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過人’,說白了就是檢查死者的妝容,一般遺體美容師的工作流程是這樣的:接到業務科通知→去冰櫃取屍→確定化妝方案→按家屬意願給死者淨身(洗澡)→定型化妝→為死者穿衣→送入水晶棺。


    接了電話,老趙頭衝尹琿擺了擺手,走吧!尹琿還沒應聲,他都已經走了出去。


    走到冰櫃那裏,老趙頭指了指左手邊的第三個屜子,然後就開始往外拉,拉了一下沒拉動,然後,他把尹琿叫過來,倆人一起拉,仍舊沒有拉動,好像是什麽東西卡住了。尹琿正想出去喊人過來,老趙頭卻衝他搖搖頭:“看來我們和這位朋友沒緣份呐!”說著就又走到了前一排,輕輕一拉,屜子就打開了。後來,尹琿才知道,原來每次業務部打電話給派班,一般都有三位朋友,就是害怕你和他們中的有些沒有緣分。


    屜子一打開,一陣冷風就從裏麵吹了出來,像是三九天的冰淩撲麵而來,吹得人臉上都好像要凍住了一般。老趙頭動作嫻熟的托起死者的雙肩,然後囑咐尹琿托起死者的雙腿,輕輕一用力,就把死者放到了推車上,然後他笑嘻嘻的對尹琿說:“避一避!”


    尹琿挪了挪腳,還沒閃開,老趙頭就把推車交到了他手裏:“推你的車,跑哪去啊!又不是跟你說話。”


    尹琿一驚,回頭望了望,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有時候,遺體從冰櫃中取出,全身都僵硬了。沒有人幫忙,穿衣服的時候,得像我這樣把死者的手擱在手臂上,才能把衣服套上去。”老趙頭邊說邊做,在這個過程中,他幾乎與死者是“零距離”接觸。


    “今天還好,這位走了沒多久,身體還熱乎著呢!”尹琿幫著老趙頭扶著這位朋友,寒冷的感覺象滲到了自己的骨髓裏一樣,他一點沒有體會到老趙頭說的熱乎的感覺。直到很多年後,尹琿在給去世的嗯師老趙頭穿衣服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了老趙頭對自己說的熱乎,那時候,尹琿摸著剛從冰櫃裏取出的他的手,真的感覺就是熱乎的,那如炭火般燒灼至心的撕裂感,熱乎的尹琿,淚如雨下。


    粉撲,胭脂,口紅,眉筆。老趙頭化妝箱裏的工具和普通人化妝用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把嶄新的止血鉗。他把死者的口打開,慢慢地把止血鉗的衛生棉放了進去,尹琿這才注意到這位朋友,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頭發已經全白了,但很整齊,依稀間還有發行的紋路,臉上有很多皺紋,看起來很慈祥。這時,老趙頭把止血鉗取了出來,原本白淨的衛生棉上,此刻已經染上了一大塊黑色的血斑:“腦淤血、心肌梗塞、肺病都會有咳血,得清口,唉!這老頭還愛臭美!”老趙頭依舊是邊說邊做,轉眼間,這位上了年紀的朋友,已經幹幹淨淨了。


    看著老趙頭嫻熟的技法,尹琿突然對自己的職業有了一種敬仰的感情,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靈魂的工程師,生命的架構者,保證著死者最後的尊嚴並給予生者最後的安慰。


    第一十一章 新時代同居生活(1)


    看著老趙頭嫻熟的技法,尹琿突然對自己的職業有了一種敬仰的感情,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靈魂的工程師,生命的架構者,保證著死者最後的尊嚴並給予生者最後的安慰。


    於是,尹琿不自覺地衝老趙頭笑了笑,老趙頭也回應了一個笑容:“一把年紀了,還那麽臭美,哎!你這老頭在世的時候肯定不是一般人呐!”說著老趙頭轉過身,把家屬放在那個桌子上的包打開,取了個禮帽,給死者戴了上去。


    看著這個麽洋派十足的老人,他也笑了。


    轉過頭,尹琿看到一個一身黑色西服的白發老人,他站門邊右手裏捉著禮帽,然後衝自己笑著,把帽子微微往頭上一帶,做了一個紳士派十足的脫帽禮。


    尹琿渾身一震,看了看化妝台上老人,一模一樣,再一回頭,那個老人已經不見了。


    他正要問老趙頭,老趙頭像是什麽都知道似的,看著尹琿擺了擺頭:“別問了,下一個,你得自己來!”


    再說說那個被自己打開的冰櫃屜子,說實話,屜子打開的瞬間,尹琿著實給嚇了一跳,半天沒回過神來,當老趙頭那些緣分的話再次浮現在自己腦袋裏的時候,他突然有了一種想讓自己清醒些的念頭,於是,尹琿緩緩地走進冰櫃,冰櫃的裏的朋友又結結實實地嚇了自己一跳。


    這是個殘屍,半個身體像是被撞散了,腦殼也破開了個口子,幸好發茬很厚,不然的話,總覺得腦漿都像要流出來似的。


    尹琿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即使是車禍現場的直播,也都打上了馬賽克。所以,自然而然的一陣惡心犯上喉頭,趕忙衝到了洗手間,痛快地吐了。


    吐完後,感覺好了很多,再看那位朋友,突然感覺到好像變了,沒有之前那種讓人徹頭徹腳的涼意了。


    現在回想起來,可能這就是自己從那一次真正轉變的吧!之後,尹琿見到過殘破度遠遠超過這樣的屍體,可是,奇怪的是,雖然也有屍體腐爛或各種原因,讓胃有些衝動的屍體,但尹琿卻再也沒有當初那種惡心,恐怖的感覺了。


    所有的屍體,在尹琿這裏過人,他所看到仿佛都是他生前最美好的樣子,尹琿總能把他們打扮地象生前那樣光鮮,以至於,很多家屬都誤認尹琿之前認識他們這位死去的親友。


    後來,尹琿在這裏認識了同為入殮師的唐嫣,再後來,因為某種緣故,他搬進了唐嫣的公寓,成為了她的合租密友。


    天邊的肚皮還未泛白,灰蒙蒙的烏雲覆蓋著,天地間完全被烏暗所籠罩。沒有了朝陽的和煦,沒有了清晨的清新,連街上的行人也是寥寥無幾,隻有可數的機動車輛於柏油路麵上穿梭,一切都顯得那麽的死氣沉沉。


    尹琿的上班時間是早上八點,臨出門時,見唐嫣也已起床。


    “今天休息,還起這麽早?”尹琿隨口問道。


    “啊!今天事情很多的。”


    “哦!”尹琿說,“我要去上班了,下午見。”


    “下午見。”唐嫣打了個剪刀手。


    尹琿下午下班是五點整,二十分鍾車程,又順便在小區裏吃了晚飯,回到住處時已是六點了。


    剛打開房門,他就感覺一陣清香撲鼻,像淡淡的茉莉熏香。尹琿感到奇怪,以為走錯屋子了,正要出去看門牌號。這時,唐嫣聽到開門聲,從自己的臥室走了出來。


    “請先不要進來。”唐嫣說。


    “怎麽?”尹琿詫異。


    唐嫣來到房門口,從門口旁的鞋櫃裏拿出了一雙布拖鞋。


    “請先換上這個。”


    尹琿此時的表情很複雜,不是因為他不知道這雙拖鞋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而是因為他的襪子已經三天沒洗,那味道,咳咳,肯定不能恭維。


    尹琿看了看地上,光潔如鏡。


    “你今天拖了地了?很幹淨啊!”尹琿讚道。


    “是啊!所以請你先換了拖鞋再進來。”唐嫣說。


    “那我回房間換吧!”尹琿遲遲不換:“我穿我自己的拖鞋就好了。”唐嫣聽了,眼珠一轉,像是明白了什麽:“嗯!今天隨你。不過拜托你不要把地弄髒,我今天拖了兩遍。還有東西沒擺整齊,我先去了。還有,拖鞋是我今天新買的,可以穿。”說完轉身回了臥室。


    尹琿如獲大赦,趕緊顛起鞋尖,快步進了臥室。先把鞋襪脫掉,換上涼拖鞋,拿起臭襪子就進了衛生間。先要把它洗幹淨,接著把腳狠狠地洗了洗,甚至用上了嬰幼兒沐浴露。全部弄完,才一身輕鬆地走了出來。


    此時,唐嫣正坐在客廳裏喝著東西。看見尹琿出來,就說:“尹琿,過來坐下喝杯茶。我已經幫你沏好了。”


    尹琿仔細看時,玻璃桌上果然還有一杯,正冒著熱氣。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是綠茶,好像是本地產的。我也不懂,你喝喝看好不好。”


    尹琿端起茶杯,放在鼻前聞了聞。他也不懂茶,於是說:“其實我也不懂,不過聞起來很是清香,想必是不錯的。”


    “那就好。”唐嫣說:“我很怕買得不好呢!都說綠茶裏麵含有茶堿,對健康好的。”


    尹琿點點頭,表示同意。再看那茶杯時,見它線條流暢,腰纖口寬,很是精美,更引人注目的是上麵還畫著一隻神鳥鳳凰。


    “這茶杯很漂亮!”尹琿由衷讚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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