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佩新已經被燒的不成樣子,那張過去每天都在歡笑的尚顯天真又稚嫩的臉龐,幾乎被碳化了一半。


    在我看到她被烈火吞噬了大半的身體時,腦子竟然變的和水一樣清澈,我好像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綁架者用這種手段對付我,說明他們並不想殺了我,或許,對他們來說,我有利用的價值。隻不過我自己不清楚這種價值的分量。


    我要做的,就是隱忍。在我沒有能力翻盤之前,我隻能默不作聲的把這一切都埋在自己心裏,讓它生根,發芽。


    隱忍,隻是爆發的前奏。


    不久之後,房間裏來電了,我把佩新的屍體用毛巾被蓋好,在這裏呆到天亮。我不打算再躲避,那沒有用。


    我主動給蘇小蒙打了電話,約她出來吃飯。到目前為止,我隻是在猜測,因為還無法百分百的確定這件事是老安他們做的,盡管暫時想不出其它的嫌疑人,但我必須要完全確定下來。


    蘇小蒙接到我的電話很高興,半個小時後,我們在以前吃過飯的館子裏碰頭了,她和過去一樣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我默默聽著,一直等她說完,才慢慢的放下手裏的筷子,道:“遇到點事,需要你幫個忙。”


    “別客氣別客氣,說嘛。”蘇小蒙笑眯眯的,那顆小虎牙白的發亮。


    “我有一個朋友,比你還小一點,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我看著蘇小蒙,淡淡道:“她很活潑,會開心的笑,也會憂傷的哭,她從來沒有想過算計別人,她就想快樂的,安靜的過自己的生活。她的成績很好,以後參加工作,或許會做的很棒,會遇到一個愛她的男人,會有自己溫馨的小家。”


    “歐巴,你......這是怎麽了?”蘇小蒙愣了愣,又噗嗤笑了出來,道:“你想讓我給她介紹個男朋友嗎?”


    “她死了。”我不理會蘇小蒙的調笑,繼續道:“昨天晚上,在我麵前死掉的。”


    “死......死了?”蘇小蒙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帶著不可思議又惶恐的眼神望著我。


    “死了,之後,又被燒成了碳,到現在,她還在我家裏。”


    “她......她不是還很年輕嗎?她怎麽會死的?”蘇小蒙震驚的同時又顯得很詫異:“昨天晚上,你那裏發生了什麽?”


    我一直在全力觀察蘇小蒙的變化,哪怕是眼神和表情中最細微的變化也不會錯過。但是在我觀察間,心裏對她以及老安的懷疑,不由自主的減弱了一些。因為我相信自己的判斷,我覺得蘇小蒙沒有作偽,她那種驚訝是發自內心的。她可能會說謊,但她的眼睛無法隱瞞謊言。


    “我對這裏不太熟悉,幫個忙吧。”我低下頭,回想到佩新已經焦黑的屍體,心裏就像在滴血一樣:“把屍體......火化掉。”


    談話的氣氛頓時變了,蘇小蒙不再說笑,看著我的情緒有些低落,她沒有再追問,給範團打了電話,範團做的生意不怎麽幹淨,多少認識些有背景的人,屍體的事,會交給他處理。


    範團接到電話很快就來了,蘇小蒙對他簡單說了一下,範團的表情也變的很詫異,臉上的肉一個勁兒的在抖,他很想問我點什麽,但是看看氣氛不對,就閉上嘴巴匆匆的去安排人。


    我感覺,這兩個人都不像裝腔作勢的樣子。他們對於這件事感覺非常突然,這說明,他們可能事前真的不知道什麽。


    範團走了之後,蘇小蒙就不知道該對我說什麽,兩個人都沒了胃口。勉強把飯吃完,我問她道:“上次你說的活動,最終地點老安對你說了嗎?”


    “說了。”蘇小蒙想了想,道:“昆侖。”


    第七十章 夜半呼聲


    聽了蘇小蒙的話,我沒有太大的反應,但是心裏微微動了一下。昆侖,那對普通人來說,是一塊熟悉但又陌生的土地。


    “準備工作是不是做好了?”我道:“什麽時候出發?”


    “你......”蘇小蒙有點吃驚,前後幾天時間,我的態度變化很大,可能讓她有點適應不了:“真沒事嗎?”


    “人都是要死的,不是嗎?”我站起身,道:“包括我,還有你。”


    走出小館子的時候,天有點陰沉,那種天氣和我情緒很相像。我的確很迷惑,佩新的事情絕對跟老安他們有關,但蘇小蒙表現的這麽自然,我估計是在做事的時候,老安他們有意跳過了蘇小蒙這一關,沒有讓她參與。


    等我回到住處的時候,範團已經讓人把該清理的痕跡全部清理掉了。我收拾了自己為數不多的東西,然後搬到附近一個旅館去住。我不想在那個院子再呆下去,隻要一走近房間,我就會想到佩新臨死前的一幕。


    這筆賬,我會跟該清算的人算清楚。


    老安他們其實已經做好了十足的準備,隻不過一直在等我。在旅館呆了一天之後,我去找蘇小蒙,我們的人要先坐車趕到青海,然後從哪裏順昆侖山的東麓進山。我不知道老安得到了什麽線索,不過在中國的曆代傳說中,昆侖是萬山之祖,天下龍脈的發源地,更重要的是,傳聞西王母就居住在昆侖山。


    隊伍連同我和蘇小蒙在內一共有九個人,這是圈子裏所有的成員。我的情緒不高,所以一路上很少跟人說話,蘇小蒙一直在和我交談,看得出,她是想調動我的積極性。我是想隱忍下去,但是天生的性格讓我對有的事情很難裝作若無其事。


    就這樣,我跟著隊伍先到了青海,中間逗留了幾天,然後在青海的麻孜縣最後停留一站,這裏是進山山口附近最近的一個人煙較稠密的聚集區,老安提前做了安排,有人給我們準備了一路上應用的物資以及車輛。麻孜本地的居民不算太多,但是很多驢友都喜歡把麻孜作為進山的出發點,從這裏進山,然後北穿,到達昆侖北岸的不凍泉,所以亂七八糟的人比較多,老安為人低調,不想在這裏久留,接收了物資和車輛之後,又買了一些東西,就帶著我們上路了。


    本來是打算就這樣直接進山的,但是沒開出去多遠,一輛車在麻孜西邊的石坡牙子那邊突然爆胎了。車子有備胎,但是還沒開出麻孜就出了事故,老安可能害怕行進途中再有任何意外,就完全沒招了,所以我們留著備胎沒用,派人調頭回去,到縣城裏去買輪胎。


    如此一來,耽誤了一些時間,眼見天色已經變暗,有人跟老安提議了一下,建議明天再走,因為這幫人誰都沒有來過這邊,對路況和地形不熟,夤夜趕路的話誰也無法保證絕對的安全。石坡牙子已經在麻孜的邊緣上,很荒僻,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落腳的地方。


    他們在商量,外帶更換剛剛買來的輪胎,我就坐到一旁不聲不響的抽煙。等輪胎換好之後,幾個人圍在一起吃東西,老安讓彪子到石坡牙子找一個安身的地方。把雜事安排好,老安就慢慢踱到我身邊,在我對麵坐了下來。


    “還有點時間,下盤棋。”老安拿出了他那個精致又小巧的樟木棋盤,擺到我們兩個中間,也不問我有沒有下棋的興致,放好棋子之後直接開局。


    我沒拒絕,木然舉著棋子,一步一步敷衍著下。這一次,老安沒有和前次一樣沉默著下棋,一邊慢慢的對弈,一邊和我說著話。


    “你有沒有這樣一種習慣。”老安道:“你開始做一件事情,但是做著做著,發現它好像跟你以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樣,然後,你不計較這些,因為已經開始了,所以不管怎麽樣,都繼續堅持把它做完?”


    “那是一種腦子受潮之後產生的習慣嗎?”我笑起來,佩新的死讓我的一些觀點發生了改變,我對老安沒有那麽忌諱了,盡管他看上去就和漆黑的夜空一樣深不可測,但是那又如何?他也隻不過是個人而已。


    老安並沒有因為我的不恭而惱怒,依然淡定。這一次,他下棋時的攻勢淩厲而果斷,我完全招架不住,很快敗下陣來。


    “你輸了。”老安收拾好自己的棋盤和棋子,看看已經黑下來的天,慢慢道:“人走在路上,總是身不由己的。”


    下完這盤棋的時候,彪子開著車從石坡牙子回來了,石坡牙子住的人很少,隻有一家破的不像樣子的小旅店,而且正在裝修中。


    “要是不住,就隻能回麻孜,或者睡在車上了。”彪子對老安道:“你拿主意。”


    “住吧。”老安想了想,道:“將就一晚。”


    我預感到旅館的條件應該很差,但是旁邊的範團非常滿足,小聲對我道:“等真正進了山,在裏麵呆一陣子,你就會發現再破的床,也是天堂。”


    老安這幫人顯得財大氣粗,九個人的隊伍一共準備了四輛車。車輪帶著一陣陣塵土,在彪子的帶領下來到了石坡牙子僅有的一家小旅館,旅館破的超乎我的想象,一共兩層,都在裝修,我們得湊合著住到地下室去。


    房間有限,蘇小蒙比較特殊,一人一間,剩下的就得倆人擠一個屋子。我跟別人說不來,自然而然的就和範團擠到一起。地下室相當陰,常年見不到太陽,房間陳舊,門鎖上布滿了灰塵,那門好像一百年都沒有人推開過,推開門的瞬間,兩隻不知名的蟲子迎麵飛了出來。站在門口朝裏麵看看,幾個牆角都結著蛛網,灰塵一指厚。


    “這是旅館還是盤絲洞。”範團扛著大包,伸手驅趕著洋溢起來的灰塵,跑去接了盆水,在房間裏灑了灑。


    幾個人先後安頓好,因為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趕路,所以早早的就睡下了。等到他們都睡了之後,範團上好門,從包裏翻出來一瓶子白酒,道:“整點?”


    “你自己喝吧。”


    “整點整點。”範團弄了兩個罐頭,一邊開罐頭一邊道:“哥們自從混到這圈子裏,就沒什麽愛好,後半輩子全指著它活了,來兩口精神一下,老安規矩大,別讓他知道。”


    我對隊伍裏其它幾個人不熟,相比之下,自然而然就覺得和範團還算是親近一些的,再加上情緒不好,被範團一慫恿,倒真覺得有點想喝酒,我們兩個圍著破桌子開始喝。酒一下肚,就好像一管強烈的情緒催化劑,回想往事,各種滋味混雜,悶頭喝著酒,眼睛就澀了。


    “範團,問你個事。”我揉揉眼睛,抬起頭,道:“前幾天收拾我的房間時,你去了沒有?你看到那具屍體沒有?”


    範團激靈靈就打了個冷戰,佩新的屍體慘不忍睹,如果不是人性完全被泯滅的人,看到她的時候都不會無動於衷。


    “慘......”範團歎了口氣。


    “知道那具屍體是怎麽回事嗎?”


    “兄弟,這是什麽意思?”範團一下子就明白了我問話的意圖,眼睛頓時睜的很大。


    “算了,沒什麽。”我感覺範團和蘇小蒙一眼,表情雖然驚訝,但是很真實,他可能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我也問不出什麽,我喝掉杯子裏最後一口酒,道:“睡覺。”


    我的酒量不錯,但是半斤酒喝下去,再加上這些天從來沒有睡好過,眼皮子開始發沉。範團睡的比我更早,胖大的身軀一沾床,兩分鍾不到就打起呼嚕。


    我很困,但潛意識裏又在隱隱的抵觸睡眠,翻來覆去最少半個小時,才昏沉沉的入睡,但是睡眠質量不高,一直沒有睡熟,像這樣質量不高的睡眠很容易做夢。我心裏裝著各種各樣的事,做的夢也亂七八糟,我看到很多很多人的影子,從眼前一一的閃現過去。


    “北方......北方......”


    驟然間,我的意識突然就清醒了,因為我聽到一陣很飄渺的聲音回蕩著,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她在呼喊我。


    我一下子醒了過來,睜眼一看,夜還很深,房間漆黑一片,對麵的範團依然打著呼嚕,睡的正香。我的額頭冒出一層汗水,輕輕噓了口氣。呼喊聲肯定是在夢裏的,但聽著卻那麽真實,真實的讓我驚醒過來。


    我重新躺下,但頭剛挨著枕頭的那一瞬間,飄渺的聲音又一次回蕩起來。


    “北方......”


    我感覺頭皮一陣發麻,呼的就坐了起來。我確定這聲音肯定不是幻覺,它雖然很輕微,但是夾雜在範團的鼾聲中,聽起來無比的真切。


    “北方......”


    我豎起耳朵在分辨,初聽起來,那聲音好像是從房間某個角落裏傳出來的,但是仔細分辨,卻又不像。這聲音絕對是一個女人發出來的,而且先後聽了幾次,我覺得聲音有一點發悶。


    在這樣的環境和時間裏,這種聲音無比的滲人。我悄然抓起枕邊的刀子,翻身赤腳下床,一站在房間的正中,那聲音的來源就隱然清晰可辨了。


    聲音是從我正對麵的方向穿出來的,但我對麵是一堵牆壁。呆了幾秒鍾,我就像觸電一樣反應過來。難怪聲音聽起來顯得有點發悶,它可能就是從牆壁中間傳到房間裏的。


    牆壁的夾層裏有人嗎!?而且是一個認識我的女人!?


    第七十一章 難以想象的重逢 為所有讀者加更


    那種情景很難想象,我的思維是很清醒的,我清楚的知道現在是在什麽時間和地點,這個破舊的旅館不知道建成有多少年了,房間內的牆壁和整個建築一樣老。但我越聽下去,就越覺得聲音的確是從牆壁中傳出來的。


    “北方......北方......”


    聲音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響起來一次,隨著聲音每次響起,我的心髒還有指尖都會跟著它的頻率一起顫抖一下。那聲音隔著一堵厚重的牆,但總讓我覺得,它是我所熟悉的聲音。


    我忍不住就想起過去在恐怖電影裏看過不止一次的橋段,牆壁中發出怪聲,是因為裏麵封著一具陳年的屍體......


    我不感覺到有多怕,因為我不相信屍體還可以作祟。那種恐怖很快就轉化為一種神秘,我慢慢靠近了對麵那堵牆。範團睡的很死,我不想驚醒他,所以沒有開燈,隻拿了一把手電。


    “北方......北方......”


    聲音如同在勾魂一樣,隔著牆壁,我聽不到聲音裏是否帶著某種情緒,然而潛意識中,我覺得裏麵有一種深深的哀切。


    進入房間之後,我就沒有認真的觀察過房間的角落,此刻,在手電的照耀下,我看到牆壁上有一層灰,灰撲撲的一片,僅從外觀上,什麽都分辨不出。我用耳朵緊貼著牆壁,聲音每次響起時,我都立即調整位置,前後幾次,我慢慢圈定了具體的來源。


    聲音好像是從牆壁一米多高的地方傳出來的,我把牆上的灰抹掉,然後用刀柄輕輕敲了敲。但是牆皮是用大量的沙子混合很少的水泥漿抹出來的,沙子本身的導音性很差,這樣試探,聽不出牆壁到底是不是空心的。


    不過那層稀薄的砂漿幹硬之後非常疏鬆,刀柄一敲,沙子就噗噗的從牆上掉落下來。我試著用刀尖去挖,一挖就挖掉一塊。這樣就省事多了,我飛快的挖著,三五分鍾時間裏,牆壁就被挖出了一個碗口大小,十多厘米深的洞。在我的認知中,這樣的承重牆不可能完全用砂漿堆積出來,否則房子早就塌了,但是我一路挖下去,始終沒有受到任何阻滯,這堵牆,至少在我所挖的這個範圍內,沒有一塊磚頭。


    洞越挖越深,那聲音就越聽越清楚,熟悉感急劇增強。我的腦子開始空白了,不知所思,但手上的動作一刻不停。


    噗......


    挖了差不多二十厘米深的時候,碗口大小的洞一下子被挖穿了,緊跟著,洞口旁邊的砂漿塊塌了一片,洞口立即擴寬到直徑二三十公分。


    “北方......”


    洞口被挖穿的同時,不知道響了多少次的呼喊聲,又一次傳了出來。沒有牆壁的阻隔,那聲音頓時真切到了極點。


    我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握刀的手猛然一緊,深埋在心底最深處那塊不願回憶也不願讓任何人觸及的地方,像是一片死水般泛起了波瀾。


    我有一種想流淚的衝動,因為那道聲音所帶給我的,是這輩子最傷感的一段回憶。


    我拿著手電就順著洞口照進去,牆壁果然是中空的,洞口之後,是一條大概兩米寬,不知道多長的通道,但是我已經無暇思考這些,因為在光線透射進去的一瞬間,一張不知道多少次縈繞在我夢境裏的臉龐,映入我的視線中。


    這張臉,有一雙灰色的眼睛,透過光線,我看到灰色的眼睛裏,充盈著晶瑩的眼淚,一滴一滴的在眼眶中打轉。


    “北方......”


    她就站在洞口的另一邊,顫顫的喊了一聲。隨著這聲輕輕的呼喊,我的思緒,甚至整個人仿佛一下子被拉回了一九八六年。


    “輕語......”我的聲音裏頓時帶著哭腔,我不習慣流淚,但是當我看到她的時候,混混沌沌的思維裏麵一切都消失了,全部都是她的影子。


    “北方,我在這裏,我聽到你的聲音。”她眼眶裏充盈的淚水頓時開始滑落,那雙灰色的眼睛裏,仿佛產生了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她輕輕咬著自己的嘴唇,任由淚水無聲無息的滑落:“我聽到你的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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