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變,劍光寒;荒原血,碧野戰。涿鹿之阿,天地玄黃。


    公孫軒轅手執長劍,高高立於戰車之上,周身戰甲透著微微金芒。刀、劍、幹、戈、弓、矢、戚、戟、槍,姬氏族人手中兵刃顫了寒光,軍容肅整,威風凜然。對麵九黎一眾銅頭鐵額、肉身強悍,濁煞之氣翻翻滾滾,氤氳著一往無前的戰意與蒼涼。


    應龍向前踏出一步,一身碧綠鎧甲喀喀輕響。他向公孫軒轅抱拳為禮:“主公,臣應龍請戰。”


    公孫軒轅微微頷首,冷靜中隱約有了正襟天下的挺拔傲岸。身旁少女素影白紗,秀眉微蹙,伸手握住東麵一道青光。


    “不可參戰。”


    盈盈水眸泛起微微波瀾,她抬眼望去,公孫軒轅雙唇緊抿,周身翻湧萬千氣浪。他向她輕輕點一點頭,緊緊握住她的手,而後又鬆了開來。輕紗之下菱唇微翹,白影悄悄隱遁離去,身後碎落一地冷光。


    公孫軒轅斂去眸中一絲柔軟,低低的嗓音掀起驚濤駭浪:“今日,吾當為天下而戰。”


    應龍現出原身,巨大的雙翼遮天蔽日,矯健龍身暴漲,刹那間招蓄四海之水,向九黎一方噴灑而去。霎時間大雨滂沱、天地變色,九黎族人齊齊暴喝,虯結的肌肉勃發出無盡力量。劍交鋒,戈破體,兩族對戰,赤血泱泱。


    且不論血凝長練箭雨刀光,且不論屍骸遍野怨氣彌漫,傾盆大雨滂沱而下,滾滾赤河散發腥氣遍淌荒原。何謂生如螻蟻,何謂流血漂杵,又何謂星主天狼!


    “主公!”九黎族一對男女向蚩尤請命,“臣請出戰!”


    兩族人馬已是廝殺得不分你我,漫天遍野隻剩下濃濃腥氣與血光。蚩尤望定了對麵金甲少年,朗聲言道:“準!”


    風伯散雲,雨師控雨,漫天雨水潑灑向對方,半空中一對男女齊聲叫喊:“豎子安敢與我較量!”


    應龍擅蓄水,卻不擅控水,一時間不由手忙腳亂。忽然背後金芒大漲,戰車之上少年長劍出鞘,劍尖直指對麵青年男子:“蚩尤出戰!”


    蚩尤大笑一聲,毫不猶豫地接下戰書。公孫軒轅手中長劍鋒銳無比,劈手轉腕之間巫族戰士無一存活。蚩尤收了小覷之心,手持長戟而上。劍戟相交,二人身子微微一晃,均發覺對方是出兵以來最強悍的對手。公孫軒轅凝神屏氣,將昔日屠巫劍的淩厲殺伐之氣發揮了十分。


    人劍交融,雙靈為一,恍然間四周是赤血蔓延的高山之巔,悠悠鍾聲蓋過萬軍呼喊。擋、砍、收、刺,一切俱成了本能,仿佛自己本就如此施劍一般。


    劍戟交織,氣湧當場,稍稍近身便即刻被絞殺,二人周圍竟無一人近身,惟有愈加細密的雨簾阻隔了濃濃血氣。血滲黃土,三寸之表俱成赭色。軒轅劍身二字金芒大漲,洶湧的法力層層漾開,將蚩尤生生逼退了三尺。


    “軒轅劍……”蚩尤低聲說道,棄戟大喝一聲,現出百丈巫身,要與軒轅劍一試高下。巫族以肉身稱雄,屠巫劍卻偏克巫族肉身。一時間蚩尤真身傷口遍布,雖不致命,卻也疼痛非常。蚩尤冷笑一聲,叫道:“來得好!”


    左手一把抓住軒轅劍,不顧指間鮮血成股,順劍而流;右手握拳一擊而下,直中胸口。公孫軒轅如同斷線風箏一般飛出,周身骨骼喀喀作響,幾乎要碎裂一般。


    他終究是人。


    軒轅劍掙脫束縛,來到主人身邊輕輕挨擦。公孫軒轅吞了一顆金丹,周身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他撐了劍,搖搖晃晃地站起,盯緊了蚩尤,一字一頓:“戰者不言敗,其戰不休!”


    滂沱大雨打散了鬢發,雨水混了汗水流過麵頰,在英挺的下巴處點點滴落。公孫軒轅半長的發披散開來,雙眸之中精光大漲,無畏、狂野、豪情萬丈,卻又有著絲絲蒼涼。


    荒原求戰,一戰何如?


    劍光浴血,驕陽不暮!


    公孫軒轅長劍再出,又與蚩尤纏鬥在一處。傾盆大雨將大地洗出股股血流,精疲力竭的兩族人眾依舊無法停止這場殺戮。


    風伯、雨師再合力,將雨雲逼向應龍一方。應龍法力不支,終究敗陣。


    大雨傾覆,滾滾洪流衝刷姬氏族人,人們掙紮呐喊,敗象已生。


    初戰,不敵。


    公孫軒轅踉蹌而退,周身創口血流不止。九黎族人高聲喊叫,卻並未追趕。他們雖勝了,卻是慘勝,折損之大,猶勝往昔諸戰之和。


    軍帳之中,雲霄指尖白光瑩瑩潤潤,為公孫軒轅療傷。是時風後進言:“我主莫餒。兩軍對陣,非比尋常人等廝殺。所憑依的,乃是殺萬人的本事。匹夫之勇不足為將,其將之威,當為全軍之威。”


    公孫軒轅低低喘氣,俊麵微顯疲倦之色:“卿言甚是。如此,當以何主軍?”


    風後探手入懷,取出一卷圖來,在公孫軒轅麵前緩緩展開:“此為行軍陣圖,為臣畢生心血所凝,當可勝之。”


    雲霄雙手捧過,來到公孫軒轅跟前。公孫軒轅細細看去,前方是為盾陣,拱衛全軍;主將居中,左右兩翼相持;戰車在前,步兵在後;以兵刃分陣而列,攻守有當,其威赫然。


    公孫軒轅歎道:“卿大才也。”


    風後獻圖而退。雲霄見公孫軒轅一身狼狽,便揮手卷來一團水球,以陣法控製了,輕聲說道:“你好好洗一洗罷。這是靈泉之水,對你的外傷有好處。”言罷轉身欲走。


    公孫軒轅一手按住胸口,另一隻手拉住了她:“別走。”


    雲霄沒有回身,隻說:“我當回避。”


    公孫軒轅將她強拉了回來,用力過大牽引傷口,劍眉不由深深蹙起。雲霄心中狠狠一抽,也不再掙脫,俯身為他輕輕拭汗水。幽幽蓮香縈繞鼻端,公孫軒轅一雙烏眸愈加幽深起來,略帶薄繭的指腹輕輕劃過雲霄手心,一低頭,輕輕吻上她的手背。


    雲霄微微一怔,銀牙咬了下唇,慢慢直起身來。公孫軒轅低聲說道:“前世我忘得盡了,可當日必定非卿不娶,可是?”他望著雲霄,眸中有著淺淺的無奈與傷痛,更多的卻是碧海狂瀾一般的眷戀。雲霄抽手,低聲說道:“我先出去了。”


    言罷急急而走,不留半點挽留的空隙。


    公孫軒轅長歎一聲,兀自沐浴更衣不提。不久後雲霄回來,揮散了水球,卻發現他的衣物已換成了絲的。雖較麻布好上許多,可雲霄卻是大驚失色:“絲綢……”


    “西陵之物。”公孫軒轅毫不在意,“你若喜歡,我可為你取來。”


    絲綢,嫘祖。


    雲霄勉強笑了笑:“不必。”


    公孫軒轅驀地覺察到了什麽,靈魂深處隱隱湧動著綿延萬載的心靈相通。他拉過雲霄,直麵於她:“你怎麽了?”


    雲霄搖搖頭,不說話,情緒卻分明低落了下來。公孫軒轅微蹙劍眉,眸中泛起絲絲疼惜。他輕輕環抱住雲霄,低聲說道:“相信我,告訴我,可好?”


    雲霄伸出一指,在公孫軒轅胸口輕輕點了點:“人皇之身,當掌天下。”


    公孫軒轅握住那隻手,細細摩挲她柔嫩的指尖:“不負天下不負卿,惟此而已。”


    雲霄正待說些什麽,卻有手下來報:九黎挑戰。


    公孫軒轅望向帳外,目光冷了下來。雲霄掙開他,轉身取了軒轅劍,雙手捧上。公孫軒轅抓了劍,深深望了她一眼,隨即出帳而去。


    好熟悉的眼神……


    依稀巫妖初戰,星光遍灑。他將自己交與羲和,決然而去。


    雲霄微合雙眸,眼角淚滴滑落。


    如斯,何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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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蚩尤明顯養好了傷,高高站立在九黎族人之前,望著麵前黑壓壓的姬氏族人,大聲說道:“公孫軒轅,汝安敢再戰?”


    風後悄無聲息地來到,為公孫軒轅列陣。


    公孫軒轅依舊戰甲臨身,朗聲言道:“如何不敢?”


    二人心有默契,不願傷害無辜族人,紛紛躍至半空對打。首領開戰,尋常兵士自也不能閑著,早早拉開了陣勢,對打起來。有了第一次的慘烈教訓,兩族人眾都謹慎了許多,不再毫無顧忌地製造殺戮,氣勢也都慢慢消解下來。


    半空中金光黑氣交錯,依舊打得難解難分。


    蚩尤這次沒有用戟,而是換了幹戚,如同先前那位斷頭誌猶在的大巫一般,隻攻不守,自軒轅劍下求取一線生機。不多時蚩尤傷痕累累,公孫軒轅亦體力不支。蚩尤身形一緩,右手一麵旗子徐徐揚起。


    風伯、雨師得令,大興雲雨。一時間姬氏族人狼狽逃竄,潰不成軍。公孫軒轅微一分心,上臂便多了一道口子。他凝心安神,專心致誌地對付起麵前的煞神。蚩尤自不會讓他。一時間兩人纏鬥起來,竟是不分伯仲,誰也奈何不了誰。


    二人平手,然公孫軒轅一方仍是大敗,隻因風伯、雨師控雨之法實在太過高明。應龍無法抵擋二人,自去向神農請罪。雲霄因禁止參戰,自不能出玄元控水旗。公孫軒轅一路退走,直往太行。神農得到應龍戰報,低頭想了一想,言到:“雨不克雨。”


    應龍將神農之言回報公孫軒轅。公孫軒轅心知惟有以土克水,抑或尋得更強悍的火之力,以火反克了水。倘若他仍是那太陽之精,此舉不過微勞。可惜他是公孫軒轅,他必須借助外力,方能與此相抗。可天下之大,卻又讓他去哪裏找尋比大巫更強悍的火靈之力?


    當日風後所設軍陣好是好,遇水一衝,陣腳卻要自行潰敗。如此九戰九敗,九敗九退,蚩尤已將公孫軒轅一部逼至中冀之野。倘無轉機,姬氏必敗。公孫軒轅苦苦思量,不得其解,惟有命手下遍訪名士,求取克敵之法。


    此時天下各族,誰又能與巫族相抗?誰又敢與巫族相抗?


    雲遊的伏羲終於回到火雲宮,取出河圖洛書,以八卦演算天機。時機已至,不容有失。倘量劫不消,巫、妖二族永為洪荒罪人,再無問世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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