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普阿旺的到來,讓格桑梅朵稍稍安靜了一點,但小胡子試圖把她抱上車的時候,她又開始掙紮,她手裏緊緊抓著那隻轉經筒,像武器一樣掄圓了左右劈打。一直注視她的晉普阿旺閃身過來,雙手結印,一下子按到了格桑梅朵的額頭。


    格桑梅朵頓時就平靜了下來,眼神中的驚恐和混亂像一根根隨風飄起的蠶絲,一點點的褪去。當她的目光恢複柔和時,人也沒有知覺了,軟軟的倒在小胡子懷裏。他們把格桑梅朵送進車子,小胡子她手裏取下了轉經筒,這是個罪魁禍首,是影響格桑梅朵的元凶。不知道轉經筒對格桑梅朵產生了多麽大的影響,竟然讓她丟下一切奔跑。


    “這是察那多大師的遺物。”晉普阿旺沒有接觸轉經筒,但是他能夠感覺到陳舊的轉經筒上,殘留著察那多的氣息,或者說是一種很難消退的佛性。察那多晚年時好像背棄了佛教,不過從根本上說,他還是個佛教徒,一種宗教在內心深處刻下了烙印,這種烙印就將是永恒的,會被暫時的掩蓋,卻不會消失。


    如果察那多沒有發生過行為上的錯亂,那麽這隻轉經筒放到今天還是很有價值的,起碼算是噶紮寺的一件聖物。小胡子曾經仔細的觀察過這個轉經筒,但他看不出什麽。他把轉經筒交給了晉普阿旺,晉普阿旺握著轉經筒閉上了眼睛。


    “這是隻普通的轉經筒。”


    晉普阿旺接著就打開轉經筒,裏麵是一卷寫在絲帛上的六字大明咒,這並不出奇,幾乎所有的轉經筒內都裝有六字大明咒經卷。


    “這會不會是一種暗藏的授記?”小胡子問道,轉經筒對格桑梅朵的吸引力大到難以想象,說明這個東西根本不會像表麵看上去那麽簡單。


    “對我們來說,這卷六字大明咒其實是無所謂的。”晉普阿旺把絲帛卷重新塞了回去,說:“即便是一種授記,也隻有她才能看得懂。”


    格桑梅朵心裏的種子一旦被種下去,就無法再消除,除非她徹底死去。小胡子看著還在昏沉中的格桑梅朵,心就緊了一下,格桑梅朵何時會覺醒,發掘出察那多的遺留信息,還很難說,不過她開始覺醒的同時,就會陷入危險的境地,會成為朝聖者全力追殺的目標。


    “我可以嚐試牽引她開始讓種子覺醒。”晉普阿旺也在前麵轉頭望著格桑梅朵,說:“不過沒有把握,就和你們可以輕易找到進入格丹裏雪峰群的路,而別人卻找不到這條路一樣,這是一種機緣。”


    “盡力吧,誰都沒有十足的把握。”小胡子的目光和晉普阿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仿佛又達成了一種無聲的共識。從某種角度來講,格桑梅朵是被動的,也是無辜的,一旦用外力強迫她進行覺醒,那麽小胡子和晉普阿旺,就要承擔起保護她的責任。


    “還有一句話,我想告訴你。也許我不該說這句話,這隻是我的直覺。”


    “什麽?”


    “當我第一眼看到這個女人還有你的時候,就覺得……”晉普阿旺頓了頓,回過頭說:“她會害死你。”


    第二十四章 通靈蠱


    “她會害死你。”


    晉普阿旺的話讓小胡子的心無形中沉重了一下,他不知道晉普阿旺這句話的依據是什麽,對方隻說這是一種直覺。但這種直覺並非空穴來風,小胡子不是一個遇難退縮的人,他認定的路就會一口氣走到底,承擔起保護格桑梅朵的責任,沒有任何人能保證他們下一刻會遇到什麽。


    “死,是什麽概念……”小胡子此刻第一次感覺到了些許的迷茫,他觸摸過死亡,卻完全忘記了死亡降臨時的感受。


    “死,是生的開始。”晉普阿旺顯然很喜歡小胡子這種性格,他可能有點後悔直言出自己的直覺,給小胡子帶來了不安:“不要想那麽多,這隻是我的直覺,很可能是虛幻的。”


    “不要緊,我的命在自己手裏,不是誰要帶走就帶走的。”小胡子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因為他感受到了一種很深的無奈,盡管晉普阿旺的話隻是直覺,但望著格桑梅朵那張已經安詳下來的臉龐,還有額頭那顆朱紅的紅痣,小胡子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將要和格桑梅朵一起麵對生死的時候,他會怎麽樣。


    幾個人暫時開車返回了下坎巴寺,晉普阿旺想要想辦法穩定住格桑梅朵,然後再用外力勾動她被動覺醒。


    下坎巴寺裏麵非常的簡陋,兩個司機被安置到了別的地方,晉普阿旺在隱修室裏鋪上了一條粗麻毯子,把格桑梅朵放了上去。這沒辦法,晉普阿旺常年過的都是修持生活,每天隻有三四個小時的睡眠時間,而且都是席地而臥,整個下坎巴寺裏沒有一張床榻。


    “你能否和察那多的靈識直接進行溝通?”小胡子詢問晉普阿旺,他覺得如果能這樣的話,或許會簡單很多,在冰城的時候,他曾經有過類似的經曆。


    “已經不行了,靈識失去寄托,無法長存,察那多大師的靈識可以遺留這麽久,已經是個奇跡,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這一次格桑梅朵昏迷的時間很長,並不是她不能蘇醒,而是晉普阿旺有意阻止了格桑梅朵醒來。他要用一種特殊的手段來勾動格桑梅朵心裏的那顆種子,從某個方麵來說,格桑梅朵其實是被植入了另一個人的另一段記憶,這種記憶在沒有覺醒之前,深埋在她的潛意識中。


    “你打算怎麽做?”


    “用這個。”晉普阿旺掏出了一個隻有兩寸來長的扁平小盒子,小盒子是用挖空了骨髓的羊骨頭雕成的,晉普阿旺把小盒子打開後,小胡子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但接下來他就發現,盒子裏其實是有東西的,隻不過很小,再加上隱修室內的光線很暗,所以差點忽略過去。盒子裏靜臥著幾隻很小很小的黑蟲子,有點像沒有翅膀的蒼蠅,它們的身體烏黑發亮,有一道紅圈。


    幾隻長著紅圈的黑蟲子就和死了一樣,僵臥在盒子裏。這種像蒼蠅一般的小蟲子,再加上一隻骨頭雕成的盒子,就隱隱透出一種微微詭異的氣息。


    “這是什麽?”小胡子看了看晉普阿旺。


    “這是一種有可能挖掘她潛意識裏隱藏的秘密的東西。”晉普阿旺可能是孤寂的太久了,當遇到和自己性格相仿的小胡子時,就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談興很濃,他嘴角露出一絲笑,說:“你知道苯教嗎?”


    苯教,是在佛教流入藏區之前,覆蓋麵最大,影響力最大的本土宗教,它非常古老,據說發源於古象雄。但在象雄王朝漸漸衰敗,失去了對原有版圖控製力的情況下,特別是在吐蕃崛起於高原之後,苯教被藏傳佛教取代。


    原始苯教奉行多神信仰,這種古老的宗教因而顯得沒有係統,比較混亂,隨著時代的演變,原始苯教經過變革,增添教法,演化為雍仲苯教。


    “現在依然有人信奉苯教,他們信奉的苯教就是從雍仲苯教發展而來的,一種叫古苯,也叫黑苯,古苯一直保持著純正的苯教傳統,另一種叫新苯,也叫白苯,新苯融入了一些佛教元素。”


    因為原始苯教時間太久遠,很多東西幾近失傳,所以它比西藏的佛教顯得更加神秘。晉普阿旺說,在最古老的苯教被改革為雍仲苯教之後,仍然有一批舊教徒堅定的承襲最原始的傳承,恪守原始苯教。就好像在科技發達的今天,生產機械化批量化,不過卻依然有人堅持笨拙而效率極低的手工製作,但正因為這樣,純手工製品稀少而貴重。


    “可能有很多人都認為,曆史長河中的一些過去被永遠淹沒了,不會有人知道真相,就比如世人皆知鬆讚幹布,但在鬆讚幹布之前,大概還有三十位藏王,那段曆史是什麽樣子的?它存在過,卻不被人知道,隻是因為真相還未被完全發掘出來。原始苯教也是如此,有關他們的一些東西都被人認為失傳,其實沒有。”晉普阿旺說:“苯教也有伏藏。”


    苯教最大的一次磨難來自藏傳佛教開始興盛的時候,在公元七世紀之前,苯教仍然是整個藏區內的基礎性宗教,但在佛教流入之後,特別是在八世紀赤鬆德讚時期,苯教遭到了打壓和排擠。這次教難使苯教失去了大片的領地和無數信徒,在抗爭和被迫遷徙過程中,屬於他們的一些東西遺失了,不過正是因為擁有類似伏藏的傳承手段,這些遺失的東西最後還是被挖掘流傳下來。


    “這些失而複得的東西裏,有屬於原始苯教最古老的一些術法。”晉普阿旺輕輕舉起自己手裏的盒子,說:“這個東西,叫通靈盅。”


    “是盅?”小胡子頓時對盒子裏那種如蒼蠅般的小蟲子產生了一絲厭惡和排擠,盅,那一直都是聽起來都讓人頭皮發麻的東西。


    “是的,但它很神奇。”


    這個東西,是晉普阿旺許久之前流浪到安多時,跟一個小村子裏的老人討來的。通靈盅在過去一直都屬於原始苯教巫師獨有,它的培育和使用方法代代傳承下來,晉普阿旺隻略知一點皮毛,養了幾隻。


    這種小蟲子一直都處於沉睡中,要施法的時候才會將其喚醒,蘇醒之後,蟲子的生存時間將會非常短暫,會很快死去。這種盅的唯一用處,就是施法者與被施法者進行靈識上的詢問和溝通。


    據說,通靈盅可以與一切擁有生命的活物進行溝通,最厲害的是被培育到頂級的通靈盅王,它的黑色身體外長有七道紅圈,可以隨意的對任何對象施法。隻不過到了今天,已經沒人可以培育出通靈盅王了。


    晉普阿旺的幾隻蟲子,是最低級的通靈蟲,隻能和靈識最發達的人進行溝通,而且成功的幾率不知道有多大,因為這已經不能稱作一種溝通,而是強迫,強迫格桑梅朵自己覺醒,自己說出來。


    在晉普阿旺取出一隻僵硬的蟲子時,小胡子一下子就捏住了他的手腕,他對這些東西不了解,不知道會不會對格桑梅朵造成其它的損害。


    “不會有事。”晉普阿旺拿開小胡子的手,說:“最多隻是失敗,通靈盅會很快死去,下盅之後無需解盅,對她本人沒有任何的害處。”


    看著晉普阿旺,小胡子猶豫了一會兒,慢慢收回自己的手。晉普阿旺把一隻黑蟲子輕輕放到了格桑梅朵鼻子前,開始低聲唱咒。這是催動通靈盅的古苯教咒語,像一串從遠古時代漂浮而來的念咒聲。


    格桑梅朵鼻子前那隻很小很小的通靈蟲隨著唱咒,很快就蘇醒了,它就像一道煙氣,飛快的消失,連小胡子的眼力都沒有看清楚,它究竟是鑽進了格桑梅朵的鼻子嘴巴,還是直接滲入了皮膚。


    晉普阿旺嘴巴裏的唱咒聲仍在繼續,隻是幾分鍾時間,格桑梅朵動了,她的身體在粗麻毯子上不住的扭動,如同痙攣一樣,頭部來回的左右晃動,無意識的發出一個又一個模糊不清的音節。


    緊接著,格桑梅朵所發出的音節漸漸的清晰,能夠聽懂。她的動作也隨著清晰的音節而逐次升級,突然間,格桑梅朵直直的從毯子上坐了起來,她的眼睛仍然是緊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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