹那間放出萬丈金光,托起公孫軒轅的身子飛回營地。途中公孫軒轅做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夢,腰間小鍾輕輕搖晃,放出若有若無的透明光罩,將公孫軒轅連人帶劍籠罩其中。踉蹌跟來的老銀狼伏地叩拜,大哭不止:“東皇陛下……”


    雲霄心中驀地不安起來。她掐指一算,知曉了公孫軒轅方才所遇,又想到昨日伏羲之言,不免為公孫軒轅擔憂。可伏羲所言不錯,不經蛻變,他終不成人皇,更不成東皇!他終究要靠自己去成長,終究要經曆那些血雨腥風,便若數萬年前一般……


    其實在她心底,仍舊是期盼他能夠回來的吧。雲霄苦苦一笑,轉身出了姬氏駐地。軒轅劍與混沌鍾已足夠了,倘若她再插手,難保中途不會出什麽岔子。她再也冒不起這個險。


    公孫軒轅悠悠轉醒,麵色蒼白若雪。雲霄扶起他,為他收了軒轅劍,低聲說道:“我該走了。這一戰,隻能靠你自己去取勝。神農陛下已召回應龍,女魃也將要到來。倘無意外,她還會來的。”九天玄女終究要卷入這場紛爭。


    公孫軒轅怔了一怔,隨即明了雲霄指的是誰。雲霄自然不可能輕易離開他的身邊,除非果真事態已發展到了極其嚴重的地步。他想到方才莫名出現的六群野獸,又想到雲霄無故留下的小鍾,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放心,我定然會全勝。”


    他已得了如此之多的助力,再不取勝,便是天理難容了!無論有多大凶險,他也會披荊斬棘,一劍劍殺出血路,以整個天下為聘禮迎她為後,與她同享至尊!


    雲霄握了握公孫軒轅的手,化為一縷輕煙散去。公孫軒轅轉身欲走,卻發現樹後一隻銀狼徘徊不去。銀狼見公孫軒轅盯著它看,嚇了一跳,一下子竄入林中,連影子也沒剩下半點。公孫軒轅回到營地,隻覺得熱浪滾滾、幹渴難耐。


    女魃主旱,莫非是她?


    果然不出公孫軒轅所料,不久之後一名紅衣女子來到此地,揚言要找他。公孫軒轅以仙術護身,大步來到紅衣女子身前。紅衣女子見到公孫軒轅,恭敬地伏地叩拜:“仆臣女魃,拜見主公!”


    “無須多禮。”公孫軒轅扶起女魃,問道:“聽聞你有奇術,可破風雨,不知對上風伯雨師如何?”


    女魃笑道:“主公明日且挑戰蚩尤,臣自有應對之策。”


    公孫軒轅允之,命人安排女魃下榻,女魃連聲推辭:“臣自知體質有異,不敢為害軍中,還請主公應允,留宿野外。”


    公孫軒轅感慨一聲,自也允諾。他安置好女魃後,取出九天玄女所贈兵書神符,細細領悟起來。書雖無字,內裏蘊藏卻是博大精深。公孫軒轅每悟得一成,內心佩服之感便多了一分。最後他索性叫來風後,以自身體悟與他探討。風後本是行軍布陣的行家,見此奇門遁甲,大為驚歎。公孫軒轅索性將書借給他一觀。可風後畢竟不是公孫軒轅,於這無字之書竟無半點體悟。兩人無奈,惟有公孫軒轅邊悟邊說,風後在一邊解釋點評,不多時便初創出一套奇陣,專作惑敵、克敵之用。


    天色已晚,眾人安歇。一夜無話。


    養精蓄銳之後,便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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